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是个很活泼的孩子。
而且非常能干。
她是个食修，进入师门后，就大包大揽了整个师门的伙食。
虽然现在整个师门也就四个人而已。但她毕竟才只有八岁，站起来也没比锅高多少。
“大师姐，我这口锅可不一般哦。”她神秘兮兮地对莹莹道，“我们苏家，只有极少数天资出众的人，才会生来就有锅。”
莹莹心想，人家宝玉同学生来衔玉，你们苏家生来衔锅有什么稀奇的。
但还是赞道：“灵灵真棒！”
苏灵灵虽然年纪小，但是做饭的手艺却不差的。莹莹怜惜她小小年纪就给整个师门做厨子，经常塞给她一瓶瓶的聚气丹和甜丹。
花雨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从前师门中只有他和莹莹时，做什么都是他们两个。现在有了苏灵灵，她极缠人，几乎时时刻刻都缠在莹莹身边。哪怕睡觉的时候，也要在莹莹的床上躺一会儿，才回自己屋里去。
浸在药汤中，浑身传来难忍的痛楚，花雨垂着头，听着院子里的欢声笑语，自嘲一声。
握在手里的甜丹，一下子丢了出去。
怎么会有人喜欢他？没有人真的在意他。她和别人一样，心里装着千百件事。他在她心里，和小鸡小兔子也没什么区别。
一颗心犹如陷入寒洞，冰冷而无光。却在这时，听到院子里她讲故事的声音：“男主遇到一个蜘蛛精，是个非常厉害的大妖怪，他连蜘蛛精的一招都挡不了，被杀得屁滚尿流……”
是接着上次给他讲的地方，继续往下讲的。
她还记得他在淬体。
但他并不觉得高兴。有什么呢？她从前都是坐在药桶外面给他讲，还会轻轻地给他擦汗。现在呢？
即便心里不快活，他还是忍不住听了下去。
听她讲，男主被他的小朋友救了。他的小朋友，跟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多么令人向往的感情，多么令人感动的情谊。
又是多么虚假。只有故事里，才会编排出这种事情来。
花雨这次淬体，要泡上三天。莹莹跟往常一样，端了饭来喂他。
她像以前一样耐心，但花雨却不像以前一样高兴，因为苏灵灵跟着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吵得不行。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愣了愣，然后对他做了个鬼脸，更加缠着莹莹说起话来。
花雨眯了眯眼睛。他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个死丫头，就是范着找来，故意克他的。
“好啦。”喂完饭，莹莹端着一摞空盆往外走，“我去休息啦，小雨你好好修炼。”
每次淬体，花雨的肉体便强大几分，这对他来说就是另类的修炼。
苏灵灵蹦蹦跳跳的，挽着莹莹的手往外走：“二师兄再见。”又故意大声说，“大师姐，今晚给我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吗？我听完再去睡觉好不好？”
莹莹念着她年纪小，对她多几分照顾，比如会每天晚上给她讲故事。毕竟，她是门派的大师姐，要照顾师弟师妹们。闻言便道：“好。”
“谢谢大师姐！”苏灵灵甜甜地道，回头对花雨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花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等两人的身形不见了，才低低地“呵”了一声。
同类看同类，总是面目可憎。
“……好啦，故事就讲到这里，灵灵回屋睡吧。”莹莹讲完故事，就拍了拍苏灵灵。
苏灵灵趴在她的被子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慢慢坐了起来，然后轻轻解开衣带：“大师姐，给你看这个。”
莹莹好奇地看着她解开衣带，露出年幼的身体，上面布满了灼伤，一块又一块，几乎遍布了她三分之二的身体，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她轻轻地问道。
苏灵灵道：“我的天资比少主的天资还要高。从小，我娘守着我，不敢叫我露出天分，不然一定会被杀掉。他们以为我是个废物，经常欺负我。”
“这些就是他们对你做的？”莹莹问道。
苏灵灵摇头：“不是的。这些是后来，我不小心露出天分，我娘带着我逃走时，被家主派来的长老打伤的。”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娘死了。我如果没有这口锅挡一下，我也死了。”
莹莹听得心疼，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会好的。”
苏灵灵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大师姐，我今天跟你睡好不好？”
莹莹有点犹豫。她不太想跟小孩子一起睡。一个人睡，多自在啊！
“那，就今天一天。”她道。
苏灵灵立刻扑过来抱住她的脖子：“大师姐真好！”
莹莹发现了花雨的沉默和疏离。
她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只好默默努力，尽量对他好一点。
却没有什么效果，花雨越来越沉默，不爱说话，也不回应她的示好，叫人心疼又无奈。
一转眼，过去了两年。
范着又收了一个弟子，是个器修，年纪只比灵灵大两岁。剃着小光头，看起来像个小和尚。
小师弟很老实，苏灵灵很喜欢拉着他说话。
“哎呀，你不知道，大师姐最好的！”她对小师弟道，“别看她每天装得一本正经的，其实心地软得不行，又很好骗。我那次跟她说，自己身上的伤是被坏人打的，她信了，还同意我睡她的床，哈哈！其实是我自己调皮捣蛋，炸了别人的锅，才受伤的，哈哈哈——”
她笑到半截就停下来，因为背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僵硬地转过头，就见莹莹站在她身后。
跟莹莹并肩站着的，是花雨。
“大师姐……”苏灵灵讨好地笑着，站了起来，“我，我开玩笑的，我逗小师弟说话呢，不是，不是那样……”
花雨抱着手，站在一旁，也跟着劝起来：“姐姐别气，她还小，随口说着玩呢。”
整个师门，只有他能叫莹莹为姐姐，其他人都得叫大师姐。
他故意在她面前表现，苏灵灵当然知道，暗暗咬牙，笑得比哭还难看。
“嗯。”莹莹点点头，转身走了。
苏灵灵还想跟上去，被花雨伸臂拦住了，他低头看着她：“好，很好，你做得真好。”
“你！”苏灵灵张牙舞爪的，想挠他一记，但是他长得高，她举起手也挠不到他的下巴，被他一拂，踉跄退了很远，再想去追，已经追不到了。
小师弟扶她起来，老实巴交地道：“师姐，骗人是不好的。”
“要你教？”苏灵灵挥开他，气道：“要不是逗你说话，我怎么会失言？”
小师弟也不恼，蹲下去，老老实实炼器。
师父说了，门派很穷，他不好好炼器，大家都没饭吃。
莹莹一口气走了很远。
气得叉着腰，站在一块石头上，挥出一道灵力，打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骗子！”她气道。
花雨赶上来，默默站在她身边。
莹莹发泄了一会儿，扭头看见了花雨，他还是那么沉默，不爱说话，却始终站在她身边。
她高兴的时候，他站在她身边。她不高兴的时候，也是他站在她身边。
“你怎么这么老实？”她忍不住叹道。
小师妹是太鬼机灵了，小雨就是太过老实了。一个机灵得叫人头疼，一个老实得叫人头疼。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我见她年纪小，身世又可怜，就忍不住照顾她几分，冷落了你。”
真正可怜的，是小雨啊！
她想起那时他对她浅浅的笑，还轻轻用脑袋蹭她的手，只觉得心里一阵愧疚。
“对不起。”她道。
花雨心中微微笑起来，轻轻摇头：“我不怪姐姐。”
他只怪那个死丫头。
这两年，他不跟她争，不跟她抢，由着整个门派宠她一个，宠得她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蜜罐里泡大的小孩，再有心机，也深沉不到哪去。
现在，姐姐是他一个人的了。
苏灵灵又找莹莹道过歉，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莹莹并不心软，她之前小看了她，以为她年纪小，才格外照顾几分。哪想得到，这小孩成熟得很。
而且，她今年都十岁了，还有小师弟陪着。
莹莹淡淡地道：“好好修炼，把门派发扬光大，不要想这些闲事了。”
苏灵灵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叫莹莹待她如往，哭丧着脸走了。
苏灵灵和花雨私下里的较劲，莹莹不知道。她是师门的大师姐，一力承担起门派的开销，忙得很。
范着虽然是掌门，但他万事不管，而且他是个符修，每天炼符，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花雨是体修，整个人无底洞一样，填多少东西进去都不满。虽然他自己也努力赚灵石，但总是不够，还要莹莹贴补。
苏灵灵是食修，倒不怎么花灵石，但她鬼机灵，一身懒劲儿跟范着是一脉相承，别指望她多做事赚灵石了。
好在小师弟很老实，勤勤恳恳地炼器，叫莹莹拿去卖了换灵石，养家糊口。
一转眼，又过去八年。
莹莹二十五了。
花雨二十一。
由于常常炼丹，加上天分极好，莹莹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士。
花雨的修为相当于筑基期后期，本来以他的天分，还可以更高，但是没办法，门派太穷了。
后来又收了个阵修的弟子，绘制阵法很厉害，可以赚很多灵石。但范着的修为一直提不上去，还是筑基期后期，他让弟子们给他盖了一间灵石造成的房间，还让阵修弟子绘了一座聚灵阵，方便他修炼。
然后，还要喝最好的灵酒：“如果我跨不过这道坎，没几十年我就死了，死前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奢靡。
他一个人把门派的收入吞了大头，花雨捞不着几分，自己苦苦打灵兽，进阶迟缓。
“我要出一趟远门。”一日，莹莹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小雨照顾好师弟师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