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两年时空技师之后,哈伦才第一次回到482世纪。自从被忒塞尔带走之后,一别两年,他已经认不出那个地方了。
那里一切如旧,是他变了。
两年的技师生涯意味着发生了很多事。在某种意义上,他的心理状态稳定多了。他不用再随着一次次新的观测项目进入不同历史时期,学习新的语言,习惯新的衣着样式,试着理解当地人千姿百态的生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身上一些原有的东西在萎缩消亡。比如永恒时空内其他所有时空专家之间牢固的同胞之谊,现在他几乎忘光了。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已经培养出时空技师应有的权威感。几百万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心,如果他必须因此孤独前行,那他也有资格以孤独为傲。
所以他走进482世纪的入口,冷冷地注视着坐在入口办公桌后面的通讯员,言简意赅地说:“安德鲁·哈伦,时空技师,482世纪临时指派任务,向计算师芬吉报到。”他完全无视对面中间的男人投来飞速的一瞥。
这就是所谓的“对技师的一瞥”,一种下意识的斜眼一瞥,先瞄一眼技师的玫红色肩章,然后再刻意地扭过头,再也不看第二眼。
哈伦也看着对方的肩章。那不是计算师的黄色,不是生命规划师的绿色,也不是社会学家的蓝色或者观测师的白色。它不是任何一种时空专家工种的纯色肩章,而是白底上缀着一条蓝杠。这个人只是个通讯员,后勤组里的二级工种,还不到专家的级别。
这种层次的人也会“对技师的一瞥”。
哈伦略感悲伤地问:“好了吗?”
通讯员马上回答:“我正在呼叫计算师芬吉,长官。”
在哈伦的记忆中,482世纪是个厚重坚固的年代,不过现在看起来有些污浊。
哈伦已经习惯了575世纪一尘不染的玻璃和瓷器,习惯了那个时代的洁癖风格。他习惯了面对一个洁白明净的世界,习惯了点缀其中的柔和淡彩线条。
482世纪的一切仿佛都抹着厚重的膏泥,到处呈现出斑斑点点的色泽,街区里到处可见涂料刷抹的金属物件,一切都让人生厌。
芬吉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好像缩小了一圈。两年前,在观测师哈伦的眼里,芬吉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心怀不轨而强势逼人。
现在,从时空技师崇高与独特的地位来看,对面这人就显得可怜而落魄。哈伦看着他展开箔片,迅速翻阅一阵,然后赶紧抬起头来,露出一副“不敢让客人等太久”的表情。
芬吉来自于以能量为基础的600世纪。这是忒塞尔告诉他的,还说这可以解释很多事。芬吉那种会突然爆发的坏脾气就很容易理解:一个从前习惯了稳定力场环境的胖子,感觉周围全是易碎品,当然会不高兴。芬吉总是踮着脚尖走路(哈伦清楚地记得芬吉那种蹑手蹑脚的猫步;那时候他经常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抬起头,突然发现芬吉站在对面盯着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完全没听见),那也不是要潜入或者窥探哪里,而是出于担忧——要么是情不自禁,要么就是下意识的,芬吉总是担心脚下的地板会撑不住自己的体重,突然碎裂。[4]
哈伦居高临下地想: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分区的工作。唯一能挽救他的,只有调动。
芬吉说:“你好啊,时空技师哈伦。”
“你好,计算师。”哈伦说。
芬吉说:“在您走后这两年里……”
“两个物理年。”哈伦说。
芬吉惊讶地抬头,“当然,两个物理年。”
在永恒时空中,并没有像外部宇宙里那种一般概念上的时间流逝,不过其中的人们依旧会变老。就算很多物理现象并不会出现,但他们依然无法阻止身体的变化。从身体的物理状态上来说,一年过去了,不管身处永恒时空还是一般时空,你都老了一岁。
不过即使是最死板的永恒之人也不会时时记得这些分别。人们都习惯了张口就说“明天见”,或者“我昨天想你了”,又或者“下周我来找你”,就好像这里真的有“明天”“昨天”以及“下周”,而不是着眼于人们的物理时钟而言。为了照顾人类的本能习惯,永恒时空内人们的生活安排,也被硬性规定成二十四小时制,有着严谨的白天黑夜,以及昨天明天的概念。
芬吉说:“在您离开的两个物理年里,一场危机在482世纪逐渐显露。非常特别,又非常微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现在需要精确的现实观测,精度超出从前所有要求。”
“所以你希望我来做这次观测任务?”
“是的。我知道,请求一名时空技师做低级的观测任务,是浪费他的天赋,不过您上次执行的观测任务非常完美,清晰准确,富有洞察力。我们需要您再做一次。现在我给您简单介绍几个细节……”
这些细节到底是什么,看来今天哈伦是搞不清了。芬吉刚开口,门就开了,哈伦再也没听进去一个字。
他凝视着进来的人。
哈伦也不是从来没在永恒时空里见过姑娘。不至于从来没有,虽然极少,毕竟是见过的。
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姑娘!在永恒时空里!
在穿越一般时空的无数次旅途中,哈伦见过很多女人,不过一般时空的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工作目标,是某种物体,就像石头砖块、花草虫鱼。她们只是被观测的客观事物。
在永恒时空里,姑娘就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这么棒的姑娘!
她穿着482世纪上流社会款式的衣服,上半身完全透明而且没几块布,下半身穿着轻薄的五分裤。裤子是不透明的,却勾勒出诱人的臀部曲线。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齐肩长发,噘起的嘴唇鲜红欲滴,上唇纤薄而下唇饱满。她的上眼睑和耳垂涂了玫瑰色的彩粉,她年轻的脸庞(几乎像少女一样)雪白无暇,动人心魄。宝石挂坠从颈肩垂下,一会儿叮叮当当地甩到侧面,一会儿又垂在轮廓优美、惹人注目的乳房上。
她在芬吉办公室墙角的一张桌子后面坐下来,抬起眼帘扫了一眼,漆黑瞳孔里透出的目光飞速掠过哈伦的脸庞。
当哈伦回过神来,又听到芬吉的声音时,计算师已经说到尾声。“明天一早您就可以得到一份书面正式报告,包括上述所有内容。那时候您曾经用过的办公室和休息间也会腾出来。”
哈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芬吉办公室的。大概是用脚走出去的吧。
一团乱麻的心中唯一比较清楚的情绪是愤怒。时间之神啊!芬吉不应该得到授权安排这次任务的。太不道德了,好像在嘲弄……
他停住脚步,放松拳头,放松紧咬的牙关,放松!他大步走向门口那个通讯员桌前,脚步声在自己耳朵里分外急促。
通讯员抬起头,没敢接触他的目光,谨慎地开口:“长官。”
哈伦说:“计算师芬吉办公室里有个女人,她是新来的?”
他本想问得谨慎一些。他本想装作无关痛痒地随口一问,结果还是极大地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不过通讯员倒是来了劲。他眼里目光闪动,是那种每个男人都心有戚戚的神采。这下甚至拉近了他俩的关系,感觉好像哥们儿一样。通讯员说:“你说那个宝贝儿?喔!真是长了一副傲人的身材啊,对吗?”
哈伦稍有点结巴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通讯员看着他,飞扬的情绪冷却下来。“她是新人。她是一般时空住民。”
“她干什么工作?”
一丝浅笑爬上通讯员的嘴角,他瞥了一眼说:“她应该是老板的秘书。她名叫诺依·兰本特。”
“行了。”哈伦转身离去。
第二天哈伦就开始了482世纪的第一次观测之旅,不过全程只有30分钟。显然那只是一次适应性任务,让他熟悉环境,进入状态。第二天他的观测就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第三天却干脆没去。
他把那天用来撰写第一份报告,复习相关知识,捡回本时代的语言,重新适应当时当地的生活习惯。
482世纪发生过一次现实变革,但规模非常小。一个从前得势的政治派阀在变革后失势了,除此之外似乎一切如旧。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又习惯性地打开从前自己撰写的旧报告,检索关于贵族的资料。他肯定做过这类观测。
他的确做过,但非常客观,不带任何感情。他只把贵族当作一个阶层来研究,没有涉及个人。
当然了,时空观测计划书撰写并不需要也不允许他打入贵族阶层内部,抵近观测。至于这些规定因何而来,以观测师的职位无权知晓。现在他心里开始好奇,不过旋即又对自己的好奇心有些厌烦。
这三天里他瞥见过那个叫诺依的女孩四次。那天初见时分,他只注意到她的服饰。现在他注意到她有一米七高,比自己低半头,身材苗条挺拔,姿态优雅,让人过目不忘。看起来她的年龄比初见的印象更大一些,可能近三十岁,至少肯定超过二十五。
她文静而冷淡,有一次在走廊上和他擦肩而过,她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就低下眼帘。哈伦侧过身子,避免和她身体接触,错过身之后心里又不免生闷气。
第三天结束的时候,哈伦开始感到身为永恒之人,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显然她对自己的职位很满意;显然芬吉也要受到法律约束。既然芬吉在这事上有所轻率和疏忽,显然与法律的精神相抵触,所以一定要有人制止他。
哈伦想到,不管怎样,永恒时空里他讨厌的人只能是芬吉。前几天他刚刚想到一些借口,缓解了自己对他的厌恶之情,现在都不算数了。
第四天一早,哈伦提出要和芬吉单独见面,得到允许。他步伐坚定地走进去,单刀直入得让自己都有些吃惊。“计算师芬吉,我建议兰本特小姐应该返回一般时空。”
芬吉眯起眼睛。他向一把椅子努努嘴,然后把手放在圆滚滚、肉乎乎的面颊底下,咧开嘴说:“好吧,先坐下。坐下。你发现兰本特小姐不称职?能力不足?”
“计算师,对于她的工作能力和称职与否,我无法评判。那要看分派给她什么工作,而我从来没有给她分派过任务。不过你必须意识到,她的存在对本分区的道德风气有不良影响。”
芬吉注视着他,目光疏远,仿佛他计算师的深谋远虑可以看到普通永恒之人无法企及的地方。“她有什么损害道德风气的地方呢,时空技师?”
“这个你心里清楚吧,”哈伦心中的怒火更盛了,“她的衣着过于裸露。她的……”
“等等,等等。先稍等一下,哈伦。你也在这个时代做过观测师。你知道她的衣着是482时代的典型样式。”
“在她的生活环境里、在她自己的文化氛围中这么穿,我无话可说,尽管我认为即使以482世纪的风俗来看,她也是最暴露的。我有权作此评判。这里是永恒时空,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完全不合时宜。”
芬吉缓缓点头。他肯定以为自己有招。哈伦身体僵硬。
芬吉说:“她在此工作,我们有过精心的考量。她在本职工作中发挥的作用必不可少。只不过是短期任务,你试着忍耐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哈伦气得发抖。他已经开口,却被人糊弄。去他妈的谨慎,有什么他就说什么。他说:“我能想象女人有什么‘必不可少’的作用。公开包养肯定得不到批准。”
他僵硬地转身,走向门口。芬吉的声音让他停住脚步。
“技师,”芬吉说,“你是跟忒塞尔关系不一般,这也让你太扭曲膨胀了。醒醒吧!然后跟我老实说,技师,你以前有过——”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女朋友’吗?”
哈伦没有回头,但以极其仔细而精准的用词,咄咄逼人地引用规章原文:“为了避免与一般时空住民的情感纠葛影响工作,永恒之人不可以结婚。为了避免家庭纠葛影响工作,永恒之人不得生育。”
计算师严肃地回答:“我并没有说婚姻或者孩子的事。”
哈伦继续引经据典:“与一般时空住民的暂时交欢,必须经由全时理事会下属中央测绘委员会的批准,包含在与该一般时空住民相关的正式生命规划行动中。此后的交欢行为,必须按照具体时空测量的确切要求进行。”
“非常正确。你曾经申请过暂时交欢吗,技师?”
“没有,计算师。”
“你想吗?”
“不想,计算师。”
“或许你该试试。那会给你一个新的视角看世界,你就不会再对某个女人的衣着那么关注,也不会因为她与其他永恒之人之间可能具有的关系那么烦恼。”
哈伦狂怒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离去。
他发现自己几乎不可能担负482世纪的日常观测任务了(虽然几乎每天都要去,但每次最长也不超过两小时)。
他心烦意乱,也知道为什么。芬吉!芬吉,还有他对提出让自己与一般时空住民交往时的下流态度。
交欢关系的确存在,每个人都知道。永恒时空一直都很在意如何缓解永恒之人的人类原始欲望(哈伦觉得这个词天生就带着淫邪属性),不过筛选性伴侣的严格程序保证了这种关系绝不是自由自主的轻松行为,而是官方给予的奖励。那些有幸得到这种偷欢机会的幸运儿,也会对此格外慎重,要矜持有礼,顾及大多数人的感受。
在低阶层的永恒之人中,特别是后勤组中,总是盛传着很多流言蜚语,关于那些因正式理由进入永恒时空工作的一般时空女性的种种闲话(一半出于期冀,一半出于嫉恨)。那些传言的矛头都指向计算师和生命规划师们,说女人都被他们玩了。他们,也只有他们才能指出,从一般时空住民里挑出哪个女人进入永恒时空,才不会引发明显的现实变迁。
还有一些不太耸人听闻的传言(所以传的人也没那么多),说永恒时空各分区里临时雇佣的一般时空住民(只要精确时空测量结果允许)还要担负很多杂役差事,比如煮饭、打扫和重劳力之类的。
不过如果这样一个一般时空住民被挑进来做“秘书”,只能有一个意思:芬吉正在公然挑战和侮辱完美永恒之人的道德准则。
尽管永恒时空里那些实用主义者们都对这个准则敷衍了事,但准则就是准则,一个完美的永恒之人就应该为自己的事业奋斗终身,为了创造更美好的现实,为了大多数人类的幸福生活奋斗终身。哈伦就愿意把永恒时空当作原始时代的修道院。
他梦到有一天他跟忒塞尔说起这个理想,而忒塞尔这位完美的化身,会跟他敞开心灵,分享自己的恐惧。他还梦到那个堕落的芬吉被剥夺衔级。他梦到自己戴上计算师的黄色肩章,为482世纪安排新的社会制度,把芬吉赶进后勤组。忒塞尔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敬仰的笑容;而他自己则草拟一份新的社会组织图表,整齐有序,坚实可靠,然后让诺依·兰本特分发下去。
不过诺依·兰本特是裸体的,然后哈伦惊醒了,瑟瑟发抖,羞愧万分。
有一天,他又在走廊里遇到那姑娘,他又侧身站到一边,移开视线,让她先过。
不过这次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直到他视线转回来与她相遇。她就是那样的活色生香,哈伦闻到她身上飘来淡淡的香气。
她说:“您是时空技师哈伦,对吗?”
他想厉声呵斥,然后愤然离去,但最终他还是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再说了,要是想强行通过,说不定还会碰到她的身体。
所以他简单地点点头,“对。”
“听说您是对我们时代非常精通的专家。”
“我亲身去过。”
“希望哪一天我们可以聊聊这件事。”
“我很忙,我没时间。”
“但是哈伦先生,早晚您都能抽出一点时间的。”
她对他微笑。
哈伦绝望地低语:“请你赶快过去好吗?要不然你先让一让,让我先过去好吗?麻烦你!”
她慢慢扭胯转臀,他一脸窘相,血往上涌。
他很恼火,她怎么能让他这么难堪,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堪,虽然说不太清楚原因,但罪魁祸首肯定是芬吉。
芬吉在两周结束的时候召唤了他。计算师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打孔的箔片,单从它的长度和打孔的繁复程度来看,哈伦就知道它绝不仅仅是一趟半小时的一般时空观测任务那么简单。
芬吉说:“哈伦,你现在能坐下好好看看这个吗?别,别直接读,用机器看。”
哈伦抬起淡漠的眼帘,把箔片小心地插进芬吉办公桌上的扫描仪夹缝里。它被缓缓吸进扫描仪内部,随之而来的是打孔数据被转化成文字,出现在扫描仪连接的乳白色矩形显示器上。
看到一半,哈伦猛地挥手,拔掉扫描仪电源。他用力地扯出箔片,结果把它扯烂了。
芬吉平静地说:“我还有备份。”
不过哈伦还是用拇指和食指尖掐着箔片的残骸,仿佛它会爆炸一样。“计算师芬吉,肯定弄错了。我绝对不能住在那个女人家里,做将近一星期的一般时空驻留任务。”
计算师撇起嘴:“为什么不能?如果这是精准时空测量的要求呢?如果你和兰本特小姐有什么私人纠葛……”
“根本没有私人纠葛。”哈伦激动地插话。
“肯定有点问题吧,多多少少。既然这样,就这次观测任务,我要向你做一些必要的解释。但一定要记住,下不为例。”
哈伦坐着没有动。他的脑子在飞速转动。通常情况下,出于职业性的骄傲,哈伦应该拒绝任何解释。作为一名观测师或者时空技师,面临这种问题,应该二话不说接受任务。一般来说,计算师也不需要向他作出任何解释。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哈伦曾经表达过对那姑娘的不满,那个所谓的秘书。芬吉害怕他的不满持续升级。(“无人追究,就无人有罪”,哈伦想到这句俗语,虽然记不起来是从哪儿看来的。)
所以,芬吉采取了这样的对策。把哈伦安排到那女人家里住,这样的话就说不清了。如果哪天哈伦敢揭发他,他就反咬一口。哈伦从此会失去证人的客观立场。
所以,他要找点借口,告诉哈伦为什么把任务派到那儿去。现在借口就要来了。哈伦带着几乎毫不掩饰的蔑视准备听他的话。
芬吉说:“你知道,很多世纪的人都知道永恒时空的存在。他们知道我们主持着跨时空贸易。他们以为那就是我们的主要功能,这样的误解很好。他们也隐约觉得,我们还肩负着阻止大灾难、保护全人类生存的任务。这种认识不能不说是迷信,但多少也有正确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也不错。对很多时代来说,我们的形象是圣父一般的存在,给他们安全感。这些你都明白吧?”
哈伦想:这家伙以为我是新手吗?
不过他只是点点头。
芬吉继续说:“还有一些事,是他们绝对不能知道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会在必要时变革现实这件事。他们如果知晓此事,会带来很多危害。所以任何有可能让他们接触到类似信息的因素,都必须从现实中抹除;这事我们一直干得很稳妥。
“不过,总是还有一些其他关于永恒时空的不良信仰在流传,千万年来时时出现,挥之不去。一般来说,最危险的那些信仰总是集中在每个时代的统治阶层;这个阶层跟我们打交道总是最多,而且同时也操纵着当时的舆论。”
芬吉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期待哈伦能给一点评论,或者提几个问题。哈伦什么都没干。
芬吉继续说:“自从一年前,一物理年前,进行的433—486世纪F-2号变革以来,当前现实演进方向中,就有了类似的不良信仰出现的可能。我已经对这种信仰的本质作出归纳,并上报全时理事会。理事会不太愿意接受我的推论,因为它们建立在一种备选推算模式的基础上,出现的可能性极低。
“所以他们坚持在按照我的推论行事之前,先要做一次抵近观测确认。这是一项最复杂精密的观测任务,所以我提出要你来做,所以计算师忒塞尔才会允许你重做观测工作。另一方面,我同时选定一名当前的贵族成员,她非常渴望在永恒时空内工作。我把她放进这间办公室,近距离密切观测,看她是否适合我们的要求……”
哈伦想:近距离密切观测!肯定有事!
他的怒火再一次集中在芬吉身上,暂时放过那女人。
芬吉还在说:“从各方面来说,她都适合。我们会把她送回她的一般时空年代里。以她家为基地,你可以研究她生活圈内的社会生活习俗。现在你能理解我把这姑娘放在这里,并且让你住进她家的原因了吗?”
哈伦几乎是赤裸裸地讽刺说:“我非常理解你,放一百个心吧。”
“那你就接受任务吧。”
哈伦起身离去,胸中战意高炽,怒火中烧。他不会被芬吉的阴谋诡计打败。他绝对不会被人当傻子玩。
他决心应战,打败芬吉,这让他一想到前往482世纪的任务就有些迫不及待,甚至兴奋起来。
肯定不能是出于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