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真正的答案

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上,一个地点不明的房间中!

某人的计划成功了。

第一发言者抬头看了看弟子。“五十名男女,”他说,“五十位烈士!他们明知下场不是处决就是终身监禁,而且,他们还不能事先接受意志力强化——否则很容易被侦测出来。但是他们未曾表现丝毫软弱。他们顺利完成计划,因为他们热爱那个更伟大的谢顿计划。”

“人数不能再少一点吗?”弟子不解地问。

第一发言者缓缓摇了摇头。“这已经是下限了。人数再少一点,就不可能有说服力。事实上,纯粹客观而言,至少需要七十五人,才足以吸收可能的误差。不过别操这个心了。‘发言者评议会’十五年前拟定的行动方针,你研究过了没有?”

“有的,发言者。”

“和实际发展比较过了没有?”

“有的,发言者。”顿了一顿之后——

“发言者,我感到相当惊讶。”

“我明白。这种惊讶从无例外。倘若你知道投注了多少人力,花了多少个月——应该说多少年——才将这个计划修改到尽善尽美,你就不会那么惊讶了。现在告诉我这整个过程——用普通的语言,我要你把数学都翻译成普通的语言。”

“遵命。”年轻人整理了一下思绪,“原则上,必须让第一基地的人彻底相信,他们已经找到并摧毁了第二基地。这样一来,一切就会回到我们预定的原点。换句话说,端点星恢复对我们一无所知的状态;在他们的算计中,不会再将我们列入考虑。我们再一次安全地藏匿起来——那五十个人则是代价。”

“卡尔根之战的目的呢?”

“让基地明白,他们有能力战胜有形的敌人——以扫除骡所带给他们的打击,让他们恢复自尊和自信。”

“你这里的分析不够充分。记住,端点星上的人对我们抱着矛盾的态度。他们认为我们拥有优势,因此对我们又憎恨又嫉妒;但在潜意识中,他们又仰赖我们的保护。假使在卡尔根之战发生前,我们就被他们‘摧毁’,会给整个基地带来普遍的恐慌。当史铁亭发动攻击的时候,他们将失去面对这场战争的勇气,而令史铁亭得逞。只有在他们让胜利冲昏头的情况下,我们的‘毁灭’带来的负面影响才能减到最小。即使多等一年,他们的成就感也将冷却一大半。”

弟子点点头。“我懂了。那么从今以后,历史的轨迹将遵循谢顿计划的方向,不会再有任何偏折。”

“除非,”第一发言者强调,“又有什么个别的、不可预见的意外发生。”

“为了预防这种事,”弟子接着说,“所以我们必须存在。只是……只是……发言者,目前的态势,有一件事令我很担心。第一基地发明出‘精神杂讯器’——那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强力武器。至少,这种情形是前所未有的。”

“说得好。但是他们却找不到需要对付的敌人。那个装置会变得无用武之地;正如我们的威胁消失之后,脑电图分析也会变成一门无用的科学。其他的科学会取而代之,带来更重要、更及时的回报。因此,第一基地这些第一代的精神科学家,也将是最后一代——一个世纪之后,‘精神杂讯器’就会变成几乎被人遗忘的古董。”

“嗯——”弟子在心中默默盘算,“我想您说得很对。”

“可是年轻人,为了你将来在评议会中的工作,我最希望你了解的是,过去十五年间,由于需要处理个人的行为,我们的计划被迫考虑一些微妙的情状。比如说,安索必须启人疑窦,以便一切能在适当时机成熟,不过这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

“此外,我们必须安排一种情状,避免端点星上的人过早想到端点星正是他们寻找的目标。这种想法必须由那个小女孩艾嘉蒂娅提出来,而且除了她父亲,不会有其他人注意到。因此,她必须被带到川陀,以便确保这对父女在时机成熟前无法接触。这两个人就像超核发动机的两极,少了一个就无法运作。而且必须在正确的时间按下开关,接通线路。我设法做到了!

“卡尔根之战必须处理得极为恰当。一定要让基地舰队自信满满,而卡尔根舰队未战先怯。这我也做到了!”

弟子又说:“发言者,我觉得您……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似乎都依赖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达瑞尔博士并未怀疑艾嘉蒂娅是我们的工具。而我检查这方面的计算,发现他会起疑的几率约有30%。万一真发生这种事呢?”

“我们早已做好完善的防范。你学过‘干扰高原’理论吧?它究竟代表什么?当然不是植入某种‘情感倾向’的证据。即使最精密的脑电图分析,也绝不可能侦测出这种变化。你该知道,这是拉弗特定理的结果。真正能在脑波上显示的,是取出、是切除原有‘情感倾向’所造成的影响。那种变化一定会显现出来。

“当然,安索负责让达瑞尔知晓有关‘干扰高原’的一切细节。

“然而——在哪种情况下,可以让一个人受到控制,又不会在脑波中显现出来?唯有那人并没有任何‘情感倾向’需要切除。换句话说,唯有那人是新生儿,整个心灵如同一张白纸。十五年前,当计划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出生于川陀的艾嘉蒂娅・达瑞尔就是这样的一个婴儿。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受到控制,而这样最好,因为这个控制帮助她建立了一个珍贵而聪敏的性格。”

第一发言者干笑了一声。“就某方面而言,最令人惊讶的是整个事件的讽刺性。四百年以来,多少人曾被谢顿的一句‘银河另一端’所愚弄;他们各自提出特定的、物理科学模式的解答,真的拿量角器和直尺来寻找‘另一端’。结果,不是绕到银河边缘一百八十度之外,就是回到原来的出发点。

“而我们最大的危险,在于仅仅根据物理思考模式,便有可能推测出正确答案。你也知道,银河不是一个扁平的卵形体,银河外缘也并非封闭曲线。银河其实是个双螺旋,至少有八成的住人行星位于‘主旋臂’上。端点星位于旋臂的最外端,而我们则在另一端——螺旋的另一端在哪里呢?哈,是在中心区域。

“但这毫不起眼,它是个并不切题的答案。倘若钻研这个问题的人,能够记得哈里・谢顿是一位社会科学家,而并非自然科学家,再据此调整他们的思维模式,应该就能立刻想到这个答案。对一位社会科学家而言,‘另一端’代表什么意义呢?地图上的另一端吗?当然不是。那只是机械式的诠释。

“第一基地设在银河外缘,该处本是昔日帝国势力最薄弱、施以文明洗礼最少、财富和文化趋近于零的地方。而哪里又是银河社会的另一个极端呢?哈,就是帝国最强盛、文明最发达、财富和文化鼎盛之处。

“这里!这个中心!它就在川陀,谢顿时代的帝国首都。

“这是多么理所当然。哈里・谢顿留下一个第二基地,是为了要维护、改进并推展他的计划。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有人明白这一点,或者至少猜到了。但这项工作最适宜在何处进行?自然是在川陀。当年谢顿团队的研究在这里进行,数十年搜集的资料也都汇集此地。此外,第二基地的目的是要保卫谢顿计划,这点也是众所周知!而对于端点星和谢顿计划,最大的威胁又源自何处?

“就在此地!就在川陀这里。帝国虽然奄奄一息,可是前后有三个世纪的时间,帝国仍然能够摧毁基地,只要它下定决心这么做。

“一个世纪前,当川陀沦陷,惨遭劫掠,变作一片废墟时,我们自然有办法保卫自己的大本营。于是整个行星,只有帝国图书馆和周围的校园安然无事。这是银河系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即使是如此明显不过的暗示,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艾布林・米斯就是在川陀发现我们的下落,我们只好提早结束他的生命,令他无法说出这个秘密。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设计由一个普通的基地女子击败骡的强大异能。当然,这种奇迹难免会使人怀疑到这颗行星——就在此地,我们首次对骡进行研究,因而订出击败他的计划。而艾嘉蒂娅也在此出生,自此引发一连串的事件,终于使得谢顿计划重新回到正轨。

“我们所暴露的那些秘密,那些漏洞,竟然通通没有被发现,这都是因为谢顿所说的‘另一端’乃别有所指,他们却自以为是地另作解释。”

第一发言者沉默了良久。他刚才对弟子说的这番话,其实更像是为自己解说一切。现在他站在窗前,仰望着苍穹中不可思议的强烈光焰,仰望着从此永远太平的广袤银河。

“哈里・谢顿将川陀称作‘群星的尽头’,”他悄声说道,“为何不能是个诗意的意象。宇宙一度完全受到这颗星体支配;当时众星都和此处保持联系。古谚有云:‘条条大路通川陀,群星尽头,此之谓也’。”

十个月前,第一发言者曾经站在同一地点,满怀沉重的心情,抬头凝视这片拥挤的星空——在人类称为“银河系”的这团巨大物质中,再也没有比核心更拥挤的区域。如今,在那张浑圆而红润的脸庞上,第一发言者——普芮姆・帕佛——露出一个堪称满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