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席瑾蔓狐疑地睨了一眼四叔,只觉得四叔无缘无故突然说起这话来也忒奇怪了,可一瞧见四叔的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瞬间又心疼起来。
四叔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便是受了点伤,也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像是伤在别人身上,自己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何曾见过这副模样的四叔?
“四叔你赶紧休息吧,别费神说话了,有什么事我们过会儿再说,好不好?”
席瑾蔓软语劝慰,怕四叔不听,还带着些撒娇的语气,给他掖了掖被角,却不曾想反被四叔的大掌给一把握住了手。
许是屋里烧了碳,席骏铮刚从被窝里伸出的手掌心干燥而火烫,霸道地将席瑾蔓柔若无骨的柔荑紧紧地包裹在掌心里。
刚接触时火热的温度让席瑾蔓的身体忍不住一颤,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紧握在一处的手,却没有挣开。
起初没有直接挣开,是因为事发过于突然,席瑾蔓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她下意识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可又想到了四叔的伤势,硬生生忍住了,怕用力抽出的时候会牵动四叔的伤口。
“四......四叔?”
见四叔似乎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席瑾蔓看向四叔的眼神里带着疑问,指了指锦被面上两人相连的手,被握住的手轻轻挣了挣,自然是挣不开那只大掌的掌控的。
席骏铮的视线在两人紧紧结合的双手上停了几瞬,而后视线上移,看到小姑娘双颊略微有些泛红,唇角不由抿开一抹极淡的笑意,而手上,则反而用力了几分。
“我怕你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受不住刺激跑了,我现在受伤了,追不上你,只得先抓住你才安心。”
微勾起的薄唇将他棱角分明的线条柔化了几分,一头墨发披垂于枕榻之上,让席瑾蔓软了心,微微撇开直视四叔的目光,手上也不再挣扎,任凭四叔握着。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跑开的,四叔放心好了。”席瑾蔓乖巧地宽慰四叔。
所以四叔,你真的可以放手了!
席瑾蔓嘴上不说,手上也没有动作,不代表她真想被四叔握着,天知道她有多想四叔立刻将自己的手放开。
再不放开,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的事就要瞒不住了!
都怪这屋子的碳烧得太足!
席骏铮仿若未发现小姑娘的不自在,唇角笑意加深,不过转瞬即逝,再开口时,已换上了一脸正色。
“榕姐儿,我马上就不是你四叔了。”
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席瑾蔓脸上血色褪去,先前心里头的扭捏一瞬间便无足轻重起来。
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叔,见他目光灼灼正凝视着自己,视线才一交汇,席瑾蔓急忙躲避开了。
低头盯着自己从裙摆里露出的一小截绣花鞋头,席瑾蔓动了动脚,将鞋子尽数藏进裙摆里,尔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嗯?”席骏铮挑了挑眉,“你就不好奇这是为何?或者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席瑾蔓抬头看向四叔,又在触及到他的视线后匆忙躲开。
说起来这事本就没什么好意外的,先前沐浴的时候,席瑾蔓还想着四叔或许马上就要离开了,若要说意外的话,倒没想到那一日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
想了想,席瑾蔓开口问:“那四叔准备什么时候搬出肃国公府?”
席骏铮眉头微皱,看向小姑娘的目光里略含深意。
这问的是什么话?就一点不关心自己的去向?
再开口时,席骏铮语气里显然硬了几分。
“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席瑾蔓的视线总算舍得从漾动的百褶裙摆处移开了,吃惊地重复了一遍四叔的话。
“那四叔落在行起院里的东西怎么办?就不回去收拾了吗?”
话才刚出口,席瑾蔓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就算是要收拾东西,只要派个人去就好了,何必亲自去一趟,况且四叔怎么可能会留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肃国公府?
因此不等四叔回答,席瑾蔓又接着问:“小姑姑呢?四叔准备将小姑姑带走吗?”
见小姑娘只顾关心旁的,绝口不提自己,席骏铮心里自然是郁气渐深,却也知现在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耐下心来跟小姑娘解释。
“灵姐儿愿意跟我走,我便带她走,若她现在不愿意,我过些时候再去接她。”
听到这些,席瑾蔓心里突升腾起些许愧疚与心虚,心口有些不太舒服。
上一世里,小姑姑是跟着四叔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千百般地的乐意。
可是这一世就不好说了。一来是因着自己,致使阴差阳错间,小姑姑并未同上一世一般一开始就接纳四叔。
二来则是这回四叔离开得太早了,小姑姑与四叔并没有像上一世有那么多时间来培养感情。
不管怎么说,总归里头有自己惹下的祸端。
席瑾蔓用另一只未被握牢的手揉了揉心口,将那股愧疚感压下去。
“四叔放心,我会帮你劝小姑姑的。”
席骏铮并未答话,只盯着低着头的小姑娘瞧。席瑾蔓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皆未开口,就这么僵持着,一时屋内静极。
“好。”
半晌过后,席骏铮冷不丁突然开口,吓得已习惯了这般静谧的席瑾蔓身体一个哆嗦,抬眸轻瞪了四叔一眼,责备里又带着股子幽怨,眼角眉梢带出的的风情看得人心痒痒。
席骏铮勾了勾唇角,压抑下心头的躁动。
罢了,小姑娘不上道,自己还能跟她一般见识不成?
“圣上原打算让我入宫养伤的,我给拒了。”
嗯?圣上?不是太子吗?怎么又和圣上扯上关系了?
席瑾蔓心里疑惑,到底没有问出口,随即一转念,问:“四叔怎么这般轻易就给拒了?那有没有请太医来为四叔诊治?”
这么一说,席瑾蔓的注意力倒是又转回到四叔的伤势上,再次忧心起来。到现在她连四叔伤到了哪儿,伤得多重都不知道。
先前听玄凤话里的意思,四叔的伤势极重,怕是有性命之虞。可看四叔这模样,虽看着也伤得不轻,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也不知是不是四叔在强撑着。
一想到这里,席瑾蔓的心重又提了起来。
只要四叔无性命之忧,旁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担忧这些,我是为圣上挡的刀,亏待不了我的。”
席骏铮不欲细说,提起这个不过是让小姑娘安心些,因此话锋一转立马说起正事。
“有些事我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知晓,想要亲口告诉你。”
感觉到四叔握紧自己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席瑾蔓总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心里也跟着四叔的声音一起慎重起来。
“什么事?”
“圣旨这两日就会下来,圣上有意赐国姓于我,并将上玉碟,入皇祠,到时我与肃国公府,便再无关联。”
席骏铮打量着小姑娘微怔的神色,一顿后补充道,“反正,我本就不是肃国公府血脉。”
最后一句有如平地一声雷,惊得席瑾蔓险些从坐着一角的床沿上跌落下去。
“四,四叔胡说什么!”
席瑾蔓想站起来离四叔远些冷静一下,却被席骏铮拉着手又坐了回去。
四叔前边的话席瑾蔓虽吃惊,但也不过感慨四叔的本事。上一世四叔权倾朝野已经够厉害得了,这一世倒好,四叔比上一世还出息,不止早了许多年不说,还成了皇家中人,不知道四叔说如何做到的。
可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四叔不是祖父的孩儿?
怎么可能!
席瑾蔓脸色煞白,心里一直反复念叨着不可能,却又隐隐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家中不待见四叔的真相,许多事情也说得通了。
席骏铮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柔荑,躺着这姿势只能看、不能动,着实令人难受,想要坐起来,又碍于自己有“重”伤在身,只得作罢。
“当初老国公不厚道,满心满眼只考虑他的私心。不过若非如此,我娘或许早被害死了,也活不了这么些年,算是因祸得福。又想了这么个阴损招想弄死我,而我命硬熬过来了,这九死一生的,算不得因祸得福,总归是算那老家伙造下了孽。”
席瑾蔓屏住呼吸听四叔语气平淡地说着,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虽四叔没有说内情如何,但她却是信的。
这么说,就更怪不得四叔对肃国公府无情了,本就是肃国公府对四叔母子无义在先,以四叔的性格,不报复肃国公府已是手下留情再留情的了。
席瑾蔓翕了翕唇,觉得身为肃国公府之人,这时候应当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眼里也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剩满心的心疼。
“我回京城前,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理会肃国公府的人和事的,但有个小姑娘......”
席骏铮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但有个小姑娘,叫我放不下。你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