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 学校发布成绩单。
因为天气较冷, 学校没有让学生再去学校一趟,而是直接把成绩表发在了班级群里。
早上,祝南星没醒, 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爬起来,眯着眼睛去开门。
门外的祁贺一身运动装, 头发有点湿,细碎的黑发垂在额前,遮挡了一点视线。
他懒洋洋地吹了口气,碎发翘起,黑色的眼睛明亮。
“什么时候出去玩啊?”
祝南星还没醒, “啊”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什么出去玩?”
祁贺看着面前一脸懵态的少女,她头发柔软, 软趴趴地垂在胸前, 微微挺起的弧度曲线漂亮。
他视线轻轻扫了一眼,很快移开。
“成绩出来了。”祁贺手掌盖在祝南星脸上把她往房间里推。
祝南星立刻清醒了,圆眼微瞠,软若无骨的手指攀上祁贺的手腕, “出来了?什么时候去拿?这两天吗?”
早上群里有人喜有人哀,唯独不见祝南星。
祁贺猜到她是睡着还没醒,“不用去拿,我帮你拿了。”
祝南星一下子紧张起来, 小身板挺得笔直,吞咽了两下喉咙,无声地看着祁贺。
她模样太正经,细细白白的手指绞在一起,不停地抠指甲。
“在群里,自己看。”
祁贺不再逗她,懒散地往地毯上一坐,一条腿微曲提膝,另一条随意伸着。
整个人靠在床沿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是不是祁贺的懒劲儿影响了祝南星,就那一秒钟,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其实后来多多少少也有对过一些答案,而且考试状态不错,心里有谱。
打开手机的那一刻,群消息弹出无数。
祝南星深吸一口气,点开群相册,最新上传的那一张。
点开,放大,第一栏的姓名十分醒目。
祁贺!!
居然是祁贺!
“你考第一啊?”祝南星瞪大眼睛,都忘记看自己的成绩了。
她跪坐在地毯上,有些激动兴奋,小手扶在祁贺膝盖上,下意识摇了摇。
像个在讨好主人的小猫。
浑身上下都是软趴趴的,只有那双眼睛,漆黑湿润,泛着光泽。
祁贺看的心情好,手臂轻轻松松搭在床上,身子往后靠,下巴轻抬,有些得意。
“嗯哼。”
祝南星:“我看了一下,科科第一哦。”
“不是。”祁贺否认。
“嗯?”祝南星不相信自己看错了,重新打开手机看图片。
数学都考了一百四,还不是第一?
视线一点点下移,路过一个数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又上移。
一百四十一?谁——
“嘶!”祝南星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抬头看向祁贺,只见祁贺眯着眼睛,嘴角上扬,颇有些骄傲的意味。
祁贺短促地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祝南星软嫩的脸,“恭喜啊。”
下一秒,祝南星尖叫着往外跑,一路跑到爸妈的房间,推开门往床上扑。
“啊,爸妈,我数学考了一百四十一!”祝南星挤在祝镹肆和程宁亦中间,不停地往被窝里拱,“比祁贺还多了一分!我是我们班第一名!数学第一名!”
祝镹肆昨晚和朋友小聚好多了酒,这会儿正头疼昏睡着呢。
猝不及防的吵闹吓了他一跳,眯着眼睛找到放在床头的眼镜,视线逐渐清晰,看到女儿脸上灿烂的小脸,心情跟着也好起来。
“那么棒?”
程宁亦显然就比较会抓重点了,“祁贺?祁贺考了一百四?”
语气颇为惊讶。
祝镹肆这时也反应过来,“祁贺成绩那么好啊。”
“对啊!”祝南星翻了个身抱住妈妈,“他成绩很好的,这个月他一直在给我补习数学。”
“那肯定是给你补课耽误了他自己的时间,他才少考了一分。”祝镹肆说。
程宁亦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起身,“那我今天要亲自下厨,给祁贺做点好吃的。”
祝南星一听顿时愧疚大过喜悦,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向祝镹肆申请,“过两天我要和彤彤他们一起出去玩,和祁贺一起啊。”
“别过两天了,就后天吧,别耽误过年。”祝镹肆摸了摸祝南星的脑袋,“去吧,赶紧收拾收拾。”
“好哟!”祝南星高兴地跳下床,风风火火跑回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祁贺还没走,他坐在原处打游戏。
少年低着头,唇角因为认真微抿,侧脸线条流畅。
“你在玩什么?”
伴随着祝南星的靠近,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
祁贺片刻的分神,抬头,“喝牛奶去了?”
“没啊,刚刚路过卫生间刷了个牙。”祝南星张嘴哈了口气,“香不香。”
祁贺舔了舔嘴角,正要说什么,手机麦里响起声音。
“我靠!牙膏都是香的?”一道清朗的男音。
祝南星“咦”了一声,伸着头往手机上看,“你在连麦哦。”
“哟,不得了,还知道连麦呢。”祁贺短促地笑了声,嗓音里带着调侃。
“彤彤他们经常玩啊。”祝南星又看了看,“好像就是这个,绝地逃杀?”
“噗嗤。”又出现了一个男生,声音和刚刚那个男生不一样,嗓音偏高,他笑得不行,“可以,绝地逃亡和大逃杀的联盟游戏,老板什么时候上线啊?我绝对第一个当会员。”
祝南星知道自己又闹笑话了,脸红了红,盘腿坐下,一副虚心求学的模样。
她伸着头,看祁贺灵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左右两侧滑来滑去,偶尔能听到干脆利落的响声。
“咦,快看那个盒子,超级大!蓝色的!”
一把看下来,祝南星大概看明白了一点。把人打死了,私人会变成盒子,盒子里会有各种物资,那这个盒子那么大,肯定超级多物资啊!
“得来!”贺岩哟呵了一声,“池子你盯着,我去舔一波空投。”
“靠!妹子面前你刷什么帅,有本事自己盯着!”万池骂骂咧咧不情不愿。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只听祁贺沉声开口,“我家小姑娘看到的,你们舔什么?滚!”
说着,祝南星就看到祁贺的角色人物连跳带跑,最后蹲在空投旁边。
祝南星:“衣服?”
万池:“我靠吉利服!”
贺岩:“哥,贺哥,还有什么,让小弟们去看看呗。”
祁贺装备不差,只拿了几发能用的子弹,穿上绿色的吉利服,转身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打到了决赛圈,不少人都盯着这个空投呢。
安全区又刚好在他们这个范围内,几个人兵分四路,找一个视野开阔的制高点,把后背留给彼此。
祁贺穿了身吉利服,完美的和树啊草啊融合在一起,他负责到处到处溜人,贺岩枪法准,负责狙人,万池则在那摸鱼。
“我记得玩着游戏不是要四个人吗?”祝南星问。
她声音软糯,减少了决赛圈的紧迫感。
万池嘲笑道:“高琛,你个菜逼,出来啊!”
“滚你蛋!”这道声音有些温润,骂人的时候好像能想象出这人无奈的表情。
“他们你都见过。”祁贺打死一个人的同时不忘解释,“在胡木那。”
“咦,就是那个妹妹吗?”万池继续聊骚,“妹妹你好啊,你好卡哇伊啊。”
祝南星感觉这个人的性格跟孙杨似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你好,你也很可爱啊。”
话音落下,众人都看见祁贺枪一歪,没打到人。
这就算了,不知道是手滑还是怎么了,整个人从高处落下,摔掉了一半的血。
“艹!”祁贺看着角色人物倒在地上,脸沉了下来,“过来扶我。”
他说着把手机扔到一边,摸了摸口袋,找到一支烟叼在嘴里。
祝南星立刻阻止,“不能在房间里抽。”
祁贺看过来,剑眉微挑,眼尾敛出一抹不爽,“抽了吗?”
祝南星扁了扁嘴。
祁贺笑了下,伸手去捏她扁起的嘴,“大人打游戏小孩闭嘴知道吗?”
祝南星还以为祁贺掉血是因为她,郁闷地点头。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音乐,只见屏幕上八个大字:“大吉大利,晚上吃鸡。”
万池哟呵一声,王婆卖瓜地自夸:“恭喜万池大帅哥成为本场MVP!”
祁贺眉梢不爽地压下来,“啧”了一声,“不玩了。”
“贺哥啥时候回来啊。”万池说,“前两天认识一个清吧妹妹,身材贼好。”
“年关。”祁贺敷衍地应了一声,退出游戏。
祝南星听到祁贺的回答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只回答了什么时候回去,却没有说去不去见妹妹。
应该会去吧。
她垂下眼眸,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酸意。
“什么时候出去玩?”祁贺问。
祝南星心不在焉,“后天。”
祁贺“哦”了一声,起身,“我回去洗个澡。”
“嗯”依旧很心不在焉。
离开之前,祁贺靠在门框上,烟支挂在耳朵上,少年黑色的头发被他随手撸上去。
漆黑的眼睛露出来,眉目更加清晰。
“喂,我可爱吗?”
祝南星一愣,想起刚刚万池的话,嘴巴一扁,抬手一把把人推到外面。
甩上门的同时,丢下一句:“一点也不可爱!”
门外莫名其妙被甩了一脸的祁贺:“……?”
*
出去玩的前一天晚上,祝南星因为兴奋一直到凌晨都没睡着,期间还下载了绝地求生游戏,让周舒彤全程带着她玩。
结果一晚上经历了各种死法,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从高处落下摔死,被毒死,被淹死,被平底锅拍死,被拳头捶死……
周舒彤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游戏黑洞,退出游戏前感叹一句:“也算值了,成功解锁了各种死法,别人玩一辈子都不一定花样那么多。”
祝南星:“……”
早上八点,祝南星被喊醒。
她昨晚交代了祝镹肆早上来喊她,所以就没锁门。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祝南星还以为是祝镹肆,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两腿把被子一夹,继续睡。
被子一角被轻轻扯着,有温热的呼吸喷过来。
祝南星闭着眼睛不为所动,“让我再睡一会儿,快困死了。”
“行,那我们走了。”
声音微沉,嗓音里糅合着一点点细碎的清晨慵懒之意。
几乎是立刻,祝南星醒了。
她睁开眼睛,浓黑的眼睫毛翘起,双眼浮起一层惊讶。
“怎、怎么是你啊。”祝南星下意识坐起来,拉起被子遮在胸前。
她的动作引得祁贺发笑,“穿那么厚的衣服,你遮什么?”
祝南星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下意识动作。
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红晕,别扭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
她人小脚也小,脚趾圆润白净,踩在白色的地毯上几乎要和地毯融为一体。
脚背窄瘦,纤细的脚踝清秀。
羊羔毛款的睡衣衬得她肌肤更加白嫩,只是露出一个脚踝,都能让人联想到全身的柔软。
坦白说,大早上看到这种情况不太好。
祁贺有些耳热地移开目光,低低地叹了口气,心想以后还是要注意一点。
先不说祝南星对他什么印象,他总是这样,怕有一天忍不住。
狼身边蹲着一只小白兔,整天跳啊跳的,他但凡有一点狼性都不会无动于衷。
吃过饭,祝镹肆简单说了一下行程。
因为目的地就在临时,坐火车动车反而不太方便,直接汽车坐到景点,快捷又方便。
这次短途旅行长达三天两夜,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在游乐场,晚上才上山。
住的地方在山上,方便第二天早上看日出。
祝镹肆知道一共去了四个人,所以提前订好了房间,包括游乐场的票。
祝南星走之前好好保证了一下一定注意安全,这才跟着祁贺出门。
十点半,祝南星和祁贺出现在汽车站。
刚进候车室,一眼就看到了在旁边坐着的周舒彤和孙杨。
周舒彤一如既往,马尾,休闲羽绒服,运动鞋,运动包。
孙杨倒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穿了件深褐色的风衣,戴了条围巾。他个子高,风衣拉长了他的身段,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阳光有朝气。
“彤彤!”祝南星高兴地喊了一声,她手里拎着刚刚在面包店买的牛轧饼干,“吃早饭了吗?”
“没有。”周舒彤不客气地接过一个,狠狠咬了一口,目光狠毒。
孙杨盯着那饼干,总觉得她在咬自己。
最后看不下去了,默默蹭到祁贺旁边,笑嘻嘻地打招呼。
“贺哥早啊。”
祁贺看了眼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琢磨了一下,“来打把游戏。”
“好啊!”孙杨一听连忙掏出手机就要上线。
祝南星偏头看到他们准备玩绝地求生,弱弱地出声,“加我一个吧。”
祁贺闻声惊讶地挑眉,“会玩?”
周舒彤两下塞完饼干,掏出手机准备加入,顺便嘲讽一句,“人机中,那她是相当会玩了。”
孙杨和祁贺双双笑出声。
人机是游戏系统出的电脑人,对玩家没有任何伤害,哪怕打到你了,一两枪也造不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完完全全是来送人头的。
祝南星听得出他们在奚落自己,但是自己能力确实在此,实在没什么该反驳的。
“带不带啊。”祝南星扁了扁嘴,“不带我自己玩单机。”
“带,为什么不带。”祁贺玩世不恭的眼尾扬起,“谁都不带也得带你啊。”
其实和祁贺混熟了以后就能发现祁贺不是话少,相反他很幽默,只是幽默过了头,说话就欠欠的。
但是祝南星能感觉到他很护短,每一次别人嘲笑她的时候,祁贺都会出来护着她。
虽然语气好像还是欠欠的,但是祝南星每次听了都很开心。
就像捧着一大罐蜂蜜,被他亲手喂了一口。
蜜饯一路甜到心口。
“小可爱为什么不带?一会儿什么装备都给你。”孙杨说。
祝南星一脸乖样,笑眯眯地点头说谢谢。
四人组队,因为祁贺的段位高,再加上孙杨和周舒彤实力也不差,整个游戏里,连对手匹配的都很强。
祝南星落地就感觉到氛围和平时自己玩不一样,紧张的不得了。
祁贺看出她的情绪,扬手示意孙杨和她换个位置。
孙杨二话没说换了位置,祝南星坐在祁贺身边,安全感瞬间就上去了。
祁贺一边解释各种玩法,一边给祝南星捡东西,自己只留了一把枪。
祝南星:“急救包你要吗?”
祁贺:“你自己拿着。”
祝南星:“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祁贺:“我不用。”
而另一边,孙杨和周舒彤都快打起来了。
孙杨:“喂喂喂,干嘛抢我人头。”
周舒彤:“谁先开枪算谁的。”
孙杨:“我靠医疗箱,我发财了。”
周舒彤:“我血没满,先给我。”
孙杨:“凭什么?你想得美,滚蛋。”
周舒彤:“你信不信我扔个手|榴|弹炸死你。”
孙杨:“我有车,撞死你,略略略,看谁厉害。”
不小心听了全部的祝南星弱弱地看了一眼,周舒彤的脸色果然不太好。
而祁贺则是嗤笑一声,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孙杨的做法。
和周舒彤青梅竹马那么多年,还没有看出周舒彤对他的心思,并且永远都一副好哥们的态度。
呵。
这货是凭实力单身。
这么想着,祁贺偏头看了眼祝南星。
少女一门心思都在游戏上,唇瓣因为紧张抿的很紧,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毫无章法地划来划去。
她头发已经很长,发丝微垂,被风拂起。
一瞬间,周围的氛围都柔和了不少。
祁贺想,他和孙杨不一样,他要凭实力,拿下这个小姑娘。
总体来说,游戏体验还不错,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但是冲进了决赛圈。
祝南星已经很满足了。
可周舒彤脸色却一直很差,直到上车还没有缓解。
四个位置,选的前后排。
祝南星靠窗坐,周舒彤坐她旁边。
后面依次是祁贺和孙杨。
期间孙杨不小心把脚伸到了周舒彤位子底下,周舒彤立刻就炸了,“脚往哪伸呢,放你位子底下去。”
“伸一下怎么了,你又不放。”孙杨以为周舒彤是像平时一样和她打闹,就没放在心上,说话也没过脑子,“你那小短腿放的下吗?”
“孙杨你再给我说一遍。”周舒彤胸口起伏,气得不轻。
孙杨坐在后面,看不到周舒彤的表情,但觉得她语气还行,于是便不知死活地说:“小短腿小短腿小短腿!”
说着自己兀自笑起来,乐到不行。
祝南星坐在周舒彤旁边,看得最清楚,她赶紧拿出手机给祁贺发微信。
【南极星:别让孙杨说话啦!】
【H:晚了。】
祝南星收到微信消息的同时,周舒彤红着眼圈一把把手里的各种零食砸到了孙杨怀里。
“关你屁事!孙杨我再给你说话就是狗!”周舒彤气的什么话都往外说,“知道你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就因为你烦!特别烦!”
说完车厢内片刻的宁静,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了。
只剩下车轮滚过雪地的声音。
周舒彤吼完以后从背包里扯出一条方形围巾,胡乱地盖在脸上。
祝南星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一时间心里难受的不行。
就在这片宁静里,孙杨开了口。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像是不在意一般,“我知道啊。”
之后,一直到中途服务站,几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司机把车子停在停靠点上,“上厕所的快点,五分钟。”
祝南星动了动,周舒彤掀开围巾,眼睛有些肿,鼻音很重,“你要去吗?”
祝南星点点头。
周舒彤起身,“那刚好我跟你换个位子。”
祝南星说了声“好”,这才起身下车。
一同下车的还有祁贺和孙杨,孙杨依旧是那个傻样,可祝南星知道他大概心情也不好。
彤彤那些话,其实有一点点过分了。
孙杨有个弟弟,比他小了快十岁,今年才上小学,很乖,成绩也好。
和孙杨恰恰相反。
所以在孙杨弟弟出生以后,孙杨的爷爷奶奶就不太喜欢孙杨,总是明里暗里在孙杨爸妈面前说孙杨的不好。
孙杨爸妈常年在外打工,看不到儿子的状况就不了解真相,可老人说了话,他们也不能不作为,于是就敷衍地骂骂儿子。
父母敷衍,孩子却放在心上。
孙杨和周舒彤认识那么久,每年生日都只有周舒彤陪着一起过,偶尔也会说一些心里话。
周舒彤心疼孙杨,却又不能对老人不敬,所以只能每次去孙杨家的时候,在孙杨爷爷奶奶面前说些孙杨的好听话。
而今天,她却亲手插了孙杨一刀。
孙杨一边迎下来,一边还要笑呵呵地说没事。
可真正知道这“没事”背后故事的,却是周舒彤。
祝南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种自损一千上敌八百的做法真让人难受。
“一会儿上车坐我那。”祁贺从男厕所出来,看到在门口站着的祝南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祝南星可怜巴巴地抬头,“孙杨怎么回事啊。”
“他蠢。”祁贺说,“一会儿让孙杨坐周舒彤旁边。”
“彤彤会生气吧。”祝南星总觉得当场发脾气是周舒彤会做出来的事。
“没事。”祁贺说,“你就装睡。”
祝南星眼睛一亮,心想是个好方法。
于是两个人没有等孙杨,直接上了车。
等孙杨回来一看自己座位上坐了祁贺,而周舒彤的位子是空着呢的时候,当即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孙杨虽然心里不好受,但也知道男生该对女生道歉,于是没有任何怨言地坐在了周舒彤位子上。
周舒彤一直睡到快下车,她以为旁边还是祝南星,便一句话也没说倒在了旁边人的肩膀上。
倒下的那一瞬,她清醒了。
这么硬,而且这个高度居然都没碰到祝南星的头。
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祝南星。
一把掀开脸上的围巾,睁眼,和孙杨面面相觑。
孙杨还沉醉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些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怎么?渴了?”
他说着把口袋里的水拿出来递过去。
周舒彤有一瞬间的愣神,长时间坐车以后会非常渴的这个习惯,连祝南星都不知道。
只有孙杨知道。
她眨了眨眼睛,飞速地低头,两滴泪落在手背上。
很快擦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孙杨也是这个时候清醒的,他清了清嗓子,“刚刚,对不起啊。”
周舒彤没吭声,只是歪着头看窗外。
孙杨跟着看过来,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周舒彤,他才发现这个女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总是跟他打打闹闹的假小子了。
她侧面轮廓清晰,鼻子挺翘,眼睛深邃,就连唇瓣也是有棱有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长成了女人的模样。
视线越过周舒彤浓黑的眼睫,看向窗外。
连续几天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也被盖了一层白色,遥遥远处屹立的山连绵不绝,冬雾缠绕在山头,给大自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祝南星也是这个时候醒的,半梦半醒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拥在了怀里,当时被颠簸的太困,还以为是周舒彤。
现在才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周舒彤,早就换位置了。
她腰有些疼,大概是睡姿太拧巴,半个身子躺在祁贺腿上。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祁贺的下巴,他身上每一处都是硬的,线条清晰。
气质那么凌厉的少年,祝南星还是第一次见。
想起第一次见面,祝南星真的挺怕他的。
感觉他就是一个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变了,甚至,彼此还会动手动脚。
这么想着,祝南星缓缓伸出手指,想去戳一下祁贺的下巴。
她指甲有点点长,先触碰到下巴的是指甲。
大概是指甲薄的缘故,有些锋利。
祁贺睡眠浅,全程又要照顾祝南星,所以几乎是同时就醒了。
他掀开眼皮,深邃的眼睛微垂,和祝南星四目对视。
两个人都是一愣。
很快祁贺眼尾敛出一抹笑,“醒了?”
祝南星朝他勾勾手指。
祁贺低头,嗓音低沉,“嗯?”
祝南星不好意思地说:“帮我扶一下腰,快断了。”
祁贺低低地笑出声,笑了三四秒才动手把祝南星扶起来。
他嘴唇就贴在祝南星耳边,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磁性。
“小小年纪,哪来的腰。”
“不小了。”祝南星依旧反驳,“十六。”
“哦,那就是小矮子哪来的腰。”祁贺乐此不疲地逗祝南星。
祝南星皱着鼻子作凶,然后探头看了眼前面。
氛围还行,没有硝烟。
“幸好。”祝南星松了口气,“没打起来。”
“打起来倒不会。”祁贺说。
祝南星点头。
车子下了高速,市里人不少,走走停停,很快祝南星就有些不舒服了。
祁贺一直给她递水递糖,生怕她别吐了。
“要不现在下车?”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下车了,只要可以停车,都能下车。
祝南星想着下车休息一下,还要再打出租车,太麻烦。
“不要了,我再忍一下。”
祁贺拧眉,不太高兴,“你不知道自己晕车?”
“不知道啊。”祝南星有气无力地说,“以前都是我爸妈开车,没怎么坐过汽车。”
走走停停,当然不舒服。
祁贺看祝南星连说话都费劲,干脆不再说话。
有挨了十几分钟,才到游乐场附近的停车点。
几个人坐了那么久的车,又没吃午饭,都不太舒服。
下了车没着急进游乐园,而是在附近找了个餐厅吃饭。
祝南星胃不舒服,就只吃了点清淡的粥。
周舒彤反而胃口很好,又是吃炸鸡又是喝可乐的。
“怎么了?晕车啊?”周舒彤注意到祝南星的脸色,有些担心。
“没事。”祝南星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一会儿直接去游乐场啊,不知道人多不多。”
“天气那么冷,又是过年,应该没多少人。”祁贺说。
吃过饭,几个人把行李放在了寄存处。
这个时候祝南星已经缓过来了,看着高空的娱乐项目,有些兴奋。
取票检票只需要几分钟,祝南星和周舒彤先一步跑进去,各种转。
等孙杨和祁贺进来的时候,祝南星才发现祁贺脸色不太好。
不是不舒服,好像是有点……僵?
“诶,你看祁贺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周舒彤也发现了,碰了碰祝南星的手臂,“他害怕这些?”
祝南星这时又仔细看了看,好像还真的是。
“不会吧?”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提前说?
“唉,委屈我们贺哥了。”周舒彤看得明明白白,“大佬好面子,没办法。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傻啦吧唧问他害不害怕。”
祝南星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心里却想,为什么不问?害怕就不玩啊。
再说了,他那么害怕还要将就,她很心疼的。
但是给面子这么简单的道理祝南星还是懂的,于是在孙杨拉着周舒彤去玩大摆锤的时候,祝南星提议,“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
这么低级的,祁贺应该不会害怕。
祁贺不知道祝南星心里的小九九,嘴角一抽,只觉得今天来游乐场是个错误的选择。
“你去吧,我在旁边坐着。”他拒绝。
祝南星不愿意,拉着他的手臂,拼命地往旁边拽。
看上去像哪个小朋友非要家长陪同。
祁贺歪头轻笑了一下,用力把她拽回来。
祝南星一个没注意,退到了祁贺怀里。
脸直接撞在了祁贺胸口。
心跳声传入耳廓。
清晰有力。
耳根瞬间通红,祝南星仰头,口齿有些不利索,“怎、怎么了?”
祁贺低头看她漆黑的眼睛,唇角勾了勾,“你是不是害怕?”
啊?
祝南星一愣。
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啊。
“我不害怕啊。”祝南星说,“是我强烈要求来游乐场的,我为什么要害怕?”
祁贺心想也是,还没等他说什么,祝南星就拉着他,抬头,小声安抚道:“祁贺,你也别害怕。”
她声音极度温柔,“你看我都没去玩什么大摆锤,旋转木马不害怕的。要不我们去坐摩天轮?你不会还恐高吧?”
小姑娘表情认真的担忧,只一眼,就把祁贺的内心撞得稀巴烂。
他低着头,静静地看了数秒,才笑着说:“不恐高。”
祝南星明显松了口气,拉着他,“拿走吧,去坐摩天轮,还有很多不吓人的娱乐项目。你别害怕啊。”
一直絮絮叨叨,让祁贺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拿木板撞到他,一路上都在道歉。
像个鹦鹉。
喋喋不休。
却又很难让人讨厌。
看着眼前的少女,祁贺挺了挺腰板,忽然笑了。
完了。
他想。
这样都不讨厌,那就肯定是喜欢了。
因为祁贺的畏惧,一下午四个人都兵分两路。
孙杨期间还嘲笑祁贺,“贺哥该不会是你害怕吧?”
周舒彤听了心一沉,想把孙杨扔到海里,情商那么低不配活着!
哪知道祁贺承认得大大方方,他坐在旁边花坛的坛阶上,两条腿极长,手里拿着祝南星给他买的花茶。
“是啊,害怕,所以不去。”
祝南星也坐在旁边,附和道:“嗯,不去。”
祁贺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微微往祝南星旁边靠了靠,一条腿伸长了,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一会儿去坐摩天轮。”
看着这样的祁贺,孙杨略感辣眼睛,“……”
周舒彤看了看孙杨,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这头猪能有贺哥一样的觉悟啊,哪怕一半也行啊啊啊啊!
晚上五点多,几个人疲惫地走出游乐场。
祁贺提前约好了车,几个人只是等了五六分钟,车就来了。
报了地址,祝南星十分有警惕性的给祁贺要了司机的信息,然后发给祝镹肆。
祝镹肆很满意地回了:“嗯,玩得开心,晚上好好休息。”
祝南星回了个“好”,这才关手机。
市区距离深山还是有一段距离,虽然玩得有些累,但是抵不住心里的兴奋。
周舒彤从小在大城市生活,很少接触田园山村的生活,一路上都激动的不行。
“哎呀,身上啊,是不是那种茅草屋啊?”
“冻死你。”孙杨又欠揍了,“大冬天,茅草屋,你脑子里但凡有一点料也说不出这话。”
“嘿孙杨你他娘的又欠揍了是不是!”周舒彤毫不客气地拧孙杨。
隔着一层厚厚的衣服,根本没有疼意。
可孙杨还是夸张地嗷嗷叫。
祝南星第一次捧腹大笑,笑完又在心里无声地感慨。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管怎么生气,其实他们俩都很清楚,彼此不会离开对方。
晚上六点半,山上已经黑透。
四个人抵达山下,与民宿老板接头。
民宿老板很年轻,看上去才二三十岁,是个男人。
很高,很俊,黑暗里,他眉目冷厉,举手投足都是成熟气概。
往日里,祁贺才是那个引人夺目的。
今天,反倒被抢了风头。
周舒彤性格开朗,也善于搭讪,“哥,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我不住这。”老板说,“我姓尧,你们可以喊我尧四。”
“尧四哥,你不住这那你今天来干嘛啊?”周舒彤很有礼貌,也很有眼力见。
“接你们。”尧四说,“你们还都是学生吧?”
“对啊,放寒假了嘛,来玩。”周舒彤说。
“山上就两间房,厨房卫生间什么都有,日常用品也有。”尧四把几个人领到索道口,交来一把钥匙,“下了索道,有指标,直接按照指标走就行了。”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只是接一下啊。
周舒彤失望的最明显,都上了索道还探头问:“四哥,明天你来吗 ?”
“看情况,有事打电话。”尧四挥了挥手,不留痕迹地转身。
孙杨第一次看到周舒彤和别的男生说话心里不舒服,以往她和别人称兄道弟,他内心都是心如止水的。
“恨不得贴上去,都能当你爸了看不明白 ?”
周舒彤气的抬手就是一拳,“我爸怎么了?我爸也是贼帅 !你看看人家那风度,你再看看你,什么德行!”
孙杨瞪眼,“我什么德行了!”
周舒彤才不理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小声却咬字清晰地嘟囔 “在外比不过民宿老板,在内比不过贺哥,你还嘚瑟个什么劲儿 !”
一句话,彻底惹到了孙杨。
他脸都气红了,一路上都没说话。
下了索道,头也不回地按照指标走。
而周舒彤则是全程拽着祝南星,一边走一边说:“小气吧啦的,还不允许人说实话了。”
祝南星叹了口气,总觉得这趟短途旅行彤彤和孙杨会有吵不完的架。
到了民宿,发现民宿装修的格外漂亮。
墙壁刷成了青石板模样,房顶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有不知名的野花落在屋檐上。
还有后花园。
仿佛是世外桃源。
在深山,有这么一套房子,也太幸福了吧。
祝南星放下行李箱,打开门走进去。
迎面扑来的暖气让人放松了心情,祝南星随意逛了逛,果然如四哥所说,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这也太完美了吧。”祝南星感叹。
祁贺始终跟在祝南星身后,听她絮絮叨叨感慨,唇角一直没放下来。
直到周舒彤和孙杨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了起来,两个人把门摔得巨响。
祝南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
少女围巾还没摘,头发被弄得有些乱,窝在姜黄色的懒人沙发里,看上去小小的一坨。
有点可爱。
祁贺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祝南星仰头,黑色的眼睛透露着疑惑。
祁贺顿了顿说:“我们就不吵架。”
祝南星重重地点头,“对啊,你看我们就不吵架。”
祁贺提唇笑了半天,才单手撑脸,算计着什么时候把这傻兮兮的小姑娘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