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山是酒吞童子的领地, 作为与玉藻前、大天狗并称为三鬼王之一的他, 大概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自己的地盘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大,大人请用!”穿着漂亮的小和服的蝴蝶精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点心。
“呐呐,姬君和人家一起玩嘛~我带着姬君捉迷藏,绝对不会被河童先生找到哦~”鲤鱼精坐卧在河岸边,拉着她的衣袖撒娇。
“哼!论起捉迷藏, 你,你才比不过我山兔呢!”跟个小豆丁似得山兔一把拉过鲤鱼精的手, 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而位于她们的话题中央的川上晴,眉眼弯弯地躺在绝色美人的膝上,侧脸挨着印染红枫的衣裳,享受着男人梦寐以求的膝枕不说,还会时不时地被喂个葡萄, 递两块点心
酒吞童子额头上最后一根青筋伴随着酒葫芦里面最后一滴酒喝完,啪叽一下断了。
一旁站着的狸猫赶紧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大,大王莫怪啊!酿酿酿酒的食材都被红叶小姐拿去做做做做点心了!”
恰在此时, 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红叶挑眉看向这边, 勾起艳红的唇角笑了笑:“怎么?大王没酒喝了?那就太好了,也省得总有人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地喊我是——”
“你这又勾引我挚友堕落买醉的妖女!”
从遥远的方向传来茨木童子的呼声, 瞬间接住了似笑非笑的红叶的话茬。
“哦呦, 默契度——满分呢!”川上晴转过脸, 颇为幸灾乐祸地鼓掌道。
“你这家伙不是说要去找那劳什子的源氏报仇么?赖在本大爷的大江山算个什么!”酒吞童子一哽, 转过头看她,怒气冲冲。
“哼~以为我们稀罕这一股酒臭味的地方么?”红叶拧着眉不干了,一边搂住小姑娘的肩膀,一边慢条斯理道:“且和你这醉鬼好好说上一番。”
“我们是死皮赖脸了,要和你们一起来这什么大江山么?”
酒吞童子:
你不是,你就差没把嫌弃写脸上了。可你身后那个小魂淡她不是啊!
“是不是你黏着我们,让我们来大江山做客的?”
酒吞童子:
呵呵,有你在前面钓着,我能不顺着小魂淡的心意邀请你们来大江山么?其实本来只想邀请你一个人!
“最后,你那屋里冻着的,拿剑乱砍的,是不是你大江山的妖怪?”
酒吞童子很想说不是,他又不认识。
但是茨木这家伙拆台啊。一马当先跨在酒吞跟前,他横眉冷对道:“怎么不是了?那才是我们大江山名副其实,土生土长的妖怪!和你这样乡下枫树林里的小妖怪怎么一样?!”
呦呵,还搞起地域歧视来了?你这存心在酒吞这边捣乱呢是吧?
川上晴站起身,拍拍手,捏起一块点心,塞到茨木童子嘴里,一把拽住他的头发。
“行了,别在这里碍事,跟我去找那鬼切去。这都几天了,你们那方法到底靠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了?!”茨木童子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侮辱!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失忆的人想要恢复记忆,总结来说只有三个办法!”他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川上晴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他说,回头看一眼坐在树下的酒吞童子和他旁边挑眉冷怼的红叶时,又笑了起来。
原本她是不想插手感情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的观察,酒吞童子对于红叶姐姐的箭头自然是很粗很明显了,然而红叶难道就真的对酒吞童子一点好感都没有么?
和妖怪接触多了,川上晴也渐渐了解了一些有关于妖怪的事情。化形为妖,为鬼,总要有一点执念。红叶的执念是她。
但 是执念不是爱,他比爱,狭隘得多,也束缚得多。既束缚别人,也束缚自己。
川上晴是人类,甚至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不可能陪着红叶,所以她希望,不拘是谁,也甭管是酒吞童子还是茶吞童子,能够让这位漂亮的小姐姐走出这个束缚,体会到爱和执念是不同的,体会到真正的幸福是什么感觉。
大概也正是因为红叶的执念就是她,红叶因她的火焰而得以存活,又因为向往她的火焰得以化形,川上晴总觉得在这个小姐姐身上,她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所以,她宁愿花一些时间,也要将困在红叶身边无形的囹圄,稍稍打破一些。
那片红枫林虽然漂亮,但是独自一人却也太过冷清了一些。
想到这里,川上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坐得很近的酒吞和红叶,眼睛微微弯起,刚要勾起嘴角露出笑容,忽而便听见身旁茨木带着疑惑和嫌弃的声音。
“你这般表情,有点恶心。”
川上晴:
怨不得人家酒吞都能找到女朋友你还是个单身鬼!
川上晴呵呵一笑,侧过脸看他一眼,幽幽地来了一句:“你茨木童子笑不笑倒是都很漂亮啊,尤其是女装的时候,你说对不?”
逼出了茨木童子的省略号之后,川上晴清净了大半路,随后,快走到拘着鬼切那院子的时候,川上晴脚步一顿,突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一道熟悉的剑光,“不小心”被某人绊了一下的茨木童子险险地躲过这刺向胸口的一刀。
他低下头顺着这收回的脚往上看,一脸无辜的川上晴看着他,突然嘴巴一鼓,捂着嘴,背过去,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喂!女人你笑什么笑?!”大妖怪心情显然不好,想到那从鬼切房间里劈出来的,明显就是属于鬼切刀法的剑式,不由得鄙视道:“可见你那冰封的法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否则为何不到半天便被鬼切挣脱开来?”
“好不好用?不如你来亲自试试?”川上晴手腕抵住,做了一个姿势,只不过撇过脸,不去看他,省得又笑了出来。
茨木童子冷哼一声:“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幸吾友思虑周全,处事冷静,又加了三层的封印,否则这次真是要放跑了!随吾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川上晴抱着胸,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门推开以后,她往里一瞅——
啧。
空荡的房中间,男人身上还残留着不少没有崩碎的冰,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特殊的链条束缚住,随着猛烈撞击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身下三个封印阵一闪一闪的,犹如不堪重负地发出哀嚎。
而等他抬起头,川上晴猛地顿住,看向茨木童子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么俊俏的脸你是给锤地上了,还是扔火山了,糟蹋成这样你良心就不会痛么?!
茨木童子用事实告诉她,他真的一点都不痛,相反地,还有点小骄傲。
“你们人类话本还算有点意思,吾总结了一下,失忆这种病症无外乎三个方法!”
“这其一大多是脑子出了毛病,有什么淤血。那劳什子的一大堆废话吾辈没有兴趣看,不过也勉强可以一试!”
“”川上晴试探地问了他一句:“所以呢?”
茨木童子:“有血吸血不就好了!吸血姬暂时找不到。那就选用第二个方法,改成放血便是!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何你如此不知变通!”
“鬼切这般模样,全都是吾辈亲手揍出来的!”
你也太奇葩了吧!这是怎样沙雕的治疗方式!
“你和我讲实话,茨木,”川上晴保留着最后一丝对茨木智商的信任,“是不是因为鬼切在没有失忆被源赖光抓走之前,抢过酒吞对你的宠爱,所以你现在趁着人家俩都失忆,可劲儿地 报复来着?”
“你放心,你和我说,朋友绝对不告诉任何人。”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
向来不会抓重点的茨木童子发出熟悉的愉悦笑容,“原来你也感受到了吾友对吾的‘宠爱’了么,没眼光的小土冒?”
川上晴:
跳过差点没被揍得毁容的鬼切,川上晴看了一眼周围,又问:“那这旁边这么多玩偶又在搞什么?鬼切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然而茨木童子振振有词,“吾辈这玩偶可不是让他来玩的!这是吾第三个法子!吾辈都是大江山的妖怪,仰慕挚友的英姿,成为他驭下的百鬼。就算是在失忆中,吾辈相信鬼切只要能够重新感受到挚友的那份霸气天成,一定会记忆回归,重新回想起大江山的愉快和挚友的英武身姿!”
随着他的话,几十个玩偶娃娃齐齐张嘴,仿佛复读机一般用无机质的语音播报着明显来自于在场某个狂热酒吞粉的垃圾话。
‘哈哈哈哈!吾友乃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他那霸气的姿态,那强大的力量,那迷人的baba’
这是没有任何营养的垃圾话。
‘犹记得吾辈第一次见到挚友的时候baba’
这是开始追忆往事的垃圾话。
‘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纯粹魔性绕耳的垃圾话。
霎时间,整个屋子都仿佛充满了茨木童子那‘哈哈哈哈’的笑声,川上晴木着一张脸和疯狂撞着封印的鬼切对视的瞬间,脚步忍不住倒退三步。
油然而生地,从内心深处觉得他真不容易。
好好一个大妖怪,硬是被茨木整疯了。
她捂着耳朵,转身就走,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差点走出了人生的长度。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顿时草也绿了,天都蓝了,连醉醺醺的酒吞童子都变得无比顺眼。
“”红发妖怪无语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遍天和地,实在不明白这光秃秃阴沉沉的大冬天有什么好看的。最后,他不耐烦地晃了晃手,将一摞卷轴扔到川上晴怀里。
“行了,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滚吧!”
虽然这态度真的特别像恩爱中父亲偷偷把碍事的孩子赶出家门,不过刚刚遭受了一番非人折磨的川上晴此刻心情真的非常平和。
她点了点头,收起卷轴,笑眯眯道:“多谢了。事不宜迟,我会尽快下山准备的。”
如上次一样,酒吞童子并没有多话。再一次遭遇屁股蹲的酒葫芦委屈地睁大了眼睛,模样看着倒有几分可爱。高挑的男人单手扶住,斜靠在鬼葫芦一侧,漫不经心道:“本大爷的承诺依旧有效,你的破屋子还给你留着!”
川上晴头也不回,冲着他挥挥手,嘴角勾起了然而默契的笑容。
不愧是,酒吞童子。
等到女孩的背影逐渐远去,茨木童子才从鬼切那屋子里推开门出来。
“哼!弱小的人类,竟然上赶着去送死!想要凭借着蜉蝣之力撼动大树,陷入京都那样的漩涡之中!难道她竟不知道,那唯一可以给她依靠的安倍晴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安倍晴明了么?!”
酒吞童子听到声音,一边嗤笑,一边转过身:“你可真是越来越活过——噗!”
一句话没说完,他上下看了茨木童子一眼,忽然一愣,下一秒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放肆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红发妖怪好久未曾如此开怀,此刻只想特别没有兄弟情地把红叶也一起喊过来,看看茨木如今别致的发型。
他原本柔顺漂亮,微微带卷的银白色长发,被剑气从头顶正中间平整利落地削成了短寸,衬着旁边还在随风飘扬的白发,好像从中间猛地秃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