一声惊雷响起,翠娜跳进了马克的怀抱。
地洞外面在下雨,自从遭到太阳耀斑袭击之后,他们至少有三个月没看见雨水了。马克打了个冷战,相对于无处不在的可恶的酷热来说,掠过肌肤的冰凉的感觉实在算是一个清新的慰藉。他们很幸运,在山这边找到了一个够深的洞,亚历克和其他人在里头睡着了。马克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不在乎是否会终生生活在这阴冷的地方。
他和翠娜头靠头,然后捏了捏翠娜的肩膀。他闻到了她的气味,又咸又甜的味道。他们把船停靠在新泽西后,马克第一次觉得宁静闲适,几乎心满意足了。
“我喜欢这声音。”翠娜轻声说,好像一开口大声说话就会搅乱外面雨水有节奏的滴答声,“它让我想依偎在你怀里,睡上三天三夜。”
“我怀里?”马克重复着说,“真好,我们今天早上在暴雨中冲洗了个透。我身上香着呢,不输玫瑰香,舒舒服服地睡吧。”
她扭了扭身子,又安静下来。“我真的无法相信我们还活着,马克。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再过几个月我们就都不在了,我在想,或者明天。”
“这就是精神的力量。”他面无表情地说,“行了,别说那样的话了。情况怎么会更坏呢?我们在这地方待上一阵子,然后到山南面去寻找聚居地。”
“谣言吧。”她轻轻说。
“什么?”
“关于聚居地的谣言。”
马克叹了口气。“会有的,你看着吧。”
他头靠着墙,寻思着她的话。她说他们能活下来是很幸运的,没有比这更正确的话了。
他们躲在林肯大厦里,躲过了持续几周的太阳辐射。逃过了酷热和干旱,长途跋涉走过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和饱受疯人侵袭的街道,接受了家人死亡的事实。晚上行走,白天躲藏,一有机会就去找吃的,有时候甚至连续好几天挨饿。他知道,如果不是亚历克和拉娜的野战能力,他们永远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绝对不会。
但他们确实做到了,他们还活得好好的,生猛得很。他笑了,打心里蔑视在他们人生路上设置种种障碍的某种宇宙力量。他开始想,也许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闪电划过远处的长空,雷声轰鸣着接踵而来,比刚才的雷还要响、还要近。雨点也大了起来,敲打着地洞入口的地面。他数百万次地想,撞上这不易为人发现的避难所,他们何其幸运。
翠娜转身看着他。“亚历克说,一旦下起了暴雨,情况会很糟糕,气候也会乱套。”
“是啊,没事。管他下雨、刮风、闪电,我都照单全收。我们尽管待在这洞穴里,如何?”
“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的。”
“那好吧,一个星期,一个月。别想了,嘘。”
她侧过脸,亲了他一下。“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不等大自然来收拾我,我就已经伤心欲绝了。”
“也许真是这样。”他笑了,希望她能享受片刻的安宁。
她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舒服了些,然后把他抱得更紧。“我可是说真的,真的很高兴拥有你,你就是我的世界。”
“我也这样想。”他回答说,但后来就不吭声了,怕自己胡乱说出一些话毁了这美妙时分。他闭上了眼睛。
电闪雷鸣,暴雨确定越来越近了。
马克醒了过来,好一阵子他都还记得望着翠娜的感觉。情况慢慢好转,并在她眼中看到了希望,哪怕只是一线希望。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希望可以尽情沉浸在梦境中,但是现实摆在眼前,还要面对黑暗的储藏室。好吧,他想,那场暴雨确实糟透了,但是他们挺过来了,并最终找到了通往聚居地的路。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叫PCC的委员会,他们本来可以过上安静祥和的日子的。
他呻吟着,擦了擦眼睛,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而且完全记得睡觉前做的决定。
阿什维尔。
他弯下腰,捡起手电筒,打开开关,然后朝门边走去。他看见亚历克站在那儿,着实吓了一跳。亚历克整个人撑着门框,好像长高了不少。他身后亮着昏暗的灯光,使得他整张脸都淹没在阴影里,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更让人深感不安的是,不知他究竟在那儿站了多久,还不吭一声,而且到现在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亚历克?”马克问道,“你没事吧,大个子?”
亚历克跌跌撞撞地往前倾,差点摔下去,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又笔挺地站直了。马克本不想用手电筒的光照朋友的脸,但已经别无选择了。他举起手电筒,直接照向亚历克。他的脸发红,还出汗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像有什么魔鬼随时要从黑暗中跳出来一样。
“嗨,怎么了?”马克问。
亚历克又费力地往前走了一步。“我生病了,马克,我真的生病了。我要死了,可我不想就这样白白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