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计就计

等黄招娣从黄秀英家回来,钱金凤就捂着肚子跑到奶奶面前告状,说赵大丫没个当姐姐的样,不仅欺负她,还和韩彩霞顶嘴。

若是以前,黄招娣少不了要收拾赵青禾一顿,但是自打有卖赵青禾的念头起,她心里难得有了些愧疚,对赵青禾好了不少。

便是亲孙女来告状,黄招娣也没偏心,而是啐了一口,拧着钱金凤的耳朵在地上转了三圈道:“就你聪明,少和你娘学些好吃懒做的坏毛病,乖乖的跟我上山去,再欺负你姐,小心我打死你。”

钱金凤的眼泪珠子在眼眶滴溜打转,视线转到她娘身上,韩彩霞打定主意要装几天孝顺儿媳。

确实,老太太挺不是人的,打娃就打娃呗,提娃她娘干啥,但她才起了头,可不能为了金凤和老太婆杠上,马上一脸尴尬的移开了目光,“那啥,我去看看鸡喂了没。”

她娘都指望不上,更别提旁人了。

钱金凤到底跟着她奶去农场了。

等她们出门,雨下得小了些,赵青禾和李春娟招呼了一声,就换了件灰扑扑的衣裳,说去帮队上的知青干活。

“你一个姑娘家,外头这么大的雨,能干啥活,我让你铁柱哥跑一趟,你就安心待在家里。”李春娟不大乐意赵青禾往知青点跑。

那些个城里来的男娃娃,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和村里的看着就不一样,好些个姑娘,就喜欢那种的,她是害怕赵青禾也迷上了村里的男知青,搞出丑事来。

“没事,安慧姐教我认字,我答应人家要帮她干活呢,就是因为今天下雨我才要帮她修屋顶,不然这雨水漏到炕上晚上可咋睡觉呀。”

大河湾的知青点就在学校里头,眼下已经75年年底,知青下乡的高潮是在十几年前,这么些年过去了,有些知青已经在村子里娶妻生子,住在知青点的,都是刚来不久的新瓜蛋子。

学校的房子是茅草顶,一下雨这漏那漏,年轻知青没经验,修不好那玩意儿。其实她也没经验,但她找安慧有点事情,总得有个由头往人家那跑。

学校离钱家远,赵青禾一脚水一脚泥的往那边走,经过刑家门口,刚好碰到王改秀出来倒水。

她这狼狈样子,把王改秀吓了一跳,“大丫,你咋了,下着雨呢,咋不带伞。”

赵青禾抹了把脸上的雨,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家里就两把伞,我奶带着金凤去农场,她们把伞拿走了,我去知青点找安慧姐,路不远,用不着伞。”

王改秀一脸不赞同,“快跟婶子进来烤烤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你一个姑娘家,哪能这么淋雨。”

外头确实是冷,十二月份还下雨,算得上反常天气了,赵青禾身上的夹袄都是钱金凤钱银凤穿旧不要的,蔽体还行,保暖功能基本为零。

湿衣服贴在身上,也是够难受的,赵青禾跟着王改秀进了屋。

王改秀把水盆放地上,就去翻箱子找衣服,她从箱底找出一件红底蓝花的薄棉袄,在赵青禾身上比划。

“合适!你穿着肯定好看,这是我家老二在省城给我买的,颜色太艳,穿不出去,你年轻穿着正好,婶子把这衣服给你了,我再找条裤子给你换上,赶紧让这湿衣服从身上下来。”

赵青禾推辞:“这那行,婶子的新衣服怎么能给我。婶子要是能借我件旧衣服穿,我就很高兴了。”

王改秀再坚持,她也不能接受的,这年月,大家都是几年才做一件新衣服。

“这孩子,等着,婶子再给你找件旧的去。”

这些天她一直防备着黄招娣,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她晚上睡熟了给人敲了闷棍,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王改秀的善意,让她感到温暖。

王改秀又把家里的伞找出来给她,还说:“你和东子的事要是成了,得叫我一声娘呢。”

赵青禾低头笑笑不说话,王改秀还以为她害羞。

从刑家出来,走了一截路,学校就到了,赵青禾找到安慧,帮着她把炕上的铺盖都卷到边上,又帮着把彩条布盖到屋顶上,才偷偷塞了一封信在安慧手上。

自从知道黄招娣想要把自己卖掉后,赵青禾就想着怎样才能教训这老太婆还有她姐姐黄秀英一顿,最好是把这老姐妹两都送监狱去,也能让她们少做些孽。

据她所知,今年年初召开了四大,会议精神就是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发展上去。

村里的大喇叭也天天宣传,让农民好好种地,工人们好好做工,风向已经变了,端看有没有人能抓住机会。

安慧的舅舅是革委会的第一书记,他是京市人,才调来不久,与当地人没有多少牵绊,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破获一桩买卖人口的案子,也是不小的政绩,而且这位方书记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听安慧说,她舅舅多年来本县探亲,却把儿子弄丢了,自此有了一块心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放着京城的大好前途不管,执意到这个地方来做了书记。

赵青禾就是要利用这位书记对人贩子的痛恨心理,让黄秀英两姐妹无法翻身。

也不必担心安慧不把这信交给她舅舅,她有求于赵青禾,自然会按照信里说的那样做。

这个办法不成,赵青禾也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用,甚至悄无声息的配药弄死她们都可以。

但黄秀英一死,以前她经手妇女的去向就会随着她的死成为秘密,那些个命苦的妇女被解救的可能性就会寥寥。

又过了七八日,黄秀英来到钱家,黄招娣把赵青禾和钱金凤钱银凤都打发出去,两个人关起门说了好一会子话。

赵青禾意识到,这两个老婆子下手的日子或许就在今天,她让刑从富去通知安慧,又摸了摸裤腿里藏着的刀片以及衣袖里藏着的药,心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万一安慧没有把那封信送到,或者她舅舅不愿意听自己这个小毛丫头的指挥,她也有后手,刑从富会带着林叔来救她。

送走黄秀英,黄招娣便开始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半旧不新的罩衣,要给赵青禾穿:“大丫,你来试试这件衣服。”

钱金凤钱银凤看了不服气,瞪着眼睛道:“奶,凭啥给她,我们也没衣服穿呢。”

“去,凑什么热闹,”黄招娣一人拍了一巴掌,“你大丫姐从来咱们家起就没做过新衣裳,我给她一件旧衣服还得经过你们同意?”

赵青禾笑了笑,“奶,我不要衣服,给金凤银凤穿吧。”

黄招娣板起脸,“山猪吃不了细糠,她们穿不出样子,糟蹋我这件衣服,给你就给你,赶紧换上,一会和我去你老姨家转转。”

她们果然要下手了,一到黄秀英家,她就提议让黄招娣和赵青禾陪她去外头转转,走到僻静地儿,突然冲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将赵青禾绑了装进麻袋里。

“大丫呀,你别怪奶,奶也没有办法,你要怨,就怨林大成,不是他,奶也不会卖你。”黄招娣竟是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黄秀英看见了,啥也没说,只翻了个白眼,做都做了,装啥装,哭两声就能让心里好受了?

“老洪头,这丫头我就交给你了,咱们说好的,一百斤小米,还有一百块钱,我妹妹养个孙女也不容易,这些粮食和钱,一点都不能少。”

那叫老洪头的老头很爽快,他把钱清点好,又把一袋小米从驴车上扛下来,亲手交给黄秀英之后,就带着儿子赶车离开。

“儿啊,”驴车走出大河湾,老洪头得意洋洋的往麻袋上甩了一鞭子,“算上这个,爹可是给你置了两房媳妇了,你可得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这老汉一边说话,还一边将手在赵青禾的屁股上拍了拍,“是个能生养的!”

赵青禾眼睛里露出冷光,她保证,要是这男的再敢动手动脚,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弄死他。

“赶路吧,爹,别说这有的没的,早点回去,不要让我娘担心。”

儿子的兴趣却不高,为了买这个女人,家里的积蓄已经掏干掏净,甚至借了不少,他都想好了,等这个女人生了儿子,就把她卖到别家去,家里不能多一个吃闲饭的人。

又给儿子买了一房女人,老洪头心里高兴的很,鞭子甩的飞起,还唱起了信天游。

赵青禾呆在麻袋里,听着这老头一声又一声的唱着歌。

然而唱到一半,老头停下了,这时候路边好像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老头和他儿子慌乱的喊叫声。

“同志,你没事吧。”这是赵青禾被从麻袋里放出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安慧果然把那封信交给了方书记,只是信上写的是,让方书记派人去老牛湾救她,谁成想还在半路买家父子就被人截下。

赵青禾从麻袋里出来,连忙向这些公安同志道谢:“我没事,谢谢你们救了我。”

一个老公安严厉批评了她,“你要谢,就得谢我们方书记,你说你这个小同志,可真够大胆的,你以为你是谁,敢拿自己做饵,你知道老牛湾以前是什么地方吗?我告诉你,那可是个土匪窝。你这样的小姑娘进去了,是要被啃的渣渣都不剩的。”

赵青禾忙站直身子虚心受教,连连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

……

“赵大丫,你咋这么胆大!”匆匆赶来的林大成瞪着一双眼睛,显然是气的不轻。

“林叔,你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是为了咱红旗公社的治安做贡献吗!”赵青禾笑着讨饶。

林大成气的想打人,一是气差点就让黄招娣得逞了,二是气赵青禾什么也没和他说,自己一个人就弄了这么大阵仗出来。

赵青禾一边解释一边给林叔捏肩捶背,“叔,我知道错了,但是你知道今天方书记从老牛湾解救多少妇女吗,足足有十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