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雅已经找了半个月工作。
市场情况不好，自从半个月前菲雅被上一家单位“劝退”之后，她已经投递了不知道多少家公司。
期望薪资一降再降，面试机会却少得可怜。
即使菲雅是名校研究生，有三年工作经验，也有不差的项目经历，但无论面试时菲雅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面试最终都是无疾而终，除了一句“等通知”，什么也捞不着。
终于有位善良的HR看不下去了，在走出会议室时给她透露了一句：
“您知道的，我们这个行业，还是男性比较吃香……”
菲雅早就习惯了。
她学的是建筑设计专业，从毕业那年开始行业就开始连年滑坡。
春江水暖鸭先知。别人都以为住宅设计师高大上，多金又高尚，但其中冷暖只有业内人士清楚。
对于菲雅，实际境遇就像她找了个年上多金的男朋友，父母家人都在祝贺她，期待他们过不久就会喜结连理，朋友们都在羡慕她傍上大佬，后半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有菲雅自己知道，男朋友曾经很行，现在已经日益疲软，而且更要命的是他是个双，还是那种“女人只是为了繁衍，男人才是真爱”的双。
更更要命的是，即使是这种烂人，也有大把年轻能干的姑娘为了生活不得不委身，以至于面对才相处了三年的菲雅，渣男开口闭口就是“你已经不年轻了，找个男人嫁了吧”。
你他喵的——
菲雅很想一拳打爆渣男的狗头，但是为了钱为了生活，她却不得不忍，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继续忍。
菲雅实在太需要工作了，以至于连说梦话都是“工作……工作……请给我住宅设计师的工作……”
菲雅曾经听说过一句话，“想要吗？想要就用力想，只要够用力，梦想总会成真的。”
或许是菲雅想得太用力了，梦想真的成真了。
梦里有个人回应了菲雅，给了她一份offer，当场就签合同，底薪XX，提成XX，需要菲雅独立负责项目（含施工），项目开始前先给她预付项目款20%，项目完成后当场结算其余项目款……
梦里的菲雅一点也没觉得这份offer有多扯淡，醒来才觉得自己一定是想找工作想疯了。
先不提那高得吓人的底薪和提成，建筑设计和土木工程是两个专业，设计只管画图，土木才管施工，而且就算菲雅转职去做施工，她也是现场监管的项目经理，谁会让项目经理亲自打灰？
总之，菲雅做了个找到工作的梦，而一觉醒来，依旧是无业游民。
……不对，等等。
这是什么？
一份白底黑字的合同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封面赫然写着：《劳动合同书》。
·
菲雅一下子清醒了，她抄起合同快速翻阅，不仅上面的条款和昨晚梦到的一样（连让设计师亲自施工这一点都一样），甚至后面还签了甲乙双方的名字，加盖了公章。
公章的落款是：“科伦住宅设计事务所”，甲方签字的负责人是：阿尔图斯
这是英文名吗？好怪。
不过更怪的是这份合同，这居然不是梦？！？
菲雅没有任何签订了这份合同的记忆，除了那场梦以外。
但梦怎么会成真呢？难道说有人非法入室，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在床头放了这么一份文件？
菲雅爬起来检查了门窗。
门好好地锁着，而且她住在高层，窗子外是防盗网，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
菲雅连夜打开电脑查了公章上的事务所，发现这居然是真实注册了的事务所，而且注册地址和法人名字就和合同上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是真的已经找到了工作，只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以为这是一场梦？
不管了，这可是工作啊，而且工资那么可观……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菲雅决定第二天去那家事务所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
按着合同上的地址，菲雅顺利找到了事务所。
地址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创业园区里的独立办公小楼，这片创业园区的设计师在业内十分有名气，菲雅学生时期曾经来过这里调研，因此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地址上的位置。
小楼前院的院门大开，旁边挂着“科伦住宅设计事务所”的牌子。
看来是这里了。
没看到安保，也没看到接待人员，菲雅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你好——？”
小楼内部与菲雅曾经参观过的样板间一模一样，这让菲雅觉得奇怪。因为一般说来，事务所就是设计师展示自己能力最好的窗口，即使没有条件新建一栋房，设计师们也会好好地设计自己的事务所。
而这间事务所却直接沿用了样板装修……
怎么看都很不靠谱啊……不会是皮包公司吧？
菲雅又想到合同上写的那些奇怪的条款，尤其是“工程建造需要由设计师亲自进行”，这一条也不像业内人士能拟出来的条款。
算了，果然还是不靠谱……
疑点重重，又没找到人，菲雅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女士，您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菲雅吓了一跳，转身看向来人。
一名高挑英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菲雅身后。
他的面容英俊，轮廓立体，一头弯曲的银色卷发自然垂落。他身穿一身黑色的样式奇怪的长袍，领口很高，只露出一小段冷白的脖颈。长袍的领口和袖口都有精致的银色刺绣，在他胸前还挂着一个挂坠，但并不是十字架。
他向菲雅走来，随着他的走动，黑色的长袍上刺绣的暗纹若隐若现。
他简直就像是沐浴在圣光里一样耀眼夺目，这样的人间尤物居然是一名设计事务所的负责人？菲雅宁愿相信他是一名牧师。
只因为他站在这里，原本毫无特色的样板间便蓬荜生辉，从冷冰冰的样板间变成了神圣的教堂。
——他长成这副模样，只要开个直播把摄像头往身上一照，金钱就会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向他，菲雅觉得他完全没必要误入歧途，做设计师。
菲雅被他奇迹般的美貌所震撼，看他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脑子里想的却还是“不过如果设计师真的长这样，甲方应该会更好说话”，可见职业病对她的荼毒有多严重。
“日安，我是阿尔图斯，很高兴见到您。”这名光芒万丈的美人向菲雅伸出右手。
他的白得像从未照射过阳光，菲雅甚至能透过他那薄薄的皮肤看到青色的血管。他的手骨骼分明，五指纤长，食指上带着一枚宝石戒指。
菲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与他握手还是单膝下跪亲吻他的戒指。
好在最终菲雅还是找回了理智。
二人的手短暂地接触后便分开，但他那有些冰冷的体温却仿佛在菲雅手上留下了烙印。
菲雅垂下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指。
“真高兴您来得如此准时，看来您已经准备好开始工作了？”阿尔图斯坦然地放下手。
工作……对，工作！
菲雅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那个……抱歉，我可能不太记得了，但是我们是什么时候签的合同？我也不记得我有投递贵司或者面试……”菲雅挤出一个微笑。
阿尔图斯长眉微蹙，他连皱眉都这么美，让人恨不得把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只希望他能展露笑颜。
“正是昨晚，女士。”他回答。
“昨晚……”不是，难道真的在梦里吗？“可是昨晚，我明明没有出门面试……”菲雅试图相信自己的记忆，而不是眼前的人。
这十分困难，因为当面否定阿尔图斯总让菲雅有种深切的罪恶感。
他就是有那种强烈的魅力，让人信服，让人崇敬，这不仅仅是来源于他的外貌，更加是来源于他的气质。
菲雅觉得他绝对不止是一名设计师，或者至少有个在教廷唱赞美诗的兴趣爱好。
“您忘却了吗？昨晚，在梦中，我们签订了合约。”阿尔图斯微微一笑，向菲雅递来一份文件。
菲雅毫无头绪那份文件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中的。
“一式两份，双方签名，加盖公章。”阿尔图斯笑着说，“薪酬、付款方式、待遇、都如同您内心渴望的那样。菲雅女士，只要您完成工作，那么，您就能获得你所渴望的——”
“金钱。”
菲雅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她一页页翻阅那份文件，又拿出自己包里的那份文件作对比，还反复比对了自己的签名。
那确实是她的亲笔签名，无论如何，菲雅认得自己的笔迹。
可是在梦中签订工作合同？这无论如何都太荒谬了！
“这并不荒谬，”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阿尔图斯说到：“人们总会觉得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是虚假的、荒谬的、不可信的，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所能认知的世界实在太小。”
“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菲雅女士，您看，即使是人类之中也有智者能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所未见的，未必就不存在；我们所未知的，未必就是错误。”
那种荒谬感更加严重了，尤其是在他以一张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的脸，字正腔圆地说出中文的古语的时候。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也很像某种组织里用来洗脑的话。
菲雅的理智所剩无几，但她的谨慎根深蒂固。
即使她再缺钱，这份工作也最好别碰，毕竟从合同到负责人，全部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息。
菲雅扯了扯嘴角，笑着说：“很抱歉，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
“您在担心合同的真实性？因为我们签订合同的方式有些特别？”
阿尔图斯再次看穿了菲雅的内心。
“不是，我只是……”
“我原以为这不过是些细枝末节，没想到您如此在意程序的正义……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菲雅，我的时间非常紧迫。”
菲雅觉得这份工作越发的不靠谱了。
什么叫“我没有时间了”？是指的他作为事务所负责人忙得连签份合同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说项目工期很赶以至于他必须尽快找人顶包？
无论哪种，都不太妙。
菲雅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忍痛放弃。
工作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
“底薪和提成翻倍，这样可以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一个项目的设计费预付款20%大约这个数，现在就能马上打到你卡上。”
妈妈，他给的太多了。
“我接受这份工作，现在就能到岗。您看什么时候把项目资料发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