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北上

这股突兀的冰冷寒意的出现,连追击而来的苏澈都能感知到。

如置身冻原般的刺骨,让人连一个念头也生不起来。

但其中,又有几分熟悉。

苏澈眼神微松,但脚下却没停。

前方,怪人一路冲撞的速度丝毫不减,即便是感受到了这股寒意临身,亦是咬牙朝前冲去。

以他所想,能在这里出现的,也不过就是感知到了先前交手的气机,而赶过来的人罢了,最多也就是大修行,即便如此,他也不惧。

巷口就在几步外,不过眨眼他便跃了出去。

但就在此时,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直朝他肋下刺来,剑未至,半空已有霜气出现。

这是极快的一剑,且以冰冷之意模糊了人对出剑的感知。

怪人闷吼一声,身形已然有了规避,但这一剑仍是划过了他的斗篷,在肋下溅起一丛血花。

滚烫的血在溅出时便迅速冷却结晶,成碎屑掉在地上。

怪人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背撞在了墙上,他不免咧咧嘴,肋下伤处冒着丝丝寒气,大片的白霜凝成,正在往身上爬。

他浑身的肌肉抖了抖,白霜抖落,伤处的血肉可见地蠕动几下,勉强止血。

而此时,对面,三道身影已然站定。

苏澈看着方才出剑的人,有些意外,“叶师姐怎会在这?”

来人正是不久前才在机关城见过,且将万贵妃带走的天山剑派真传大弟子,「冰魄神剑」叶梓筠。

“万贵妃已经到了燕长安府上。”叶梓筠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隐瞒,“后来得知消息,师傅让我赶过来。”

苏澈眼神一动,消息?

叶梓筠神情虽冷,此时却微微一笑,“的确是有关令尊的,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落在你们手里。”

他,指的自然就是眼前的怪人。

一旁,玉沁暗暗恢复真气,听着叶梓筠所说,心神一动,莫非是紫虚真君发现了什么?

但她跟叶梓筠素未相识,对方从出现也没有跟自己打过招呼,那她自然不会问对方。

苏澈的目光落到叶梓筠手中的长剑上,即便对方未以真气激发,也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寒意。

“不是神兵,是师傅早年的佩剑。”叶梓筠察觉到他的目光,说了句。

苏澈点头,继而看了眼面前喘着粗气的怪人,问道:“叶师姐可知他是何人?”

叶梓筠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语气微沉,“东海,天道遗族。”

苏澈一愣。

而听她话落,那本在想着要如何脱身的怪人瞳孔一下缩紧,显然是没想到竟会被对方道破身份。接着,他想也不想,脚下一踏,就要朝一旁撞出一条出路。

但他如今真身破损,伤势至此,莫说此时面对的人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中武功最高的三人,就是寻常的三个大修行,他都不是对手。

所以,在他刚有所动作的时候,叶梓筠便直接刺出了一剑,冰冷的剑意仿若爆发的冬寒,怪人的动作一顿,这剑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叶梓筠收剑,血被冰封,眨眼,便是自伤处涌出的大片冰霜将这怪人覆盖。

苏澈皱了下眉。

“放心,线索已经足够,师傅他们已经找到了真相。”叶梓筠知道他担心什么,直言道:“留不留他根本不重要,像他这样的天道遗族,还有不少。”

苏澈闻言一惊。

他看着被冰封的已然没了气息的怪人,只是一个,此前交手稍有不察就要重伤,颇为麻烦。若换成其他大修行与之交手,恐怕几息之间就要身陨。

像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天道遗族,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疑惑,不过咱们还另有要紧事去做,真相很快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叶梓筠说道。

“咱们?”苏澈问道。

叶梓筠点头,看了眼一旁的玉沁,轻笑道:“当然还有玉姑娘。”

苏澈和玉沁相视一眼。

而看见两人这下意识且无比和谐的动作,叶梓筠心中为自己的师妹一叹,不过神情自是如常。

见叶梓筠要走,苏澈不由道:“那他?”

叶梓筠看也不看那怪人,只是道:“待会儿会有人来处理的。”

苏澈默然,心想着对方恐是在这待了许久,而到现在附近都没有人过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朝廷了。

联想到先前皇甫靖的话,那小皇帝先前骚乱,恐怕也早是知情了一些事情,跟叶梓筠该也脱不了关系。

“接下来去哪?”苏澈问道。

“南域旧都。”叶梓筠看着他,说道。

……

此时,神都之中。

原本把守森严的锦衣卫衙门,与往日一样还是静悄悄的,只不过现在的静谧,只是因为衙门里没有人了。

或者说,是没有当值的锦衣卫和常驻的卫所缇骑了。

所有的人,在下午时都被调去随指挥使皇甫靖执行任务,后来大理寺来了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衙门里值守的锦衣卫也离开了。

现在的锦衣卫衙门,大门紧闭,里面却空荡荡的。

阁楼上,温玉楼站在窗前,脸色沉静,俯瞰着空寂的大院。

原本监视他的人也不见了,他所能感知到的、看到的,只有外面的空旷,还有夜里的风。

他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心里隐隐地,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相信那个将自己改头换面送回神都的神秘人,也只能相信对方。

温玉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陌生的,连棱角都不同的脸,眼里有些苦涩,更有无奈。

为了活着,他的确是放弃了许多,更是不择手段。

他畏惧,畏惧那个神秘人,他害怕,害怕自己会死。

所以,即便是现在没有人了,他也不敢离开这,他很想家,可哪怕锦衣卫衙门跟温府相隔不过两条长街,他也不敢走。

“唉。”温玉楼叹了口气,将窗户轻轻关上了。

当最后一丝黑暗遮蔽上的时候,他摸在窗户上的手一僵,后脊一阵发凉。

屋内的烛光摇曳着,他没有动,只是眼神朝一旁瞥了下。

光影之中,一道抱剑的身影随烛光摇晃。

“来者何人?”温玉楼问道。

没有故作姿态,也非色厉内荏,只是多了一些说不清的释然,也像是放弃了之前的一切那样,现在同样放弃首发

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皇宫大内,陆天修。”背后的人开口,随之而响的,还有长剑缓缓出鞘的铿然。

温玉楼笑了下,也明白了。

以对方身份,能到这,显然是那神秘人在神都帮自己安排的人手出了差错,也或许,是早被拔除了。

想想也是,这里是神都,就算是再神秘的力量,又怎能瞒过朝廷,瞒过那位?

就算是一只多余的苍蝇,都不可能存在许久。更何况,自己这只老鼠。

“我能,再见见我爹么?”温玉楼轻声道。

“陛下没说要杀你。”陆天修说道。

温玉楼眼神一怔。

继而,便是腹部传来的剧痛。

陆天修自身后出剑,将他刺穿,随即收剑。

温玉楼脸色一下苍白,极为痛苦。

剑气在体内肆虐,数条经脉齐断,丹田气海也被剑气毁去。

温玉楼气息萎靡下来,缓缓倒了下去。

陆天修看他一眼,弹指几道气劲帮其止血,手里的丹药也丢到了对方嘴边,然后走了。

温玉楼嘴唇动了动,努力将这几粒丹药吞服下去。

他大口喘息着,知道今后自己可以在阳光下活着了。

……

温玉楼可以活,但在神都,不是所有的老鼠都能有这个机会。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当刑部尚书的爹,更不会为其辞官散财,将党羽等一切述于宫里。

今夜的神都死了不少人,有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或是商人或是百姓,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也有朝堂官员。

出动的人马是大理寺和刑部,因为今夜过后,就再也没有锦衣卫和东厂了。

前者,是因皇甫靖而亡,被大理寺取缔。后者,是自行解散,人员归于刑部、罗网等公门之中,处理他事。

巍峨的宫墙之内,灯火璀璨。

一身明黄龙袍的小皇帝凭栏而望,遥遥看向北方,神情里不免担忧,还有一丝放松和坚强。

担忧,是因为那位忠心的督公去了北边。因为他找到了对手,这既是江湖也是天下的祸患,他要去将之铲除。

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放松,是依靠对方的势力,如今皆被瓦解,所谓阉党,已然成了皇权的一部分。

坚强,是自己最大的助力离开,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靠自己了。

也或许,是永远。

而身后,一直小心侍奉的太监手里递来了折子。

“陛下,菩提寺明日便闭山门十年,不受香火。聚义庄季子裳后日会赴京,前往六扇门。真武教掌教与观潮阁阁主出关,今夜便会北上。”

这都是今夜传来的消息,有的来自千里之外,沿途加急不知累死了多少马和传信白隼。

小皇帝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他看着灯火通明的殿宇,深吸口气,心中祈愿,督公一定要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