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
一道端木蓉熟悉至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扭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站在车辕上的她还没有看清人, 就先下意识的扬起了灿烂的笑脸, “阿九。”
穿着天策破虏套的赵佑横牵着马,独身一人的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朝他们走来。
一身盔甲,眉目含星。
即使成了“天策军”的头,赵佑横也仍旧不像一个军人, 他的身上仍旧带着独属于纨绔弟子的懒散气质, 让人以为他是来军中镀金的人。
然而那踏着自己的节奏而往前走的步伐, 却让人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浴血沙场的将军在战斗结束以后,一手倒提长/枪, 一手牵着坐骑, 正走过落日斜阳、穿过荒凉的战场。
落日熔金, 残阳如血。
长/枪独立, 军魂不倒。
出身天潢贵胄的底蕴沉淀在这身盔甲之中,不紧不慢朝他们走来的赵佑横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发现这里有热闹可以凑而过来围观的路人, 然而随着赵佑横的走近, 围着端木蓉马车的十个人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就连他们胯下的马都不安的打了个响鼻。
没有任何杀气,然而在场的众人却仿佛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看着朝他们走来的赵佑横, 端木蓉目光突地一亮。
她家的赵佑横,好像又变了……画风?
没关系, 这样也很棒。
这样想着,在赵佑横视线扫过她的时候,端木蓉连忙对其挥了挥手,“阿九。”
坐在马车中的怜星本已准备起身出来,但是听到端木蓉的声音,心下一松的怜星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赵佑横过来的时候,围着端木蓉马车的“神策军”的人下意识的往一边让了让,让对方轻易的走到了端木蓉的马车前。
待得给赵佑横让了位置,猛地回过神来的神策兵忍不住单手捂住了脸。
神策军和天策军之间的关系本就很微妙,而他居然在面对神策军的时候,在己方十一人而对方只有一人的情况下怂了。
——他给“神策军”丢脸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这个给赵佑横让了位置的神策小兵缩了缩脖子,半点不敢去看自己上司的表情,默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离端木蓉最近的这个神策小兵的异样,她半点都没有发现,此刻弯着眼睛的端木蓉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她面前的赵佑横。
没有跳下马车,端木蓉在车辕上蹲下了身。
与赵佑横的视线平齐以后,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然而端木蓉终究没有伸手去摸赵佑横的脸,试图去确定这个变了画风就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的人就是她的赵佑横,她抬起的手摸了摸赵佑横头盔后垂下来的红色翎羽,同时抚平的赵佑横领子上的褶皱。
一切做完以后,她对着赵佑横弯了弯眼睛,“阿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眸底浸满了笑意,赵佑横伸手摸了摸端木蓉的头,随后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帮我照顾下它。”
“……好。”
待得将坐骑交给了端木蓉以后,赵佑横才侧头回望距离他只有五步远的方应看,“不知这位公子,挡住我未婚妻的车架有何贵干?”
早在端木蓉看到赵佑横的身影而目光一亮的时候,同样注意到了赵佑横的到来的方应看则目光一暗,结果就在方应看等着赵佑横对他挑衅之时,对方却表现得如此冷淡,仿佛根本就没有与他有过交集一样。
哪怕是擅长忍耐的方应看,面对和他明争暗斗不知多少次,现在见面却能坦然表示跟他不熟的赵佑横,方应看不得不在心底对其赞一声——脸皮够厚。
基于赵佑横的态度,率真而又善解人意的方应看从善如流的没有当着端木蓉面,戳破他与赵佑横之间的关系。就像见到了一个听说过但少有交集的同僚,方应看向赵佑横拱了拱手,向对方说明了自己身份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鄙人想请端木小姐上门做客,顺便帮我给一个朋友看病。”
“看病?”坐在车辕上,把玩着手中缰绳的端木蓉背靠着马车,视线略过围着她的神策兵,她意有所指的对方应看勾了下唇,“这就是方小侯爷的待客之道?”
“端木小姐误会了,这些是刚刚下值的‘神策兵’,我和他们有些交情所以才能让他们帮我一个忙。”对着端木蓉拱了拱手,方应看先向端木蓉表示了抱歉以后,随后才紧接着说道,“我请他们来,是为了护送端木小姐。”
“护送我?”端木蓉忍不住轻歪了下头,想知道对方到底能编出什么样的一个理由,“何出此言?”
“这说来就话长了……”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正当方应看想借机邀请端木蓉做客并好与之长谈的时候,站在端木蓉身边的赵佑横打了个响指,“那就长话短说。”
“有什么话,跟我说就好……”赵佑横挪动了下步子,挡住了方应看的视线,将坐在车辕上的端木蓉遮得严严实实,“别总看我未婚妻,否则我手中的枪就不客气了。”
来到京都接手“天策军”以后,赵佑横才接触了长/枪这种武器,然而在面对方应看这个玩枪高手的时候,赵佑横仍旧半点不惧,甚至还敢出言威胁对方。
面对赵佑横的威胁,“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心下不免略感新奇,然而他面上表情却半点未变,仍旧是一副率真无邪的世家公子模样。方应看甚至还顺应赵佑横的意思,收回了放在了端木蓉身上的注意力,转而走到赵佑横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进行解释。
“我想请端木姑娘帮忙看的病人,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话音落下,方应看往后一退,与赵佑横拉开了距离。
坐在车辕上的端木蓉没听到方应看说了什么,但她却注意到了在方应看往后一退的瞬间,眸光一暗的赵佑横眉头突地皱了起来,“阿九,怎么了?”
“没什么。”对端木蓉摇了摇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赵佑横抬眸向方应看望去,对其意味不明的轻勾了下唇,“小侯爷,你打算得还真好。”
“世子过奖了。”
赵佑横:“……”我没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
方应看回视赵佑横,笑而不语。
四目相对之间,赵佑横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轻“啧”了一声。
在方应看说让端木蓉帮忙给苏梦枕看看病的时候,赵佑横便瞬间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根据他这段时间在与方应看斗智斗勇中对其的了解看来,给苏梦枕看病只是其一,想交好金风细雨楼,或者试图从金风细雨楼与六半分堂之间的斗争中获取利益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当初,六半分堂没能成功阻止裴元给苏梦枕看病,也没能拦住准备前往南疆找只有五毒教才有的药材的裴元,在行阳谋还是阴谋之间百般纠结的雷损的观望下,经过裴元走前留下的方案的诊治,苏梦枕的气色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谁都知道,一旦苏梦枕不再为病所困,六半分堂将再也抵不住金风细雨楼的攻势。
然而就在局势因为苏梦枕日渐好转的身体而逐渐发生变化的时候,金风细雨楼却先一步乱了起来。
导致金风细雨楼混乱的不是六半分堂的钉子,身处金风细雨楼高位的花无错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某些人的行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功的让白愁飞给苏梦枕端了一碗加了剧/毒的药。
苏梦枕身体逐渐好转的情况,让白愁飞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作为副楼主,白愁飞准备事后将苏梦枕的死安在六半分堂头上,接过金风细雨楼的大权以后以为苏梦枕报仇的名义和六半分堂分个高下,然而他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料到喝下整碗加了剧/毒的药的苏梦枕却没有死。
白愁飞下的毒/药没有任何问题,然而这剧/毒进入苏梦枕的身体以后,与裴元配置给他的药和苏梦枕多种疾病缠身的身体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以至于苏梦枕处于一种“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
苏梦枕此刻的情况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糟糕,但至少——他还活着。
面对将毒/药端给他的白愁飞,苏梦枕醒来后苦笑一声,在卸掉了白愁飞副楼主的职位,将楼中事务交给王小石和杨无邪暂时打理以后,他便再次昏了过去。
苏梦枕毒发以后,杨无邪不但立即给裴元去了信,同时还给万花谷送了信,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正当金风细雨楼的人着急忙慌,完全顾不上同六半分堂的争斗任由对方得寸进尺的时候,作为苏梦枕主治大夫的同门师妹——端木蓉正好回了京都。
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
端木蓉到达京都这一天,苏梦枕第二次毒发,也正好第二次醒过来。
赵佑横对京都的局势十分了解,他知道方应看邀请端木蓉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而一无所知的端木蓉则捧着脸,抿唇思考“苏梦枕”这个名字为什么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到了与“苏梦枕”相关的记忆,端木蓉忍不住轻击了下掌,“苏梦枕?那不是我大师兄的病人吗?”
意识到苏梦枕到底是谁以后,端木蓉看着方应看的目光忍不住一厉,“小侯爷,你这是要让我跟我师兄抢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