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个来的是三表哥周承泰。
等开门的下人一出去,他便解了绑住母女二人手脚的绳子,从怀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来。
席瑾蔓防备地看着他,哪怕腹内早已饿极,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有了上回在周家被下药的先例,对于这三表哥莫名其妙的示好,席瑾蔓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周承泰是有企图的。
他对席瑾蔓说,只要她肯跟他走,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也会把姑母当场亲娘一样孝顺,日子虽比不得从前富贵,但他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幸福。
三表哥愿意为了自己舍弃荣华富贵,席瑾蔓听了却一点儿没觉得感动,只觉得可恨,恨得牙痒痒。
可他又说了,若是现在不肯答应跟他走,就只能沦为周家兄弟几人的玩物。
原来从母女二人一投靠周家,二表哥便打起了席瑾蔓的主意。
可是将她纳入房里,凭着那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家中长辈就不会同意,将她偷偷养在外头,他知道表妹和姑母拼死都不会愿意。
思来想去,这才怂恿了长辈,将母女二人关在坤云山上。
他想,到时母女二人在坤云山上叫天不应,表妹除了从了自己,别无他法。
可他的这心思,偏偏被家中的三个弟弟发现了,哪能让他独享这种好事。
从前几兄弟也不是没有一起玩过女人,虽表妹同她们不同,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肯让步,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几兄弟私下里吩咐了坤云山上的下人,每日只给母女二人喝一顿稀粥,看紧了只要别把人饿死就成。
他们存的是先将表妹的性子磨一磨的心,让她知道若是不从了自己,以后过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苦更难熬。
然后再利诱一番,若是她开窍了,就再好不过了,若是她不开窍,旁边不还有姑母在嘛,到时用姑母的性命威逼她,就不信她不肯乖乖就范。
若还是不成,那就用强,四个大老爷们,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计划就定在两日后。
周氏听完险些没有昏厥过去,若非身上没有力气,非得冲上前将周承泰打死不可。
听着母亲破口大口畜生,席瑾蔓浑身颤抖,脑袋却出奇地冷静。
她同意了,她同意跟周承泰走。
周承泰喜出望外,却又疑心表妹在骗自己。
席瑾蔓无力地倚在墙上,空洞的眼神笑得十分嘲讽,问三表哥,我除了跟你走,还有其他选择吗?
周承泰翕了翕唇,眼底愧疚,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别过头去,躲开了她的眼神。
席瑾蔓又说,若是逃出去,只要你待我和我娘好,我会好好和你过日子的。
有了这句保证,周承泰高兴地当即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肉包子来。
两人约好明晚就逃出去。
出逃的线路和要带的东西,周承泰一早就准备好了,也看过天相,明晚是最适合夜行的日子。
看着周承泰离开时那高兴的模样,席瑾蔓也弄不懂,他是真的相信自己会跟他好好过日子,还是在骗他自己相信这些话。
他难道真觉得,他如此逼迫自己,自己还会好好跟他过日子?
这一个月里,他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像今日一样来找自己,可他偏偏选择了在他们动手的前两天来,不也是存了和他们一样的心思,让自己受一个月的苦磨磨性子,认清现实。
他和他们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想要独占,一个是……
若是自己最后拒绝了周承泰,他是不是也要加入他们一起对自己……
席瑾蔓的胃里在翻腾,她清楚,留在这里,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而跟着周承泰走,却还有一丝逃开他,重得自由的机会。
她想要赌一赌。
然而事情却出现了变故。
第二日清晨,母女二人才刚刚被坤云山上的婆子灌下去一碗清粥,三个表哥过来了。
他们来时带着京城中顶好的酒菜糕果,像从前肃国公府还未出事时那样,一个个嘴里有说不尽的哄骗人的好话。
席瑾蔓冷眼看着三个表哥虚伪的笑。
她知道自己完了。
从见到他们三人,却没有看到三表哥同行时,她就知道和三表哥私奔的事情败露了,所以他们才比原本的计划提早了一日来。
逃不出去,反抗不了,大不了就是死吧。
所以在二表哥伸手想抓住自己的时候,席瑾蔓对着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托了昨日那两个肉馒头的福,席瑾蔓还不至于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
抱着必死的心咬下去,席瑾蔓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只想咬死他,狠狠地咬死他,嘴下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
二表哥推不开她,身后的四表哥、五表哥两个人来拉她,居然都分不开两人。
最后生生被席瑾蔓咬下了好大一块肉,才算是分开了。
二表哥抱着手臂,痛得浑身颤抖,目光发狠,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可抬头,正好看到席瑾蔓在吐出嘴里的生肉。
触到她那冰冷闪着莫名幽光的眼神,再配上满嘴满脸的血,那模样竟吓得他一时不敢走上前去。
等席瑾蔓被一边的堂弟,一脚狠狠踹到墙边,他才回过神来。
浑身钻心的痛,让席瑾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的半边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边儿耳朵也贴着地上,她能听到背后那几个畜生的脚步声在走近。
她想,就这样要被打死。
这样死去,怨气会变成厉鬼吗?
变成厉鬼后,是不是就可以找他们索命了?
可是,这样就不能与爹娘在下面团聚了。
听着那几个畜生一步步走到身边,就在这时,席瑾蔓似乎听到,另外有一波较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走来。
是幻听吗?
席瑾蔓的眼皮越来越无力。
就在她眼前彻底变黑的刹那,“哐”地一声巨响,又拉回了席瑾蔓的神志。
门被踢开了。
那几个畜生被人打了。
那几个畜生被打趴下了,在求饶。
……
等席瑾蔓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贴得极近的脸庞,和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能够挨到一处,吓得席瑾蔓够呛。
还没来得作出反应,那张脸庞就主动向后退了回去。
是小姑姑。
席瑾蔓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
“榕榕你醒啦!”
还不等席瑾蔓回答,席蕙灵便蹬着小短腿欢喜地往外跑,边跑边喊着,“榕榕你等会儿,我去叫大夫!”
席瑾蔓昏睡了一天一夜,席蕙灵清晨醒来,便又继续在这里守着她。守了一个多时辰,刚额头贴着额头想试试她还发不发热,没想到她就醒了。
看着小姑姑往外跑的身影,席瑾蔓才发现这屋子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昏睡了许久脑袋不清醒,愣了一会儿,席瑾蔓这才能想事情。
小姑姑待的地方,难道是四叔的宅子?
想到四叔,席瑾蔓的内心有些复杂。
当初肃国公府里一片混乱,正是需要四叔的时候,可他却带着小姑姑搬出府去,一走了之。
他们走的那日,席瑾蔓没有开口留他们,只跟自己说,就当作没有这个四叔和小姑姑。
又回忆起在自己昏过去前的时候,将那几个畜生打跑的人,是四叔派来的?
所以是四叔的人救了自己?
一边是抛弃家人的四叔,另一边是四叔的救命之恩,席瑾蔓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四叔。
头顶上一抽一抽地疼,席瑾蔓下意识动了动身体,立马疼得龇牙咧嘴。就在这个时候,席瑾蔓想起了被关在另一间屋子的娘亲。
自己得救了,母亲有没有一起被救出来?
强忍着身上痛掀开被衾,席瑾蔓也没顾得上自己只穿了寝衣,就想往外冲去。
谁知才下了床榻,脚下一软,就栽在了地上。
虽然在昏睡的时候被喂了几次汤梗,可到底是亏了身体,脚下没力气。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谁知门倒是自己开了。
推门的力气没来得及收回,席瑾蔓整个人便往前扑了过去。
眼前一黑,紧接着鼻子嘴巴,磕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皆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席瑾蔓甚至觉得耳边能听到嗡嗡的耳鸣声,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喉咙口发出一丝呻/吟。
“呀!榕榕你怎么下床了!”
小姑姑的声音,似乎隔了好几道门传来幽幽传来,听不真切。
身上的痛楚越来越远,麻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脚下也越来越无力,就在席瑾蔓要摔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掌将自己撑了起来。
“四哥,你快把榕榕弄回床上去!”
这是席瑾蔓在再次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尔后,席瑾蔓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身上硬邦邦的,膈得身上好疼。
是谁?
席瑾蔓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一个模糊的轮廓忽隐忽现,瞧不真切,但格外地令人心安。
忽然那个模糊的身影低下头来,一双幽黑的双目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然后席瑾蔓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了。
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夜半三分,屋子里有一个婢女守在身边伺候着。
从婢女口中得知娘亲在另一侧东厢房中,已经歇下了,可席瑾蔓没有亲眼见到母亲安好,总归不放心,执意要去看一眼。
换好了衣裳,由婢女搀扶着往门外走去,每走一步便牵动身上的伤处,走到门口时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夜深风凉,幽月当空。
推开门,席瑾蔓便看到庭中石桌前,一具挺拔的身影对月独饮,背后是黑幕漫天。
那人抬头,沾了酒渍的薄唇,在月光下映出晶晶点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