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来。”
钟斯年的语气有点急, 以他处变不惊的性格来看,肯定是有什么重大发现!
安楠和安季同分别,快速地跑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 全队成员到齐,待客的沙发上坐着个小小的人儿,五六岁的样子, 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有些拘谨。
安楠一进来, 见到其他人很关心着急的样子, 还以为是局里来了个迷路的孩子要找妈妈。
结果,钟斯年介绍道:“马高朗的儿子马鸿光。”
安楠:“!”
“家长呢?”
钟斯年:“一个人打车过来的。”
五岁半的孩子敢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一个人打车出门, 勇气可嘉!
安楠用眼神问:叫我过来什么事?
钟斯年看了眼面有尴尬的米瑗和略为无措的文沙, 一句话没说, 安楠忽然懂了。
以米瑗的为人出事和性格来推断,大概是在训文沙的时候被马鸿光撞了个正着, 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落下不好相处的女警察印象,连带着对队里另一个穿着警服的女警察印象也不好,所以急需面善的女性来拯救?
安楠从没在放假的时候去孤儿院探望, 亲戚家最大的小孩还在用尿不湿, 所以……不是很懂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
她没想太多,在马鸿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你好,我是安楠,队里的顾问。”
如此官方又客气的开场白, 起到了意外的效果。
马鸿光点了点头,“你好,我是马鸿光,死者的儿子。”
死者的儿子,这个自我介绍方式有点……
安楠心思一转,“你来警局是有什么事情吗?”
马鸿光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对上米瑗,米瑗扯出一个善意的微笑,马鸿光吓得脖子一缩,看得出是真怕了。
米瑗:“……”
文沙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低头收腹装作没看到。
米瑗不待见局里进的新人,局里这一批次进来三个新人,一个去了证物室,一个去了档案室,只留下文沙一根独苗苗。
即便如此,米瑗还是经常对他横眉冷眼,米瑗是前辈,文沙不好说什么,一般都是低头听训,没想这一次不巧地被一般市民还是个孩子看在眼里,这下……呵。
文沙抿抿嘴,心说米瑗这样的性格倒追钟队,怪不得追了一年明示暗示多少次都没效果了。
马鸿光不敢看超凶的米瑗,问看上去更和蔼好说话一点的安楠:“抓到杀我母亲的凶手了吗?”
母亲?这个年纪的孩子喊母亲,而不是妈妈?
安楠按下疑点:“还没有。”
马鸿光:“我的美术老师不是凶手吗?”
安楠:“目前为止,就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来看,他不是。”
一般而言,在死者的丈夫很可能是凶手的前提下,警方不会透露案情的调查进展,尽管被透露对象是个尚不满六岁的孩童。
其他人略微有些疑惑,钟斯年没打断安楠说话,他们出于对钟斯年的信任没有说什么。
米瑗眉头皱得老高,不是考虑到马鸿光只和安楠平静对话,她非得跳出来反驳不可。
钟斯年静静地听着,神情淡定,看不出有几分是因为了然,几分是因为对安楠的信任。
安楠:“你是要和警方合作抓凶手吗?”
马鸿光:“是的,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安楠示意他慢慢说,在安楠面前,马鸿光比较平静,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没人催他。
许久,马鸿光开始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只是有一次听到,母亲和我的美术老师以前就认识了。”
众人:“!”这是没有查到的情报。
尉迟舒当即赶到电脑前,将两人的所有信息进行比对。
在这个还没查到结果的时间里,马鸿光忐忑又期待地问:“顾问姐姐,我说的对你们有用吗?”
五岁半的孩童仰着一张肉呼呼的脸蛋,面有忐忑,让人实在不忍拒绝。
安楠很难想象案子水落石出后,马鸿光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死在父亲手里的真相,他会不会后悔自己独自一人跑来警局提供线索。
“有用。”她问,“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吗?”
马鸿光笑了笑,右脸上露出个小小的酒窝,他又开始低头想事情了,边想边玩手指。
他不是紧张,玩手指更多的是一种不自觉的无意识行为。
“母亲和美术老师关系很好,老师经常来家里,每次老师一来,母亲就会给我钱,让我去KFC。爸爸说油炸食品不健康,半个月会带我去一次,点的不多,但是老师一来,我就能自己去,还能点很多好吃的。”
马鸿光说得简单,提及爱吃的KFC还有点小高兴,其他人在脑海中翻译一下,懂了。
吕阳冰经常造访马家,一旦吕阳冰过去,甘亦凝就会让儿子离开,那么孤男寡女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不用多想,成年人全知道。
米瑗的眉毛皱得不成样子,竭力控制住自己问“你有见到你妈妈和老师亲热的场景吗?”
为了破案,最好是问问,可是考虑到马鸿光才五岁半,又觉得让他知道成人世界的险恶与亲生母亲的出轨,太过残忍。
米瑗还在纠结呢,安楠已经问了:“你有家里的钥匙吗?”
马鸿光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安楠又问:“你每次去KFC,要去多久?”
马鸿光想了想,“从我家到KFC要走十五分钟,吃饭要花半个小时,回去又是十五分钟,差不多六十分钟。”
安楠:“有提早回去过吗?”
这个问题一出,马鸿光面露为难,一张圆乎乎的小肉脸纠结成了小笼包,好半天才克服内心的犹豫,说道:“有回去过一次。”
他绞着手指,“那次是我想换双鞋,回去了,然后……”
安楠:“然后?”
马鸿光:“母亲和老师不在客厅,卧室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众成年人露出或恍然或愤恨的神情。
甘亦凝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为了和情夫偷情,把自己才五岁的孩子丢出门外,让他一个人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一个人在外晃悠整整一个小时。
心真大,一点不怕儿子被人拐走。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马鸿光一个人打车来警局,半点不怕。
以甘亦凝连儿子发烧差点转成肺炎都不知道,事后还不反省自己,只会抱怨马高朗赚得少不能请保姆的这点来看,自私自利无疑。
在她心目中,儿子可能还比不上她的一件首饰,一个情人。
安楠又问:“你换完鞋子就出去了吗?”
马鸿光:“对呀,我喜欢吃鸡翅膀,很快就出去啦。”
安楠正要问马高朗知不知道,接收到钟斯年的眼神,点头示意明白,“这件事你有告诉其他人吗?”见马鸿光歪着头似乎被“其他人”三个字困扰的样子,她换了个说法,“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马鸿光皱起小眉头,“姐姐,爸爸算别人吗?”
“算。”安楠大概猜到马高朗是怎么知道老婆会带情人回家偷情的了,甚至窃听器的事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暴露的。
童言稚语,别人不一定会当一回事,马高朗不同。
马鸿光虽然年纪小,才五岁半,但是智商不低,逻辑清楚,知道的不少。
马鸿光说出来的话,再不敢相信,马高朗还是会进行验证的。
“还记得那是什么时间吗?”
马鸿光有点察觉出不对劲,可出于为母亲抓住凶手的想法,还是认真地想,“前几天我刚过完生日,老师过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生日礼物,我不用去幼儿园,所以应该是……”
马鸿光还在数日子,尉迟舒翻找出马鸿光的基本资料,调出日历,“3月23或者24。”
安楠怔住。
在她的猜想中,马鸿光说得早,马高朗可能是因此知道老婆出轨,可马鸿光是3月底说的,至今不超过四个月的时间。在水果刀的说法里,马高朗知道老婆出轨的事有大半年了,发生在这件事之前,所以马高朗忍了?
他怎么忍住的?
绿帽子,不是男人最难以忍受的吗?
安楠的视线按顺序一一划过徐兴贤、文沙、尉迟舒、钟斯年,每个男人对上她的视线后全部主动移开。
得不出答案。
真相恐怕只有马高朗一人知道。
最讨厌的是,没有证据!
安楠:“关于你母亲和老师认识的事,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吗?”
马鸿光再聪明还是个孩子,记得不太清楚,小脸憋得通红还是没想起太多,快要哭了。
“对不起,顾问姐姐,我不记得了。”
“没事没事。”安楠怕他哭,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慰一下,看了钟斯年一眼。
钟斯年退后两步,去尉迟舒的显示屏前查看。
对比结果出来了。
甘亦凝和吕阳冰竟然是初中同学,还是同一个班的!
尉迟舒调出当年那个班级其他同学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有三个留在宁市,徐兴贤、文沙、米瑗各自带人前往查访。
马鸿光给不出更多的信息,钟斯年开车,和安楠一起送他回家。
车门一解锁,马鸿光自觉地上了副驾驶座,抬起小手臂去拉安全带。
他人小手短,做不好,安楠正要帮忙,钟斯年从驾驶座探过身来,帮马鸿光系好了。
马鸿光乖巧地道谢:“谢谢叔叔。”
安楠忍着笑,也在心里喊了声“叔叔”。
钟斯年好似有心灵感应,知道安楠在心里腹诽什么,警告地瞪她一眼。
安楠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坐进后座,而后问道:“小马,你平常和爸爸妈妈出门一直是坐前面的吗?”
马鸿光欣然接受“小马”的称呼,还觉得这个顾问姐姐和喊他“小马”的邻居一样亲切,“对的呢,每次爸爸都和叔叔一样。”
安楠与钟斯年隔着车内后视镜交换眼神,确认分工合作。
钟斯年开车,安楠问些生活上的细节,马鸿光基本全能回答上,说不清楚的替换一下问话方式就能得到相应的结果。
马家出事后,马高朗的父母带着马鸿光过来主持葬礼,办理后事。
头七过后,马鸿光就要被爷爷奶奶带回去,等开学前再送回来上学,马鸿光这才瞒着家人偷偷打车去警局。
把马鸿光送回家后,二老搂着偷偷跑出去的宝贝孙子后怕不已,对钟斯年和安楠千恩万谢。
告别二老与孩子,两人默不作声地下了楼,坐进车里,开始谈案件。
安楠:“马高朗对儿子和对老婆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是宝贝,一个是陌生人。”儿子需要亲自开门帮忙系安全带,老婆则是普通乘客。
钟斯年:“甘亦凝对父子俩的态度一样,全是陌生人。”甘亦凝出门必定坐后座,自己坐一个,包放一个,一人占两个位置,不和坐前面的父子俩交谈,几乎让人怀疑到底是陌生人,还是仇人。
“小马对父母的态度也不同,一个是敬爱亲昵的爸爸,一个是孝敬有余亲昵不足的母亲。比起来,小马对爷爷奶奶比对死者亲切。”
安楠在意马鸿光的自我介绍方式,和那个“母亲”,果然有问题!
“DNA鉴定还没出来吗?”
钟斯年:“最早明天。”
安楠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离谱,没说。
钟斯年若有所觉地瞥她一眼,“说吧,猜测再离谱也有我来判断,破案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
在贺泉的案子上,不是安楠的离谱猜测,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破案呢。
所以,钟斯年一点不怕安楠猜,就怕她不猜。
肚子里的蛔虫吗?这都能知道!
安楠翻了个白眼,“我说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我是专业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