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英和黄招娣被逮捕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天,便传的满村风雨,钱家人觉得天塌了一般。
赵青禾被公安直接送到了林家,公安去钱家抓人的时候,钱家除黄招娣以外的其他人才知道娘(奶奶)把赵大丫卖掉了。
钱壮实不相信自个亲娘会干出这种事儿,那赵大丫再怎么说也是她老人家带到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说把人卖了就把人卖了,而且还是老牛湾那样的地方。
于是他拦住了正准备带黄招娣走的公安,连忙道:“同志,这里头肯定有误会,你把大丫叫出来让我们见一见,见了面把话说清楚,她怎么能叫人来抓自己的奶奶?”
钱家其他人也上去帮腔,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
一个警察站出来道:“有啥不清楚的,我告诉你,我们盯着黄秀英和老牛湾七八天了,亲眼看见黄招娣伙同黄秀英,把赵大丫同志卖给洪家父子,卖赵大丫的一百块钱还在她身上,她可抵赖不过去。”
还有一位警察同志一把将钱壮实推开,大声说道:“快让开,有啥冤屈,自己去公安局说,别耽误我们抓犯人。”
……
公安走了以后,钱家闹闹哄哄的吵了半天,最终一致决定,要去找赵青禾要说法。
钱金凤说:“赵大丫一定在林大夫家,我们去找她!”
钱银凤说:“对,我们光自己去不行,得把老姨家的人也叫上。”
林大成老婆虽然泼辣,但十分识大体,她晓得这年头欠钱不好还,欠人情债更不好还,老赵头救过她男人的命,这正是天大的人情债,早几年老赵头人还活着的时候,大成就想把他孙女接来住家里头,是她死活不让,人情债再不好还,也得顾着自家人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再养不起一张嘴了。
本想着黄招娣虽然对那娃不好,但也给了那娃吃穿,女娃娃家,以后让大成给她找个好人家,再陪上一份重重的嫁妆,这人情也就还的七七八八了。
谁能想到,黄招娣心这么狠,要把赵大丫卖了。
“大丫啊,”林大婶端着一碗水蒸蛋进了闺女那小屋,把碗往小桌子上一搁,笑起来:“快吃碗鸡蛋糕压压惊。”
赵青禾推辞不过,舀起一勺鸡蛋,鸡蛋糕蒸的很嫩,颤颤巍巍的,还散发着淡淡香油味。她还真的饿了,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林叔的两个小孙子在咽口水,勺子一拐,递到孩子嘴边,一人喂了一大勺。
“赵大丫,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头……”
这是韩彩霞的声音,这台词还真是熟悉啊。只是自己不是傅文佩,钱家也没有一个王雪琴。
“婶儿,这事你别出面,我去,我得和钱家人做个了断,毕竟我是在钱家长大的,他们不仁我不能不义。”赵青禾拉住了正要往外走的林大婶。
其实钱家人也并不是来闹事的,他们只是想问个清楚,怎么突然的,黄招娣就成了犯罪分子了。
他们家三代贫农,那可都是受压迫的穷苦人、好人,要是出了个罪犯,那几代人都要跟着抬不起头来,不问清楚怎么行。
钱壮实最着急,一见赵青禾出来,就问:“大丫,这到底咋回事?”
赵青禾登时红了眼眶,又凄又惨的道:“大伯,我奶和黄秀英把我骗到没人的地方,让老牛湾的人把我绑起来,拿我卖了一百块钱和一百斤小米。”
看热闹的村民一片哗然,要说这老百姓,尤其是有儿有女的,最恨的就是人贩子,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身上的一块肉。
就因为这些拐子,一朝骨肉分离,眼泪都能哭干。
听她这么说,钱壮实一下急了,伸手就要拉扯她:“赵大丫,你胡说啥呢,我娘才不是那种人。”
“咋的,你想打人?”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拐棍拦住了他,“先听这女娃娃把话说完。”
“还有啥好说的,我早就说黄秀英和黄招娣不是好东西,猪狗不如的人贩子。”一个泼辣的媳妇子往黄秀英二儿子脸上啐了一口。
其实,虽然黄秀英贩卖人口的事情没摆到台面上,但大家伙儿心里头基本都有数。
只是黄秀英从来不在附近下手,村里更没有谁家丢过孩子或者女人,于是乎,大家听见什么传言了,最多警告家里人离她远些,毕竟,虱子不咬到自己身上怎么知道痛。
这次黄秀英是真的犯了众怒了。
连自家亲人都能下手,万一哪□□着村里人下手怎么办?
林大婶也站出来说话:“自家的亲人都能下手,咱们这些外人还不得被祸祸死,幸亏发现的早,要是晚发现几天,村里还指不定丢几个闺女,你们家人不拿闺女当人看,说卖就卖了,我们家闺女那是我怀胎十月,累死累活生下的,就是我和她爹的命,要真让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拐走了,我和她爹还活不活了,依我看,黄秀英和黄招娣就该被枪毙一百回!”
“二娘,我奶还说,把我卖了,下一个就卖金凤和银凤。”赵青禾立马插了一句嘴。
话说的早不如说的巧,有句话叫物伤其类,赵大丫虽不是亲孙女,可自打十岁来钱家起,就一直和婆婆睡在一个炕上,这么多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可把她卖了这事,婆婆愣是没透漏出一点口风。
韩彩霞也后怕,她怕有一天,被悄悄卖掉的是自己生的几个闺女。
赵青禾这一句话,韩彩霞连真假都没怀疑,别说她,就是钱老实,也有些相信了,毕竟这事还真像他娘能干出来的事。
赵青禾又道:“大伯大娘,二伯二娘,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当年奶收养我,是因为收了我爷爷两颗实心的金花生。”她在实心二字上落了重音。
“除了这些年我的花销,肯定还有剩,剩下的我也就都不要了,咱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不要来往了,免得我一看见你们,就想起今天的事。”
李春娟可头一次听说有金花生,她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急了:“可不能啊,大丫,你……”
不止李春娟,钱家除韩彩霞以外的其他人也是头一次听说金花生,“啥金花生,你说清楚?”
“话说得还不清楚,还要怎么清楚,”王改秀带着刑虎和刑卫北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以后大丫和你们钱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怕让你知道,大丫以后就是我的儿媳妇,是我家卫东的媳妇,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们。”
“咋就是你儿媳妇了,我不同意,”李春娟眼立马跳脚,“大丫是要嫁铁柱的,谁同意她和卫东了?”
王改秀可不怕她,大声嚷嚷起来:“咋的,新社会了,你还想搞包办婚姻,搞童养媳那一套,你没听广播里讲,现在的社会讲究的是婚姻自由,你知不道自由啥意思?只要大丫自个儿同意,那这婚事就成了,你是哪根葱哪瓣蒜,要你同意。”
谁家的姑娘娶不得,抢着娶这么个坏分子后代,李春娟一时间竟顾不得脸面,破口大骂:“赵大丫,你个小贱货,我咋没看出来你是个有能耐的,你啥时候和刑卫东搞在一起的?”
未免李春娟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林大成拿了把扫帚出来赶人:“想知道啥,自己去公安问你老娘,别挡我家门口。钱老大,钱老二,你们两个都是老实人,你老娘犯事怪不到你们头上,要咋做,你们可得想想清楚。”
“还有李海,对你们几个,我也是一样的话,回吧,各回各家,早点去县里看看你娘,也早点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啥事。”
李海就是黄秀英的儿子。
看了眼和人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大嫂,韩彩霞扯了扯钱老实的袖子,一起往边上退了退,低声道:“她爹,咱们领着孩子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县里看看咱娘。”
她得问问金花生藏哪了。
钱老二两口子带着几个闺女退场后,李海也觉得自个儿娘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没啥脸面再问下去,灰溜溜的带着家人走了。
李春娟孤掌难鸣,没人帮她搭台子唱戏,她男人钱壮实早被人拉去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教起来,大儿子钱栓柱听媳妇的话,根本没跟来,二儿子铁柱正护着两个小的,不叫村里的孩子拿石头扔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一时气愤,伸手要抓赵青禾的脸,若是以前的赵青禾,兴许还忍了她,但换了现在这个,那是绝对不忍的。
赵青禾一把便将她的手打了下来,反手一拧,便将她的手臂拧的咔嚓作响,附在她耳边轻声:“李春娟,再敢嘴里不干不净,小心你的嘴。”
“你这小贱人,生儿子没有□□的贱货,你以后的男人,那就是个太监,你以为你嫁到什么好人家了……”
太监?王改秀一听,反手薅住了李春娟的头发,将人从赵青禾手上扯了过来,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两个大老娘们顿时混战在一起。
到底还是王改秀战力更高一筹,李春娟没讨着好,嘴里放着狠话从人堆里跑了。
这一场闹剧落幕,没一个人说赵青禾心狠的,大家伙儿都赞同她脱离钱家。
刑从富奶奶第一个开这口:“这么些年啊,我算看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坏分子,大丫来咱们大河湾的时候,才那么大一点,长的俊生生的,我活了这么大年龄,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俊的小闺女,走吧,离了钱家,你只有过的更好的,没有过的更差的。”
赵青禾承大伙的情,跪地给刚刚出头的几个村民磕了头,“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婶,我赵青禾领大家伙儿这个情。我不到十岁就来了大河湾,吃是大河湾给的,穿也是大河湾给的。只有跟着我爷爷学的按压推骨,是从家里带来的,大家要是信的过我,我愿意无偿给各位推拿。”
话说完,又是几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