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哪个小姑娘?

席瑾蔓想问,却因着自己这个肃国公府之人的身份有些心虚,这当口恨不得当个隐形人,一时没敢问出口。

她猜想四叔口中的“小姑娘”应当是小姑姑,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尤其是对上四叔那双含着笑意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眸子,心里更觉得古怪,不知该作何回应,不由得偏过头去,躲开了四叔的视线。

席骏铮本也不是真的在问小姑娘讨主意,见她这副反应也没继续逼问,而是自顾自往下说。

“榕榕,你应当看得出,我待你从来都与旁人不同,我对你不好吗?”席骏铮故意反问。

“不,四叔一向待我极好!”席瑾蔓闻言忙匆匆反驳表态。

她一直都知道四叔对自己好,在纵容着自己的小性子。

她曾经还沾沾自喜,在整个肃国公府里,除了小姑姑,唯有自己同四叔最为亲近了,府里别个人一个都入不了四叔的眼。

她有时躺在床榻上睡不着的时候还在想,别看四叔冷着一张脸,看起来难以相处的模样,其实却是个极容易亲近的人。

看,自己不过是多往行起院跑了几趟,在四叔下逐客令的时候死皮赖脸了几次,四叔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愿意接纳自己。可见四叔虽不待见肃国公府的人,但当有人对他好的时候,他也是会心软的。

只是在肃国公府里大家都不肯接纳四叔,因此四叔才不亲近大家的。

不过现在四叔说他不是肃国公府的血脉,并且祖父还险些把他给害死……

这可说不通了。难不成之前那些都是自己想错了?

席瑾蔓不懂四叔既然知道这些内情,为何还肯对自己好?自己不是他仇家的子嗣后代吗?

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心里愈加发虚,席瑾蔓悄悄瞥了一眼四叔,却被他逮了个正着,不由身体微微一缩,整个人悄悄往后挪了挪。

席骏铮握紧小姑娘的手没松开,另一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肘,一个巧劲就将她的半截手臂压下紧贴在锦被上,迫使她不得不侧身伏下腰来。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席瑾蔓猝不及防,不知四叔想做什么,下意识睁大了眼惊讶地望向四叔。

“别叫我四叔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四叔。”

席骏铮也没用多重的语气,反而比平常说话都要缓慢柔和几分,生怕小姑娘一时接受不了而反应过激逃开了。

说起来席骏铮到此时心里也暗暗有些惊喜。

小姑娘的反应目前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要来得平静,况且在自己这个已经知晓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四叔,与她的亲祖父之间,她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直接相信了自己。

这份信任给了席骏铮足够的底气。

听四叔只不过是要再一次重申这件事,席瑾蔓心里愈加闷闷的,浓重的失落感侵袭而来。

被压制住的手臂稍一个用力一挣,便轻易脱离了四叔的掌控,席瑾蔓直起身子坐正,目光避开四叔,盯着露出在裙摆下的那截鞋头,嘟囔着回了声“知道了”。

不过不叫他四叔,那应该叫什么?

席瑾蔓没问,席骏铮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称呼以后有的是时间改正,现在不过是要提醒她,让她记住,自己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席骏铮的掌心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喉咙略微有些发痒,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才觉得舒畅了些,却震动了胸口处的伤口,再开口时气息不稳,略有些喘。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只对我的榕榕好,与肃国公府的往事恩怨无关,更不是在对我的侄女好。

我没有侄女,只有一个榕姐儿,你可明白?”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咳,因怕触及伤口加重伤势而压抑着,这般隐忍的咳声落入耳中却更加让人心疼。

席瑾蔓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忙转过身来给四叔抚着胸口顺气,心中则有如烟花绽裂,万千个念头齐齐炸开,却又因着念头过多,一时却又什么都抓不在,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直击心底的震撼。

他说,我只对我的榕榕好。

他说,我的榕榕......

几番大起大落的情绪使她不由眼眶微湿,后怕的感觉这时才慢慢涌上来。

她怕四叔离开以后再也不理自己,怕四叔以后看自己的眼神也如看府里其他人一般冰冷,更怕从前四叔对自己的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怕的太多了,怕到先前连想都不愿意想起这些念头。好在四叔说了,他对自己的好是真的,并非自己自作多情。

四叔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人的。

席瑾蔓自认为自己并不贪心,只要得四叔真心相待过,便已足矣。

咳声渐止,见小姑娘并不回答,席骏铮一把按住给自己胸口顺气的柔荑,又问:“你说,你可明白?”

两人面对着面挨得近,席瑾蔓的面颊上似乎隐约还有那人说话时喷薄而出的热气,带着淡淡酒香,熏得人昏沉半醉。

双颊霎时染上一层烟霞,席瑾蔓略有些羞恼,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气急败坏地开口。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开!”这回席瑾蔓说话的语气里,颇有些往日两人相处时的感觉。

有了四叔的这些话,席瑾蔓仿佛找到了靠山般,自然也不再如初听闻四叔身世时那般木然畏缩。

话音未落,四叔并未刻意压低的笑声已然充斥耳边,让席瑾蔓的耳根愈加殷红发热,撇着嘴尚未来得及回应,与此同时,“嘎吱”一声推门声隐隐传来,吓得她身体瞬间僵硬。

她一把推开四叔,想要将两人拉开到适宜的距离,却没想到被四叔一揽腰肢,紧接着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眼前就被一团墨青色遮掩了视线。

慌忙间一把扯下盖住自己眼睛的被衾,席瑾蔓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嘴,下一瞬抬眸又是一团墨青色盖来,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起来,连根头发丝也没露出来。

就在脸被蒙上的一刹那,她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于床榻内侧。

口不能言,那只火热的大掌仿佛是一团火种,让席瑾蔓整个人燥热起来,鼻端的呼吸呼出后落在那只大掌上,在被窝里连吸入的空气因也闷热而更加急促。

头一次上男人的床,还是与四叔同一个被窝,席瑾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变扭,僵硬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四叔。

耳边的脚步声渐近,如此席瑾蔓的身体愈发僵直麻木,就怕让进来的人发现被窝里还有一个人。

侧耳倾听着外边的动静,席瑾蔓的心跳也越发密集有力,“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她臊红着脸,暗自祈祷千万别被四叔听到。

万幸隔着被衾,四叔望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吧嗒”,瓷碗落到木桌上的清脆声近在咫尺,让席瑾蔓呼吸一窒。

“四爷,药来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四叔身边的傅晨。

“嗯。”

席骏铮应了一声,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让席瑾蔓呼吸一窒,耳边嗡鸣,身周愈发觉得闷热,贴身小衣因出了绵绵一层细汗而贴紧在身上,更让人觉得难受。

就在席瑾蔓以为傅晨应当要退下的时候,只听他又开了口。

“太医临走前吩咐,在四爷安寝时须将安神香点上,这安神香除了助眠外,还有镇痛促愈合的功效,四爷您看...”

“点上吧。”傅晨话未说完,便被席骏铮打断。

“是。”

尔后是窸窸窣窣微小的一阵动静,等得席瑾蔓十分焦躁,百爪挠心,身上的骨子里仿佛有小虫噬咬一般,稀薄的空气让她几乎不耐烦起来,只得让自己想些别的事引开注意力。

说起来四叔为何要将自己藏起来?

明明自己来的时候动静颇大,傅晨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在这儿?

想得入神,还未想通,突然眼前突然一亮,清新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嘴巴上也解了禁锢,席瑾蔓顾不得其他,忙吸了几口,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傅晨怎么回事?平常看他那么利落的一个人,偏今天跟个老婆婆似的,磨磨蹭蹭的,险些闷死...”

气才喘匀,席瑾蔓忙委屈地告起状来,一双水雾雾的眸子眼底微红,眼波流转间抬眸望向四叔,突然噤了声。

席骏铮一双眼睛深邃如墨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

......

席瑾蔓哪里敢,不禁略向后挪了挪,才发现自己已抵在了墙边,挪不得分毫。

警觉地察觉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弥散,席瑾蔓眼珠子乌溜一转,直觉该赶紧离四叔远些,忙双肘用力想从床上起来。

不过身体才离开床榻半寸,便被横出拦在上方的一截臂膀挡了去路,重又摔了回去,被禁锢在了小小的空间里。

席瑾蔓循着眼前白色中衣的袖管缓缓往身旁的人看去,才发现四叔不知何时竟已离自己这么近,且侧着身对着自己,加上那抵在自己身后墙壁的手臂,自己倒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