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刑金贵上门打秋风

折腾了一整天,天擦黑的时候,程庆元终于退了烧,医生来看过后,说再观察两天,没有反复发烧的情况就可以出院,至于腿上的伤,医生说只要不恶化就是最好的情况,起码能保住这一条腿。

明儿就是三十,刑虎主动留下来照顾程庆元,让老大开车把剩下的人都送回去,明天再来换他。

三十当天,赵青禾一大早就起床,刑卫东一会要去医院,得早点做早饭。

她才把柴禾抱进厨房,就听得抱厦门吱呀一声打开,先慢腾腾踱步出来的是阿黄,紧随阿黄后面的,是刑卫东,这男人上身穿了件薄薄的衬衫,纽扣也不扣好,露出里面贴身的背心,腹肌的形状也清晰可见。

赵青禾眯着眼睛多欣赏了一会,直看得刑卫东脸黑,大跨步的走到她跟前,三下五除二的抢过怀里的柴禾,进了厨房,又麻利的把火生好。

听得外头的动静,王改秀没了睡意,正要起床,谁知才把窗帘掀开一角,就看见自己那倔驴儿子抢着抱过人家姑娘怀里的柴禾,笑的嘴差点没咧到耳朵后面,又把窗帘拉住,躺了回去。

早饭的点一过,大队好些人家都开始蒸起了白面馍馍,粮食香味飘的村头村尾都是。王改秀不仅蒸了馒头,还做了豆包。

在当地,豆包是每年过年必备的,不仅自己吃,还能做年礼,样子和赵青禾前世吃过的青团有些像,只不过青团是绿色的,豆包是玉米色的,里头的馅儿就是蒸熟的红豆。

而村那头的刑金贵家仍然还是冰锅冷灶,他缩在炕上,旱烟抽的嘚吧嘚吧响,心里难受的紧,

大队其他人家都准备团年饭,自家要粮没粮,要肉没肉,这两个月吃的唯一一顿干的,还是在卫东家拿的那几个馍馍。

他们一家都是懒汉,年年算工分的时候,都垫底,别人吃干的,他们只能喝稀的,就连过年,都凑不出来一桌子好菜,甚至连包饺子的肉都没有。

张翠莲看着眉头皱成一道川的儿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几分阴冷,心里开始起坏水。

她拉了刑金贵一把,厉声道,“金贵,你起来,去找你大哥要吃的喝的,他家有钱,粮食肉都不缺,你去找他,过年了,咱龙龙可不能跟着喝西北风。”

她孙媳妇金花搁屋外头晾衣服,听到这话,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心里啐了一口,死老太太,脸比树皮还厚哩!

哦,龙龙不能跟着喝西北风,那上次从卫东家拿的馍馍,咋才给龙龙半拉,剩下的都进了谁的肚,连她这个当娘的也没沾上光。

也不知道是造了啥孽,四个孙子死了三,她当初猪油蒙了心,才嫁到这家来。

刑金贵到底没经住老娘的撺掇,烟袋往腰上一别,就跑到了刑虎家,去了就偷偷摸摸的趴在墙头上外里头瞅。

还小声的呼叫“大哥,大哥……”

此时王改秀正带着赵青禾在厨房里忙活,馍馍已经蒸到锅里,另一口锅里还烀着大骨头,今年队里分的杀猪肉已经做成腊肉在房梁上挂着,这些骨头排骨啥的,是从肉联厂买的。

肉香从厨房里飘出来,一路钻进了刑金贵的鼻子里,他深吸几口肉香气,浑浊的眼珠子立马冒出光来,左右看了看,院里没人,一溜烟跑了进去,站在刑虎两口子住的房间窗户底下,低声喊着大哥。

刑虎在医院,当然没人回应他了。

一个大活人跑进家里,赵青禾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她喊王改秀:“娘,好像有人进来了,你看那是谁?”

王改秀看过去,这不是刑金贵吗,他来干啥?

王改秀在围裙上拍拍手,又从灶口抽了根干柴,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一副要干仗的架势,赵青禾也连忙在围裙上抹了把手,跟了出去。

“刑金贵,你来干啥?”

王改秀看见刑金贵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想起去年过年,她男人刑虎瞒着她,偷偷给刑金贵家送了几十斤的米和面,敢情张翠莲又唆使她儿子上门打秋风了。

“嫂…嫂子,”刑金贵见到怒气冲冲的王改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脖子缩进衣襟里,“我大哥呢,我找他有点事。”

好多年前王改秀和他老娘干架,就冲着要老娘的命去的,这婆娘狠着哩,刑金贵咽了口口水,眼神闪躲:“你…你别冲动,这不快过…过年了,咱娘让我过来问问,你们家还缺啥不?”

赵青禾眨巴两下眼睛,笑了笑,“缺,缺的多呢,肉啊蛋啊啥都缺,要不,我和我娘上你家拿点去。”

满院子飘的都是肉味,还缺东西,哄鬼呢!刑金贵心头呸了一声。

王改秀冷笑,翻了翻眼皮子骂道:“刑金贵,年关了,你家又缺吃缺喝了?我告诉你,今年你别想占我一丁点便宜,我今儿还就把话撂这儿了,他刑虎要再敢像去年一样,往你家送米送面,看我不收拾他。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吃什么米面,心比地主老财还狠哩,阎王咋就没把那两个老不死的收走,可怜你那三个儿子,就是老不死的造孽多,才报应到他们身上。”

刑金贵结婚后,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张翠莲别提有多高兴了,谁能想到,四个孙子,短短几年间就死了三。

听了她这话,刑金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嘴里还直喘大气,三个生龙活虎的大儿子说没了就没了,他这心里现在还难受呢,“大嫂,你咋说话呢?”

拿死人说事,王改秀觉得冲动,说完心里就后悔了,不过要想让自己给刑金贵道歉,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刑金贵猛喘两口气,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又气又急的说了一通:“大嫂,咱们以前可是一家人,我娘不就是你娘。大过年的,咱娘想吃点好的,你说你该不该献孝心?要不是我家条件差,吃不起白米细面,我能上你家来开这个口。队里谁不知道,你家有钱,那大米白面往饱了吃,我在墙外就闻见肉味了,你说你咋能自己吃独食!”

叫刑金贵想着,刑虎家三个儿子里,一个是军官,一个是吃商品粮的,日子过得和皇帝似的,全大队独一份,指头缝里露出一星半点就够自家过个肥年了。

王改秀怒道:“谁和你一家人?脸皮还要不要?不要我今天就给你撕下来!”

她这辈子最憎恶的就是这句“一家人”,那老不死的欺负孩子爹,让自己给他们当牛做马,害了囡囡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刑金贵涨红了脸,张大嘴嚷嚷着:“我看你良心是让狗给啃了!要不是我娘把你养大,你早饿死了。”

说着还攥紧了拳头,一副准备上手揍人的样子。

刑金贵也恨王改秀拿自己死去的孩子说事。

这院子里可隔不了音,隔壁两家人听见动静,都跑出来瞧热闹,左边老马家,两个淘小子正趴在墙头上,右边老孙家,孙大娘也扬声问:“秀,没事吧?”

王改秀闻言,忙摆摆手:“没事,婶子,你忙你的去,我和东子媳妇包了不少豆包,一会给你送点过去,你家荷花爱吃那个。”

孙大娘在那头“嗳”一声,知道王改秀吃不了亏,就再没声响了。

眼瞅着刑金贵可能要动手,赵青禾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用的力度可不小,一把就让他摔了个底朝天。

她上辈子可没这么大的劲儿,这都是成了赵青禾之后才发现的,原主天生力气就比一般女人大,和成年男人也差不离了,刑金贵长的不高,人又瘦,收拾一个他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想干啥,爪子不要了,”赵青禾柳眉倒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敢打我娘,信不信我把爪子给你剁了?”

一向老实巴交的儿媳妇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凶了起来,王改秀是个心大的,没觉得有啥不对,心里反而高兴了几分,觉得东子媳妇心里有她这个婆婆,才肯和人动手。

要说两人感情有多深厚,那还真是没有的,王改秀好吃好喝的给儿媳妇,那是想着把人家的心笼络住,以后对她儿子好点,这会子被儿媳妇护了一把,心里突然暖了起来。

刑金贵摔的可不轻,大冬天的,一个屁墩摔在硬邦邦的地上,可真疼。

他心思一动,就想赖在地上不起来,隔壁老马家的孙子就开始起哄,“金贵爷,你是不是想学你大,耍赖哩?小心刑卫北回来了把你腿打断。我刚看见肖顺往河滩走了,刑卫北今天就在那块摸鱼里。”

刑金贵的亲爹刑有庆,偷看人家新媳妇洗澡,被新媳妇的丈夫揍了两拳,谁成想竟然瘫在床上了,村里人都说他活该,兴许是装的。

说完,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连赵青禾都跟着笑了两声。

被两个半大孩子嘲笑,刑金贵脸上臊的慌,又气又急。

嘴里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幕队上不少人都看到了,心里默默的感叹,王改秀这儿媳妇也是个横的,惹不起。

韩彩霞经过也看见了,默默想,以前咋没发现赵大丫这么泼呢,八成在婆婆面前表现呢,从前是看走眼了,没看出这丫头有心眼。

刑金贵没讨着好,还被人看了笑话,十分后悔跑这一趟。

怀着一肚子气回到家,老娘已经把家里唯一的母鸡给杀了,正指挥他老婆李春香烧水烫鸡毛哩,一下就急了,冲到老婆面前,一把将鸡抢了过来,“娘,咋把下蛋的老母鸡杀了?”

他还指望这鸡下蛋,换烟丝抽。

“龙龙一直哭,吵的我头疼,过年了不得给娃吃点好的,”张翠莲看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急忙问道,“你大哥啥也没给你?”

她不说刑金贵还想不起来了,这么一说刑金贵立马拉了脸下来:“屁也没捞着,我还差点让王改秀那泼妇给打了。”

手里拎着的老母鸡蹬两下腿也扑腾不动了,彻底咽气,刑金贵心疼自个儿的烟丝没着落,心里存着气,把鸡扔出去撒气,碰巧他儿媳妇王金花端着一盆热水过来准备烫鸡毛,刚放到地下,就被一只突然砸过来的死鸡溅了一身的热水。

“啊!”王金花叫的那叫一个凄惨。

李春香离得近,也被溅了一裤腿的水,不过她可没儿媳妇那么惨,儿媳妇脸上头上都是,烫的呲哇乱叫。

王金花一气之下,端起热水就泼了回去,刑金贵被泼了个正着,张翠莲也被殃及,这下好了,院里又多了两个怪叫的人。

隔壁人家的儿媳妇出来听墙角,听见这一家子吵了起来,恨恨的啐了一口“该!”

又高兴的咧嘴笑了,要不是那老不死的,婆婆和自己男人能这么冷淡吗?

这女人姓秦,叫秦秀梅,当年刑有庆偷看她上厕所,她男人为她出头,把刑有庆打成半身不遂,。被公安抓去判了好些年,去年才放出来。

那男人在监狱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咋过的,回家也不热乎了,人也变得不爱说话了,还不是都怪那个老不死的。

秦秀梅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在心里咒了刑有庆一把,才转身回屋继续做饭,她没看到的是,她男人张东升藏着窗户后头看她,也偷着抹了一把泪。

本来爹娘就因为这件事对秀梅不好,他表现的冷淡一些,爹娘竟然又觉得这事和秀梅没关系,劝他不要迁怒秀梅,要好好过日子。

要不是刑有庆这老王八蛋,他俩兴许孩子都能打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