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裴元那边的风波不断,端木蓉和赵佑横一路下杭州的旅途可谓无比悠闲。
与常年待在万花谷几乎不出谷的端木蓉不一样, 赵佑横这么多年来跑遍了西域的所有地方, 中原也没少到处跑。
走过一些端木蓉没去过也没听说过的城镇的时候, 赵佑横甚至还能给端木蓉介绍情况,并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 寻找藏在某些拐角处的美味,带着端木蓉去发现“惊喜”。
更何况,赵佑横在某些城镇名下还有产业——这些产业, 有的在太平王世子赵佑横的名下, 有的在江湖人士宫九的名下。
每到存在赵佑横产业的城镇, 端木蓉和赵佑横都有人服侍。
这个时候,端木蓉只需要负责跟赵佑横去吃喝玩乐, 顺便欣赏赵佑横在“沉默高冷的太平王世子”, 与“个性怪异的宫九”两个身份之间互相转换的流畅表演, 并在出门后确保最后将不认路的赵佑横带回住的地方就好。
彼时, 端木蓉仅仅只是觉得作为“宫九”的赵佑横,性子有点怪异而已。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宫九”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的时候,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在西域, 他的身份是明教弟子——赵九。
然而在中原, 他的身份则是——宫九。
至于太平王世子赵佑横的身份,若非他还记得自己姓赵,偶尔回中原的时候还会去视察一下名下的产业——虽然某些城镇的产业总会被他不小心视察三次以上, 并且导致一些管事心惊胆战,说不定他连皇宫的宫门朝哪里开都不一定知道了。
等等!
好像就算赵佑横还记得自己姓赵, 他也不知道皇宫的宫门朝哪里开?!
想到这一点,端木蓉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皇宫度过的那段日子,也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县主封号的事情。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扯了扯赵佑横的衣袖,问道,“说起来,太子好像……登基了?”
前年的时候,年号好像就换了。
只可惜她因为常年待在谷中的缘故,也就从父亲端木岐寄过来的信中知道了这件事,至于太子具体是什么时候登基的……端木蓉已经忘记了。
想起当年那个将所有责任都甩给赵佑横的太子,端木蓉不免好奇起对方登上皇位后会是何种模样。
“你说,太子……哦不,皇上还记得你吗?”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赵佑横拿着茶盏,他垂着眸子用茶盖抹了抹茶叶。轻抿了一口茶水以后,将茶盏放到桌上,赵佑横这才抬眸看向端木蓉,对她“恩”了一声,并轻颔了下首。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如何?
不待端木蓉将问题问出口,赵佑横先一步对她摇了摇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的,都过去了。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期待着太平王能够注意到他,哪怕为此给对方招惹了不少麻烦也在所不惜的赵佑横了,对方也不是那个遇事会将责任甩给他但有好东西一定会分享给他,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的太子赵佑云。
时光无情,物是人非。
想到最近几年与赵佑云联系时的互相试探,赵佑横睫羽微垂,遮住了眸底变化的神色,“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
“恩?”轻眨了下眼,端木蓉下意识的对赵佑横扬起笑脸,“你说,我就听。”
“帝王谷的萧王孙①做了他师父。他在剑上很有天赋,如果他不是3皇帝,在江湖上会是闻名遐迩的一流高手。”
就在端木蓉等着赵佑横的下文的时候,赵佑横却闭嘴不言了。
端木蓉忍不住戳了戳赵佑横,“然后呢?”
“没有了。”
端木蓉:“……?”
确定赵佑横是真的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以后,她忍不住嘟了嘟唇,“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世子还是宫九?”
“宫九。”赵佑横轻歪了下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既然你不是沉默寡言又高贵冷艳的太平王世子,你就不能多说一句吗?”
目光一转,表情未变的赵佑横抬起头,对端木蓉轻勾了下唇,“不能。”
端木蓉:“……”被赵佑横弄得对当今圣上的好奇心骤然消失,她将手肘撑在了桌上,单手托腮的看着对方,“那你快点吃,吃完我们去逛街。”
消除了端木蓉对皇帝的注意力,转而让其关注他的赵佑横唇角轻勾,笑着对端木蓉点了点头,“好。”
…
端木蓉和赵佑横出万花谷以后,一路走走停停,当他们到达杭州的时候,端木蓉的嫂子邀月即将临盆。
端木穹收到端木蓉写得回信,发现她的建议写得很有道理。于是在面对因为怀孕而开始耍脾气的邀月的时候,端木穹不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还会担心邀月手疼。
邀月也因为端木穹的忍让,而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双方在互相忍让的过程中,发现了对方不一样的一面,两人的感情也因此更进了一步。
邀月虽然因为怀孕的缘故而发福,但因为怀孕日久而从眼角眉梢逐渐向外漫延的温柔之色,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任谁看到邀月,都无法否认脸变得圆润甚至眼底还起了斑的邀月不是个美人,但是任何一个看到邀月的人,也无法相信她就是移花宫的宫主邀月。
端木蓉看到邀月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对方就是自己的嫂子,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冷美人。就连旁边那个望着望着邀月就突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端木穹,她也……差点没认出来。
——简直没眼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端木蓉才发现已经不是没眼看的问题了。
端木穹对待邀月宛若对待公主一般的态度,以及他们两只要一对上视线就相视而笑的行为……看着表情仍旧冷淡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显得无比温柔的邀月,端木蓉忍不住拢了拢衣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
站在亭中,望着不远处扶着邀月在花园中,时不时停下来赏花的端木穹,端木蓉忍不住扯了扯站在一边的赵佑横的袖子,“阿九,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因为赵佑横排行第九,而他又让端木蓉称他为宫九,端木蓉最终干脆折中称他为“阿九”。
被端木蓉一扯袖子,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赵佑横缓缓睁开眼睛,对着端木蓉轻摇了下头。
没能得到赵佑横的认同,端木蓉忍不住嘟了嘟唇。
不远处,端木穹正询问邀月觉得哪朵花最好看,并在邀月指出哪朵最漂亮以后,他弯下/身子,将才开没几天、价值千金的紫牡丹摘了下来。
左右翻看了一番手中的紫牡丹,确定其没有一丝不完美的地方以后,他才将花递给了邀月,“送给你,我亲爱的夫人。”
“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紫牡丹’。”
端木穹眸色认真,表情严肃,仿佛他说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望着端木蓉,邀月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清浅然而却明显能感觉到她心中喜悦的笑。
在邀月的默认下,端木穹将他亲手摘的紫牡丹插在了邀月的鬓边。
亭中,正好听到邀月同端木穹之间的对话,并看到了他们动作的端木蓉:“……”果然,真的有点冷。
端木蓉再次拢了拢衣领,在这一刻,她有了同裴元前不久一样的感受。
冷,真的冷了。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嫂子邀月生下孩子。
不,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说是比原来的状态好一些了。
虽然还是让端木蓉觉得有些伤眼,但至少不到没眼看的程度。
多年过去,端木穹已经坐到了杭州知府的位子,然而他对邀月的态度却从未发生过改变。
哪怕与邀月成亲近十年才有了孩子,哪怕生的是个女儿,端木穹也仍旧是当年那个对邀月一见钟情的“傻小子”。
他对邀月的心,都让妹妹端木蓉觉得牙酸。
邀月生了一个长得特别像她的女儿,然而和她不一样的是,这个小姑娘特别爱笑。
有人的时候会笑,没有人的时候也会笑,甚至还给人一种自得其乐的感觉,而且笑起来的时候,还特别像她姑姑端木蓉。
因为这一点,就连不喜欢小孩子的赵佑横都抱过她。
孩子满月的时候,眼角的笑意就没减少过的端木穹大宴宾客,并给女儿取名为瑾。
“怀瑾握瑜兮②”的“瑾”,带着父母对孩子最美好的祝福。
满月礼的那一天,端木蓉也帮着招待起了客人。
作为主人家,也作为杭州知府的亲妹妹,端木蓉哪怕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也没有受到他人的为难。
被众人捧着的她从旁人的闲谈中,知道了不少杭州这么多年来发生的变化,并有幸得知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近况。
花夫人的侄女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嫁进花家,年岁渐大的她实在等不下去了,最后在花夫人的“牵线搭桥”下嫁给了一户乡绅。
日子虽然过得衣食无忧,却因为“婆媳矛盾”,在外的时候总会明里暗里的表示花夫人害苦了她,若非花夫人的“插手”,她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一来二去,心冷了的花夫人不愿意再照看她的侄女,反而使得其在夫家的日子过得更加糟糕。
至于曾经找过她麻烦的那个商户女,早几年就因为家里人得罪了权贵而举家离开了杭州。
妇人们聊着家长里短,羡慕着邀月与端木穹的“恩爱”,感叹着杭州多年的人事变迁。
听着众人的谈话,端木蓉不免感到庆幸,庆幸自己生在了端木家,也庆幸自己未来的丈夫是赵佑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