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二合一)

薄暮冥冥,明月初升,玉笙院里,席瑾蔓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执书,一手拿着半块已被咬过的桂花糕,眉头微蹙。

半晌过后,小几上的桂花糕少了半碟,手中的书却依然停留在那一页,显然已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门口响起些许细碎的脚步,席瑾蔓耳朵灵,立刻被这动静吸引了过去,将手里的书随手往小几上一扔,循着视线往外快步走去。

才走了两步,席瑾蔓见门口的四扇黄梨木绣葡萄藤萝图的屏风后人影浮动,尚未见着人,却已隔了屏风急忙开口询问起来:“怎么样?四叔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雪梨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额上蒙了一层薄汗。知道姑娘在院里等得急,雪梨一路走得飞快,气儿还没喘匀一口,赶忙先来回话。

“还没呢!行起院的人说,四爷压根就没让人传话说今儿要回来,怕是今晚不会回来了。”

说着雪梨偷偷睨了一眼姑娘,见她果真一脸失落,也不敢再多说,怕这时候惹了姑娘,自讨没趣。

下午席瑾蔓兴致勃勃地去灶房炖汤的时候,还是雪梨陪着去的呢。忙活了一下午,却没等到人,雪梨自然想得到姑娘此时有多难过。

白日里席骏铮走后,席瑾蔓在观景台上稍坐了一阵,便赶忙去了娘亲那里。

虽说席越舟早前已经吩咐过,若是周家的人来肃国公府求见,一律不准通报到周氏那里,但周氏毕竟掌家多年,周家每次来又保准会闹出个大阵仗,周氏那里绝不可能瞒得一丝不透。

席瑾蔓盘算着今儿周家人并未入国公府求见,在前头的巷子里便被拦了下来,灰溜溜地回去了,想必有了爹爹先前的吩咐,娘亲此时定还未得到消息。

但若要真正地瞒过去,还得让郑妈妈帮上一把,郑妈妈帮着娘亲管事多年,在下人面前极有脸面,又在娘亲跟前伺候,有她相助,定比自己时时守着娘亲来得好。

结果到了正院,周氏正在正院的小灶房里,亲手为夫君熬补汤。

到底小灶房不是什么好地方,烟火味重,席瑾蔓压根就没能好好跟娘亲说上几句话,便被娘亲催着赶紧出去。

好在与郑妈妈通过了气,目的达到了,席瑾蔓便也安心地走了。

回到玉笙院,席瑾蔓无事可做,偏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儿。想着四叔奔波了这些日子,虽看着没瘦,脸色却远不如之前,不如也给四叔熬点儿补汤补补身体?

席瑾蔓想一出是一出,才吩咐了要去小灶房里亲自熬汤,换了身衣裳便兴冲冲去了,连给下人们准备的时间都没给。

至于给四叔熬什么汤,席瑾蔓路上略一思索,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十全大补汤总错不了。

往常这种事,席瑾蔓只消吩咐一声,自有雪桃熬好了汤送上前来,若是雪桃不得空,灶房里总有擅造汤水的婆子丫鬟们在,她甚少踏足小灶房,上一次去怕是已半年有余了。

平日里席瑾蔓大多在正院与父母一同用膳,因此玉笙院的小灶房并不大,但炖个汤汤水水,做些糕点蜜饯尽够了。

雪桃事先已将小灶房里多余的人清了出去,只留下两个手艺不错的仆妇和烧火丫鬟。

焯过水的乌鸡已准备好,灶边摆了补气四君子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另一边是补血四物熟地、白芍、当归、川芎,还有温补的黄芪和桂肉,烧火的小丫鬟已将水烧开,只等着席瑾蔓将东西放进锅中。

说是席瑾蔓亲手做,其实也就是过一下她的手而已,只是说起来好听,又有精于此道的仆妇在一旁指导,味道总差不了,京中贵女皆是如此做的。

弄完这些,时辰尚早,席瑾蔓玩心起来了,又要跟着雪桃做桂花糕,这倒是比炖汤有挑战性,耗了不少功夫。

样子定然是没有雪桃做的那般精致,软趴趴的,好在味道过得去,席瑾蔓脸皮厚,拣了两碟模样好些的给爹娘送了去,左右爹娘也不会嫌弃自己,只有高兴的份。

转眼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万事俱备,只欠四叔。

事先席瑾蔓早差人去行起院吩咐过,等四叔一回来,立马给玉笙院传信,自己再将十全大补乌鸡汤亲自送过去,亲眼看着四叔喝下去,顺便问一问自己耳坠子是不是他拿的。

计划得好好的,偏缺了四叔这个角儿,眼瞧着时辰已晚,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席瑾蔓这才让雪梨去行起院走了这一遭。

闻言席瑾蔓撇了撇嘴。

“不回来正好,省得便宜了他。你把十全大补汤拿来,我自己喝!”说着转过身子,暗自赌起气来。

雪梨眼睛一亮,这锅汤她可馋了好久了,也不知姑娘喝不完会不会赏一碗下来。

“姑娘说的是,可别白白便宜了四爷。只是这时辰吃起来怕是嫌油腻了些,不如我去搁一把细面在汤里煨着,细面养人,吸足了乌鸡汤的汁儿,必定极鲜美,也能吸去汤里的油脂,姑娘看如何?”

一想到那锅炖了好几个时辰,醇厚明透的浓郁鲜香里,隐隐混着清淡药香的独特味儿,雪梨不禁砸吧了下嘴巴。

这一幕尽收席瑾蔓眼底,气得她差点儿脱手将手里的桂花糕丢到这个缺心眼儿的傻丫头身上,恰巧雪梅进来,来帮雪梨解了围。

“姑娘,可以沐浴了。”

席瑾蔓气鼓鼓地丢下书便走开了,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雪梨,倒是雪梅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但眼里分明是说她活该。

屏风后薄雾袅袅,浴盆里水温适宜,席瑾蔓伸手搅了搅水面,平静的水面波纹轻绽,浮在上头的疏疏一层花瓣随之漾动起来,蒸腾的雾气里染了淡淡的花香。

将人遣出去后,席瑾蔓脱尽衣物,步入浴盆之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每一寸肌肤,若有似无的花香使人暂时抛却杂事,舒缓放松下来。

冷静过后一想,其实四叔今日不归也在情理之中。

能让四叔在年节里匆匆出去办事的,办的必定是急事大事,哪怕今儿白日里,将剩余的事情处理妥当,回禀完后晚上总少不得一顿庆功宴,是自己欠考虑了,怪不得别人。

席瑾蔓心里清楚,却仍有些失落,但再想深一层,失落很快便被酸楚掩盖过去。

今日四叔回来,除了去观景楼外,并未去见其他人,包括福寿堂。

小辈出门归来,理应先去给长辈请安,先前四叔好歹还愿意装个样子,如今却是连样子也不愿意做。

这意味着什么?

不敬嫡母,终是遭人诟病之处,哪怕将来入了朝堂,被有心人以不孝之罪一弹劾,官职保不住不说,还可能获罪入狱,

而四叔早已不在乎这些,可见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四叔在京中已经站稳了脚跟,丝毫不惧将来被人弹劾。

上回见到四叔的那处宅子已经修葺完毕,既是如此,四叔怕是会比上一世更早地从肃国公府搬出去。

虽不知四叔都做了些什么,但见识过前世的四叔能在短短不到十年里权倾朝野,席瑾蔓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能力。

甩了甩脑袋,将杂念从脑中摒除,席瑾蔓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儿身体慢慢下滑,直至水面没过头顶。

窒息的感觉让她胸腔难受得厉害,强忍着不适睁开眼,轻微地有些刺痛,视线上方鲜红的花瓣随着水面晃晃荡荡。

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片流动的血色,与血色间隙里破碎的金光。那是微弱的烛光,水中看上去想不到竟耀眼起来。

四叔曾有恩于自己,这一世原想着对四叔好点儿,好让他在肃国公府里的日子好过些,如今看来,四叔怕也是不稀罕这些的。

罢了,四叔他有鸿鹄之志,自己这小小燕雀,终究与他不是一路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终究还是跨不过那道鸿沟。能与四叔这般亲近,已是上一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哪还敢奢求什么,暂且就先这样罢。

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泡泡从席瑾蔓口中吐出,向上浮出水面。

眼看着最后一个泡泡在空气中破碎,忍到极致的席瑾蔓这才猛地透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的空气竟让她有一种新生之感。

做人啊,要懂得知足。

最终,席瑾蔓亲手炖的那锅十全大补乌鸡汤,全进了她自个儿的肚子里,一滴没给四叔留下。

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吃得太撑,涨得难受,压根儿睡不了觉。

席瑾蔓躺在美人榻上,自在的模样看起来颇为享受,一手轻揉着自己的肚皮,一边盯着雪梨给自己念书听,身后是雪梅拿着巾帕,在给自己擦干头发。

“羿裔熠,邑彝,义医,艺诣。”

雪梨一脸凝重,咬字缓慢而清晰,慎之又慎地念出每一个字,然而旁人听来却不知所谓,满耳朵尽是“咿咿咿”。

才没念几句,便被“噗嗤”的笑声打断了。

席瑾蔓边笑边难受地抚摸着吃撑的肚皮,这是她专门寻出来难为雪梨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嘛。

效果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咿咿呀呀跟唱大戏似的,笑得她压根儿停不下来。

“谁让你停下来了?继续念!”席瑾蔓故意唬着声装凶。

雪梨本就最头疼看书,更别说这满篇的“咿咿咿”了,她也知道这是姑娘故意的,气恼地跺了跺脚,背过身去,不情不愿地继续开口。

“熠姨遗一裔伊,伊仪迤,咿咿,咿咿咿……”

如此枯燥乏味不知所谓的书,念着念着雪梨便走了神。

听出她的漫不经心,席瑾蔓不满地用手拍了拍美人榻。

“认真点儿,不然小心罚你半个月不准沾荤腥!”

原以为雪梨听到这话该跳脚的,谁知她神神秘秘地回头,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一边还竖起耳朵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席瑾蔓一挑眉,倒是配合地没再开口,只是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子灵动地打量起屋内的各处。

室内一片寂静,起初隐约能听到“笃笃笃”的敲击声,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一下又一下,急促而又极有规律。

三人循着动静,一致朝窗柩的方向看去,面面相觑了一阵,尔后一齐蹑手蹑脚地聚集到窗柩后。

硬物轻敲窗柩的动静近在眼前,三人一阵眼神交流后,戴罪立功的雪梨瘪着嘴,提着胆将窗柩拉开了一小道缝隙。

窗柩发出的“嘎吱”声,让神经紧绷着的三人那颗提着的心更加悬在了嗓子眼。

咦?没声音了?

三人略松了一口气,正当雪梨要将窗柩拉开时,突然一抹小小的鹅黄色印入眼帘。

定睛一瞧,只见是一只带着鹅黄色羽冠的鸟儿,再仔细看那白色的脸蛋上两坨红晕,分明是一只玄凤鹦鹉。

玄凤好奇地探头打量着女儿家的闺阁,圆眸滴溜溜一转,就将视线定在了席瑾蔓的身上。

“榕姐儿!鸟儿找得你好苦,好苦!”边说着,玄凤边灵活地用身体推挤着窗柩,好让自己被卡住的身体能够挤进屋子里。

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只漂亮的鹦鹉开口说人话,且说话溜得跟成了精似的,三人皆是一愣。

“玄凤?”

席瑾蔓认出是四叔养的玄凤,也算得上是在坤云山陪了她两年的,上次带路将她引去找四叔时也见识过这只鸟儿的本事,因此吃惊过后很快回过神来,还伸手帮它将窗柩缝隙推大。

玄凤抖了抖身体一跃而下,展翅时左翅露出一根烧范金色的羽毛,更让席瑾蔓确定是四叔的玄凤,只是好几月不见,胖乎乎的身体比上次圆实了许多,块头几乎比原来大了一半,这才让席瑾蔓第一眼见到时没敢认。

“可是饿了?我让雪梨给你找些吃食来可好?”

席瑾蔓蹲下身体,凑近玄凤摸了摸它光鲜亮丽的羽毛,除了这个,她是在想不到玄凤深更半夜来这里的理由。

正要招呼雪梨去寻些软糯的浆果来,却见玄凤头一扭,将脸埋进一边儿翅膀里。

“都什么时候了,蓉姐儿竟还顾得上吃!”

玄凤声音悲切,情感丰沛,分明带着控诉的语气,配上特有的粗嗓门,极有喜感,弄得席瑾蔓一头雾水。

“四爷就要死了!四爷就要死了!”玄凤收了翅膀,伸长脖子仰头哀嚎。

脑袋轰然一声,面上血色瞬间褪去,一片惨白。许是情绪起伏过快,席瑾蔓张口动了动唇,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浑身一个哆嗦后,席瑾蔓立时红了眼眶,身体四肢这才被调动起来。

“你说什么!你说四叔怎么了?你说四叔怎么了!”

席瑾蔓下意识伸手要捉住玄凤问个清楚,可玄凤肥归肥,身体还是灵活的,边躲闪着边回话。

“有刺客,四爷受伤了,你再不去,就没了!”

话音刚落,玄凤划过窗柩的空隙,拼命扇动着翅膀,席瑾蔓同雪梨雪梅两个伸手想拦,却连根羽毛都没碰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空里。

再不去,就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四叔没了吗?

夜风从大开的窗柩处迅速侵袭而来,卷走一室温暖。雪梅见姑娘浑身颤抖,又抬头看了看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的夜空,忙关上了窗。

“你们说,它刚刚说的可是四爷?”席瑾蔓不信邪地开口问两人,希冀是自己听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见姑娘脸色煞白,双眸强忍着泪珠却不肯掉下来,一副强忍着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玄凤鹦鹉口中说的是四爷......”雪梅见姑娘闻言身形一颤,忙接着开口,“不过这到底是一只畜生,再通灵性,说的话也做不得真,不如明日去找国公爷问问,说不得四爷好好的,一点儿事也没有呢!”

说完雪梅给雪梨使了个眼色,雪梨忙附和称是。

这话倒是提醒了席瑾蔓,眼中立时亮了几分神采。

对,说不得是玄凤在戏弄自己呢!

“快,去备马车,我要出去看看四叔!”

这种事哪里等得到明日,况且找爹爹问也不妥当,还是亲眼见到才能放心。

见姑娘提起裙摆便要往外头跑,雪梨反应快,忙拉住了人。

“姑娘这个时辰要马车往外去,怎么瞒得过国公爷和夫人?姑娘可得想清楚,不然怕是还没出二门,便要被国公爷拦下来了!到时候出不去不说,少不了还要被叫去盘问一番。”

雪梅的声音里带着哀求,却句句说到了点子上。

席瑾蔓脚下的动作一滞,略微一想便很快挣脱了雪梨。

“我去行起院,你们留在房里,别跟过来。”话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连盏灯也不提,两人这种时候哪里敢放任姑娘一个人出去,也顾不得违命,忙在后头追了过去。

席瑾蔓赌对了,她猜四叔一准儿会留人在行起院里看守,果真才在书房里唤了两声,就有一眼生的男子从暗处出来。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席瑾蔓便坐上了那男子安排的马车,并未惊动府中其他人。

从国公府到四叔的私宅路程并不远,席瑾蔓却忍不住再三催促起前头的婆子再快些。

在这种紧闭狭小又幽静的空间里,极容易胡思乱想,席瑾蔓不知道四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想到了各种可怕的画面,豆大的汗从脑门滴落,上下的牙齿克制不住地微微打颤,不得不紧咬着自己的下半边儿唇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等指甲掐得手心僵麻不已时,终于入了席骏铮的私宅。

马车才刚一停下,不待赶车的婆子出声,席瑾蔓便急匆匆起身掀开厚帘,也不要人扶,自个儿便灵巧地从车辕上一跃下了马车,吓得身后跟着的雪莲一跳。

上回来过这里,席瑾蔓也不要人带路,径直往四叔的院落小跑而去,将其余的人甩在了身后。

庭院深深,几株百年古木枝叶交错,清冷的月光下在地上投射出光斑点点,席瑾蔓快步走在鹅卵石扑成的小径上,突然在望到不远前的一排八扇雕花红漆木门时胆怯了。

她怕一推门,连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木门轻微晃动,引起些微“嘎吱”声,席瑾蔓这才发现自己正前方的那扇红漆木门竟半掩半露,并未完全阖上。

一咬牙,席瑾蔓抬步继续往前走,这才发觉自己手软脚软的,竟使不上多大力。

指尖才轻轻一触及那扇红漆木门,不知里头装着什么机关,木门自个儿便缓缓打开。席瑾蔓怕四叔吹着了风,忙跨过门槛入内,将门紧紧阖上了。

屋内大而开阔,窗明几净,比行起院那处大了两翻,沉香气温扑鼻,一如四叔身上的沉稳味道,令人安心。入目便是两架黄梨木多宝阁隔断,上置各种古玩奇珍。

席瑾蔓无心打量,绕过里次间的屏风,视线一扫便看到里头的床榻之上,四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顿时眼眶一热,忍了一路的泪滴滴嗒嗒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脚步虚浮地扑倒在四叔床头,双手捧住四叔的脸庞,好在掌心里的触感还是温热的,松了半口气后席瑾蔓反而哭得更凶了,嘴里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泪珠子沿着脸颊滑向下巴,滴落到下边那张俊朗刚毅的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

席骏铮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庞,但雪腻莹洁的肌肤在四周夜明珠的映衬下白得晃眼、嫩得诱人,只要再略仰起些,就能......

席骏铮止住了后面的画面,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照做了。

才止住了这个念头,鼻息间又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深吸一口,甜香似乎较之前更浓郁了一些......

脸上被砸到的泪珠越来越密,席骏铮清了清嗓子,见小姑娘似乎微怔了片刻,不由轻笑了一声。

“榕姐儿怎么来了?”

较之平日,此时席骏铮的声音里难掩低沉虚弱,席瑾蔓听了又惊又喜。

“四叔,你醒了!”

席瑾蔓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同四叔开口,双手也在不自觉间自然地放开了四叔的脸庞,此时满心只顾着四叔的伤势,并未觉察出自己放才的举动有何不妥之处。

“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都多大的人了。”前半句还带着调笑之意,后半句席骏铮话头一转,轻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交代遗言般的语气,让席瑾蔓好不容易收住的泪又泛滥而出,急忙忙打断了四叔的话。

“四叔不准说!你不放心,就一直守着我啊,亲眼看着我!”

哭得太伤心,以至于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忽又想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大夫呢,大夫都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席瑾蔓才刚转身要去找大夫,便被四叔捉住了手,拦了下来。

“听话,坐下来陪陪我。”因着语气里的虚弱,让席骏铮的语气更显温柔。

“可是......”席瑾蔓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有些动摇。

哭得梨花带雨的眸子秋波潋滟,干净动人,席骏铮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陪我说说话吧。”

最终席瑾蔓自然是没去成,被拉着斜坐在了席骏铮的床沿上。

“从不知榕姐儿这般紧张我,只是不知榕姐儿紧张的是我,还是你四叔?”

“嗯?”你不就是四叔?

一刹那席瑾蔓没反应过来,“这又有何区别?”

小姑娘的反应尽在席骏铮的意料之中,便接着问:“若我不是你四叔,你可还会为我难过?”

意料之中是意料之中,可连席骏铮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握向小姑娘的手掌里略微重了几分力道,泄漏了他内心并非如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风轻云淡。

“你不是我四叔还能是谁?

席瑾蔓只觉莫名其妙,压根不知道四叔想说什么。

真是个一根筋认死理的姑娘。席骏铮微叹了口气。

“这么说吧,若我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并非是老国公爷的亲子、你爹血脉相连的亲弟,便也不再是你的四叔,那你可还会为我如今的处境难过?”

说完见小姑娘微微有些出神,席骏铮不放心地再次引导她,“就是说不看血缘,只看榕姐儿这些日子里与我相处的感情,榕姐儿与我相处的感情总不会是假的。”

席瑾蔓一听立马表态:“那是自然,怎么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