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县阴殿。
“咯咯咯咯!”这是鸡叫的声音。
“噗嗤噗嗤!”这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黑暗里。
主殿空中一条条云雾锁链穿梭而过,将一只大得出奇的公鸡绑在了空中。
鸡怪被锁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都没有办法张开,只能够发出类似呜咽的咯咯叫声。
主殿的灯盏一个接着一个亮起。
露出了黑暗里的影子。
神台高处,首先露出的是一双邪恶的眼睛。
天空青龙盘绕,一个杀气冲天的剑童子冷冷看着鸡怪,另一边则是擒住鸡怪如同拿下,让其连任何妖术都无法使出,直接授首的云中之神。
驴大将军装模作样坐在神台之上,屁股着地,双腿前撑,一副威严赫赫的模样。
青龙童子和云君漂浮在天空两侧,看上去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气势。
驴大将军蹄子重重敲下。
“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呐!”
“老实给我交代,你的银子都放在哪里了!”
驴将军说着不知道是从哪个戏本里学来的不正经戏词,一开始就让一场庄严肃穆的审妖案变了味道。
驴大将军却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深沉肃穆的目光缓缓从高处落下。
目光下垂,刚刚好和那鸡怪的目光对上。
邪恶驴眼对上了斗鸡眼。
双方都是一愣。
驴子被这丑相吓了一跳。
“哟哟哟!”
“这小妖怪!”
“长得还挺别致!”
这个时候,绑住鸡怪嘴巴的锁链已经松开,其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
不过石门郡鸡怪司晨使又惶恐又害怕,左顾右盼。
如此一来斗鸡眼得更厉害了。
看着那那擒住自己的诡异云雾之人,再看看浑身煞气虚空而立,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青龙童子,最后抬起头望着神台上的驴魔头。
没有一个它惹得起的。
鸡怪瑟瑟发抖,没有想到一次下县巡视捞油水之行,竟然一连碰上了三个根本看不清底细的妖魔。
什么时候,我小小的石门郡竟然一次出现了三个大妖魔,这就是打入州城去,州城也承受不住啊!
这些大妖们不都应该呆在阴阳界城之中的吗?没有界主之令,怎么能够私自外出?
顷刻间,司晨使就已经判定了。
这肯定是来自于大魏之外的妖魔。
鸡怪之前几次下各县巡视都是一帆风顺,让其有些得意猖狂,这一次真的是撞到鬼了。
只能够搬出阴阳界城的名头来了,势压天下的阴阳界城,不信这些外界妖魔们不怕。
“吾乃阴阳界城石门郡煞风神座下。”
“堂堂司晨使是也。”
“尔等哪来的野神,竟敢对本神不敬。”
“还不快速速放了本神,要不然阴阳界城发现尔等,尔等皆是上斩神台的下场。”
三大护法盯着这鸡怪,同时露出了错愕的眼神。
“?”
都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竟然还敢如此嚣张。
驴大将军和云君双面相对,只能够从对方面上看到三个字。
“搞死它!”
缠绕着鸡怪的云雾锁链马上收束,将鸡怪层层锁住,两端却拉长合并为一条。
然后其剧烈旋转,漫天飞羽一般的鸡毛扬起。
“咯咯咯!”
“咯咯咯!”
鸡怪疼得不断咯咯叫,飞羽之中连原本的影子都看不见。
直到鸡毛落尽,这拥有着一身漂亮红羽的鸡怪,顷刻之间就变为了秃毛怪。
“嘎嘎嘎嘎!”
“毛都拔干净了,本驴大将军再来添把火。”
驴大将军狂笑之中一张口,火龙喷吐而出,瞬间彻底点亮了整个大殿。
鸡怪的斗鸡眼倒映出火龙,鸡爪绷直,两条鸡腿抖得和筛子一样,仰着脖子高喊。
“不要!”
“别别别!”
火焰缠绕而上,环绕着鸡怪旋转,但是却没有完全围拢上去。
只是那火舌,时不时的舔舐鸡怪一下。
鸡怪发出剧烈的惨叫,空气之中还传来的鸡肉的香味。
看上去凄惨不已,但是驴大将军暂时却没有杀了它的意思,
这下它彻底明白了现状,这些妖魔是那等最最凶恶的顶级妖魔,连阴阳界城都不惧啊!
它这小小的鸡怪,今日恐怕是要被对方给烧熟了。
回想起之前对方仿佛有什么话要问它,鸡怪立刻反应了过来。
“小妖错了!”
“小妖错了!”
“驴爷爷,各位妖魔爷爷!”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小妖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驴大将军笑得更大声了:“汰!你这丑妖精,不给你点厉害尝尝,就不知道说实话。”
拷问声中,咯咯咯的惨叫,嘎嘎嘎的狂笑声。
络绎不绝,绵绵不断。
阴殿三重的最后面,一座宽敞舒适的大院。
上面顶部石头雕刻着花纹,地面之上铺着石板,外面红砖青瓦,内里屏风灯盏。
加上地火室那边不时的卷起热风,驱散潮湿和阴冷,如果不是难以见到天日,这地宫之内倒是一个好住处。
道人起床深了个懒腰,掐指便知道是午时了。
摊开手,云纹八卦道袍就套在了身上。
往前踏步,鞋履就自动出现。
推开门,两侧灯笼高高挂。
云君、青龙童子,土地娘娘三者同时出现在外面等候。
三人同时上前,青龙童子首先禀告:“童儿和驴大将军、云君一同烤问过了那妖孽,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天机子之命,天机子虽然知道老爷要来,不过目前应该还不知道老爷到了何处。”
“而是因为之前阴神令里面的香火被人动过。”
“阴阳界城给郡城阴神发下的阴神令,可以监察下面阴神的方位和所在,更能够查到各大县阴神的香火搜集份额,所以才引得郡城那边的阴神煞风派人前来查看。”
土地娘娘听这青龙童子说起天机子,目光之中骇然得无以形容,面前这道人竟然是冲着界主来的,而且这道人和界主貌似还认识?
再听说那鸡怪竟然是因为香火之事前来,更是身子一抖软瘫在了地上。
青龙童子接着说下去,只是这个时候眸子变得凌厉了起来。
“不过这只是理由,这鸡怪和那煞风神同时还打着主意借题发挥,在洞县香火醮祀之仪上用牲人祭祀之法,通过血祭和恐惧压迫,来大肆收集香火钱。”
“阴阳界城每年都给各州郡定下了香火份额,今年石门郡的香火神钱份额不够,他们便用这个办法来补足份额。”
“而且在这之前,听那鸡怪所说,阴阳界城属下,已经有不少神祇使用过这种方法募集香火钱。”
空尘子淡淡说道:“用妖魔来治人,果真是不靠谱!”
“这天机子就好似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补越大,一旦出现意外,这大魏瞬间就会化为了妖国。”
空尘子看向了土地娘娘。
这兔精看到了道人的目光,立刻上前,急急忙忙说道。
“大神!小妖这一次死定了。”
“阴阳界城如果发现小妖阴神令的香火没了,小妖这次是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他们一定会把小妖送上斩神台。”
道人伸手阴神令出现在掌中,光芒一闪,又弹入了“土地娘娘”体内。
一切就和之前没有动过一般。
然后道人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既然这阴殿妖魔不靠谱,那么就看看这作为监察体系的阴阳界衙,在这天机子的掌控下是不是能够起到效用。
空尘子也在摸索着这方天地到底适合什么样的体系,目前天机子创立的这套阴世体系,可以说能够给予他最大的借鉴地方,也可以让他看到优劣弊端。
“那郡城来的阴差已经被擒住了,你带着他去见见那洞县界衙阴官。”
“展示你的阴神令,说香火从来未被动过,那郡城阴神借题发挥,想要在洞县实行牲人活祭之法。”
“贫道要看看,这阴阳界衙是如何应对这种情形的。”
道人心情不好,目光幽冷。
说出的话更是让土地娘娘如坠冰窟。
“土地娘娘”立刻说道:“上神放心,我马上回去办妥这件事情。”
青龙童子这个时候问道:“那煞风妖呢?老爷!”
“听那鸡怪所言,这煞风妖才是主恶。”
“而且其不仅仅喜欢食人,还在阴殿里建有血池修炼妖术异法。”
道人对着青龙童子说道:“青龙童子你去一趟州城,在那边先等着我,同时观望一下情形。”
“阴阳界衙若是不动这煞风神,尔给我将它头颅取回。”
青龙童子拱手:“老爷放心,它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有死路一条。”
道人一挥手:“这不过是疥癣之疾。”
其目光一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若天机子的阴世体系都是这般,说不得贫道这一次就要在这大魏,实行斩尽妖魔之事了。”
道人说出这话来,别说是几万妖怪,就是几十万妖魔。
他若是想,也能给其杀戮一空。
“那只鸡怪呢?”
“还有,驴大将军呢?”
道人看向左右,少了那奸滑驴子贱贱的声音,突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明明都已经审完了,这驴大将军怎么还不将那鸡怪带过来。
这个时候,从三重阴殿之前,最前方的主殿方向。
传来了阵阵肉香,香味扑鼻,萦绕整个阴殿。
“嗯?”
空尘子一挥手,其和云君、青龙童子、土地娘娘一同出现在了阴宫主殿之前。
跨进门进去,只见一地鸡毛。
驴大将军已经舔着脸迈着小腿从神台之上冲到了自家老爷的面前,一脸忠诚地说道。
“驴大将军在这呢?老爷!”
然后头一扭,让老爷看向挂在空中烤得外焦里嫩,金光流油的烧鸡。
“这可是天下一流的烧鸡,世间罕见,比京城御膳房的还要香。”
“老爷您早上还没吃吧!这是小驴特意为您准备的。”
“要不要尝尝,味道好极了。”
“土地娘娘”瑟瑟发抖。
其险些,就是和这郡城煞风神座下的司晨使,一个下场。
空尘子目光闪烁,然后低头看向了驴大将军。
他觉得有问题,这驴大将军平日里只是嘴上殷勤,其又懒又奸又滑,什么时候在行动上这么殷勤过。
驴大将军果然左顾右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青龙童子这个时候戳穿了真相。
“老爷!刚刚驴大将军独自留了下来,貌似是在问这妖怪的金银财宝放在哪里了。”
驴子一下子全身绷紧,目光猛瞪着青龙童子。
正欲要解释。
这个时候云君悠悠开口,补上了一刀:“这是杀鸡灭口啊!”
空尘子的目光带着耐人寻味的意味看向了驴大将军,驴大将军顿时感觉到了不妙。
但是作为奸诈滑溜代表的驴将军,立刻本能一般的在生死一线里找到了出路。
驴子立刻高喊道。
“老爷!我这不是忘了禀告么?”
“小驴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老爷啊!”
“小驴找到这财宝之后,都准备如数上缴给老爷,给老爷留着以后救济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啊!”
“小驴这完全是一片忠心啊!您可千万不要听信这小童儿和云妖的谗言。”
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脸上依旧是光明正大,外形依旧是一身正气。
“你家老爷我岂会贪图金银?”
话语一转:“不用给我,放在云君那里就好了!”
兔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好好学好好看是怎么样做人的。
突然间若有所悟。
“果然,人真的是太复杂了。”
“我这距离变成人,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
洞县,界衙官署。
半夜三更,光芒先是在大殿之内亮起,引得界衙上上下下全部聚集于此。
然后是土地娘娘现行出现在了神台黑色帐幔之中,那从州城而来的阴官也随同一起出现,被绑在了神台之下。
众人惊诧和不知所措的时候,土地娘娘诉说起了关于司晨使者此次前来的目的和所为。
除了那郡城而来的阴差人证,并且还将司晨使带来的煞风神的手谕,人证物证俱全。
看着这一切,众人这才明白昨日里为什么那司晨使为什么没有到,原来竟然是栽在了土地娘娘手里。
众人一边骇然着真相竟然是这样,一边也震惊着土地娘娘竟然如此强大,郡城阴殿的司晨使,就这样折在了其手,其妖术力量恐怕已经超过了他们原本的想象。
土地娘娘退去,大殿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被捆绑在地的郡城阴差。
还有放在神台之前的煞风神手谕。
洞县阴官祝观山怒而出声,白色法袍都遮挡不住微微发颤的身躯:“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煞风神疯了吗?还是当阴阳界衙不存在?当阴阳界律不存在?”
其越想越害怕,若是那司晨使顺利至此,握着他们洞县上下贪墨香火的把柄相要挟。
贪墨香火这种事情,碰到的就是个死,司晨使说是阴神土地娘娘一人所为,就是一人所为,说是他们整个洞县界衙所为,他们也全部都跟着逃不了干洗。
到时候他们要么死路一条,要么只能接受胁迫同从其号令。
不从也得从。
而一旦从了,这牲人祭祀也同样是大罪一条,他们从此以后都逃不得干系,算是彻底被那司晨使和煞风神握在了手心里。
这也是其他州郡的阴神使用此法的一贯手段,上下一体,全部都拖下水。
一旁的一个阴吏问道:“法师,我们该怎么办?”
祝观山思来想去,立刻有了决断:“我认识州城界衙的柳判官,我立刻书信一封,鲁西河你现在就去备马,准备连夜出城。”
祝观山看着人群末尾的一个年轻人,其立刻走出拱手。
“等会拿着我的信,速速送到柳判官手上。”
年轻的道士跪在地上:“是!师傅!”
祝观山点头,叮嘱说道:“一定要快,必须赶在郡城煞风神反应过来之前送到。”
鲁西河回话:“师傅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路上一刻都不会耽搁。”
半夜洞县城门打开,一小道士骑马披星戴月朝着州城方向而去。
千里奔袭,一刻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