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炜那群人出门后并没有走远，只是找了个楼梯间，一边抽烟，一边嘲笑这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怂里怂气的秦可颂，顺便讨论一下份子钱大家准备给多少。
所以当爆炸声忽然响起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就甩了烟头冲进去了，把抱得死死的两个人从即将烧的越来越旺的大火中拖了出来。
秦可颂头还是昏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应该是刚才的撞击导致的脑震荡，他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郑晓芊的眼泪，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落到他心里，留下再也抹不去的印记……
.
病房外，群里面的五个小伙伴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做成一排。
姿势统一地垂着头，深深地忏悔。
科技新贵小哈：“我错了，如果不是我重新打开电磁炉煮那个该死的猪脑，酒瓶子怎么可能烧炸了？！”
电竞之神小伍：“我的锅，我就不该要吃火锅的。我熬夜熬习惯了，晚上就火锅店还开门……哎，我以后再也不吃火锅了……”
金融巨鳄老金：“我就不应该带那几瓶酒过来！昨天一个傻逼客户送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垃圾玩意？！回去就做空他们公司！！！”
金奖大导演郑炜：“还是怪我，我搞那么多监控显示器干什么？！犯得什么职业病！直接看楼下不是挺好的吗？！”
畅销书作家殷枝：“我在墙角放的那一摞签名书，本来是打算送给晓芊妹妹的，没想到直接变成助燃物了……”
五个人整齐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们真是差点把可颂害死了。
并不是身体实质上的“害死”，却是另一种情感意义上的“害死”。
从刚刚医生得到的全身检查报告看来，秦可颂除了后脑勺在地上撞了一个包之外，连点皮都没有擦破，更不用提什么烧伤之类的，完全一点点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能毫发无伤到这种程度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连医生都感到意外。
不过，就好像所有的好运气都被秦可颂用完了，郑晓芊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除了全身多处软组织受伤、额头出血之外，更为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睁不开了。
最开始，他们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是处于昏迷状况，还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秦可颂很快就清醒了，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谁说话都不听。
直到后半夜，郑晓芊终于睁开了眼睛。
秦可颂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他的放心只持续了一秒钟。
下一秒，郑晓芊痛苦地捂住眼睛，忍耐不住地在窄小的病床上翻滚着。
眼睛好疼！只是稍稍睁开一条小缝就疼的要命，她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落：“好疼……”
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看得到光，但是眼睛却根本睁不开，即使是闭着的时候也是又疼又痒，她又是惶恐，又是难受，忍不住就想去揉眼睛。
宽大的身影从头顶遮住了房顶的光源，一双温暖又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这种只能让疼痛加剧的行为，用温柔又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没事的，别碰，我去叫医生。”
她怔了一下。
那是秦可颂的声音，秦可颂的手。她是如此的熟悉。她慌乱的心好像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还活着，太好了。
郑晓芊看不见，茫然地朝他声音的方向，问：“你，你没事吧。”
他忍着心里的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所以，你也会没事的。”
大略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别的感官反而会变得更加敏锐，明明他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的镇定和温暖，可是郑晓芊还是感受到了他手指微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
她忽然就有点心酸，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他：“你……你别担心。”
小时候师傅动辄打骂，跪上几天、亦或者断手断脚也是常有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而且师傅最烦看到眼泪，只要看到她掉眼泪只会罚得更凶，她就只能憋着不敢哭。
现在虽然眼睛很疼，但是起码还能哭一哭，起码比以前强多了，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郑晓芊：“真的，我不怕疼。”
不怕疼，她竟然还安慰自己她不怕疼。
秦可颂牙都要咬碎了，一颗心又酸又痛，凉到了谷底，他左手牵着郑晓芊的右手，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叫个眼科医生来看看。要不要喝水？”
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总能给人一种安宁的抚慰，就好像有这个人在身边，所有一切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所有一切的伤痛都能消失无踪。
郑晓芊：“谢谢，不用了……恩，现在几点了，挺晚了吧，医生方便过来吗？”她不知道现在的准确时间，只是大概觉得应该还没有天亮。
秦可颂顿了一顿，只觉得她这种时候还为别人着想真是善良得可怜：“不晚，他们本来就要值班。”
十几分钟后，助理大熊为首的几个黑衣大汉几乎是用绑架的架势，把早就进入了梦乡的国宝级眼科医生徐主任给带了过来。
一看到有名医到场，外面忏悔的五个就赶紧跟着进来了。他们现在可比秦可颂看起来紧张多了。
因为秦可颂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连声音都带着温和的抚慰，抓着她的手，轻声道：“医生来了。”
“哦。”郑晓芊闭着眼睛，友好地说：“辛苦医生了，这么晚了还值班。”
还穿着家居拖鞋，睡衣外面仓促地裹了一件白大褂，连鼻子上的眼镜都是歪的，根本没有在值班的徐主任：“……”
傅曼儿进门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一幕。
她翻了个白眼，心道，人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满口谎话。
然后下一眼，她就看到了最不是“好东西”的郑炜。
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
傅曼儿：“……”这个贱人怎么也在？
郑炜：“……”这个女人怎么来了？
一看到郑炜，傅曼儿的原本就不爽的心情立刻就down到了谷底，把肩头的新款Dior链条包往床尾一甩，差点没砸到郑晓芊的脚，怒声道：“我就知道有你在就没有好事！”
要是换在平时，郑炜一定一句：“关老纸屁事”怼过去了。但是这一次，他抿了抿唇，不做声了。这件事情，真的要追究起来，他是有责任的。
听到傅曼儿的声音，郑晓芊奇道：“曼曼姐，你怎么来了。”
傅曼儿：“呵，我不来，你被人欺负死了都不知道。”
这话是冲着秦可颂去的。
秦可颂不说话，他的眼睛一直在郑晓芊身上，从傅曼儿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移开过半分。
秦可颂能忍，但是郑炜憋不住：“你含沙射影说什么呢？这就是个意外！”
傅曼儿冷笑：“意外？又是火锅，又是名酒的，你们这是逛夜总会还是酒吧？真把娱乐圈当你们的后宫了？你自己潜规则玩的不够，还要带着兄弟组团来？”
几分钟前，她收到监控室“遗迹”的照片时，当场就气炸了。完全可以想象出来，此前是如何一副吃喝玩乐的景象。
这上纲上线的帽子铺天盖脸地扣下来，郑炜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特么瞎说什么？！”
傅曼儿满脸都是鄙夷：“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个男人？！”
两个人语速极快，而且完全不管旁人，肆无忌惮毫不在意地对骂了两分钟，中间旁人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
直到秦可颂终于忍无可忍。
秦可颂：“都闭嘴！”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徐主任，眼神凉的可怕，“给她看眼睛，其余人再废话就出去。”
秦可颂平时从不发脾气，大众眼里他一直都是绅士温柔，而朋友眼里他也总是淡淡的。优越顺遂的生活环境让他很少有很大的情绪波动，然而，正是这样的人，生气起来越是可怕。
连郑晓芊都被他吓得一抖。
立刻被他捏了捏手，抚慰了下来。
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包括傅曼儿在内，都没有人说话了。
徐主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之前的这一出“大明星私下撕逼实况”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咳咳。”徐主任清咳两声，找回自己属于专家主任的尊严，熟练地严谨地做完了一系列检查。
期间，秦可颂可以感觉到郑晓芊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她明明如此的害怕，却偏偏面上还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该是如何的倔强。他心疼地想。
徐主任皱了皱眉，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郑晓芊：“下午戴隐形眼睛的时候就开始不舒服。不过我只带了几十分钟就取下来了。”
徐主任：“取下来了还疼吗？”
郑晓芊：“还疼。不过，当时还是睁得开的。”
徐主任：“隐形眼镜还留着在吗？”
郑晓芊：“说是一次性的，摘掉就扔了。”
徐主任拿过之前全身体检的病例看了看，又重新放下，得出一个结论：“根据我的经验分析，应该是隐形眼镜的问题，外加后面被浓烟熏过。两边角膜分别破了一个洞，右边的严重一些，左边的较小。”
整个屋子里面的人都傻了！
眼.角膜！破！了！！！
这么严重的吗？！！！
一瞬间，无数爱恨情仇的狗血情节涌上他们的心头。心头萦绕起一首名为《因为是女子》的古早韩国老歌，mv的结尾是男主角为了失明的恋人而捐出宝贵的眼.角膜，悄悄离去……
卧槽，也太虐了吧？！我们这种富二代不是一般都走爽文路线吗？！
傅曼儿闻言大怒，像个医闹一样想要打人了：“你会不会看病？！就这么简单就下结论了？！不会看换个人过来看！”
郑晓芊自己也蒙了，声音软软的，显得茫然而无助：“不会吧……我……我明明可以看得到光啊，只是睁开的时候很疼而已……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看不见了呢？”
然后她的两只手都被秦可颂抓住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压下心里的痛苦和难过，用春风一般的声音说：“别听他的，他就是个值班医生。我们再找别的专家。”
虽然他心里非常清楚，徐主任已经是国内最顶尖的眼科专家，他说的话，基本就是定局了……
几个损友也纷纷道——“是的是的，我们有的是钱。”“我姑父在德国有家私人医院。”“听说现在可以支持3D打印眼.角膜。”“要相信科学！”“值班医生的话不能信！”
“值班医生”徐主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被人当着面直接质疑医术了。
这时，徐主任因为没有睡好而运行得比较缓慢的大脑，终于从这一片凄风惨雨中醒悟到了什么，忽然道：“等等，你们这是什么反应，我都说了，就是角膜磨破了一个口子，又不是眼.角膜脱落，我什么时候说她要瞎了？”
几人茫然：“啊？”
写作.爱好者殷枝恍恍惚惚地问：“这还不严重？可是小说里……”
徐医生火冒三丈，他最烦就是患者拿网上看到的东西来质疑他：“那你们去找写小说、拍电影的来看病好了！”
“写小说的”殷枝&“拍电影的”郑炜：“……”怎么觉得膝盖中了一剑。
徐医生烦躁地挥手，没想到这么晚把他找过来，竟然面对的是如此简单的病情：“行了行了，一点小问题在这里小题大做的。妥布霉素滴眼液，四小时一次，一次两滴，连着滴两天就好了！”
郑晓芊：“……”
秦可颂：“……”
徐主任的口气坏极了，可以说，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和秦可颂讲话，可是他一点都不生气，徐医生是大牛，不然他也不会找他。他越是这种浑不在意的样子，那只能说明郑晓芊的眼睛真的不严重。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你没事，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老金陪着徐主任去药房取药，出门去了。
其余几个人吊了一晚上的心也终于尘埃落定。幸好她没事，不然以后他们几个怎么面对可颂。
连傅曼儿都稍稍放下心来。其实这么点伤，放她们妖界那是分分钟搞定的事情，但是她知道郑晓芊的性格，看着软绵绵的，实则韧性十足，现在肯定不愿意离开这里。要是通过人类的手段能治好那是再好不过的。
傅曼儿用一种大家长的口气朝郑晓芊说：“行了，你去我家住，这两天我给你请个护工。”
郑炜皱眉，对这个安排不是特别满意：“护工？她这个样子你找个陌生人来照顾她？你们公司就是这么对待艺人的？你那个助理涂涂呢？”
“她？腿断了。”傅曼儿冷笑，“不愿意给远方亲戚注资，然后就被家里长辈打断腿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着，三餐都有人送。她的护工也是我找的，我熟。”
郑炜：“……”我觉得她在唬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傅曼儿抱着手，高贵而冷艳：“还是你们指望我来照顾她？我不保证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
几个人嘴角抽搐，也是，这位看着就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
郑晓芊弱弱地道：“……恩，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眯着眼睛能看到一点光……”
反正，只是两天而已……她以前就算是摔断腿、打断手，还要负责料理好师傅的一日三餐，现在起码能让人帮忙点个外卖，已经强了好多好多了。
秦可颂：“不用说了，我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