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湖边一直走,湖渐渐变成了流淌的河,宽阔水急,迟芸帆和许远航又穿入一片树林,枝繁叶茂,直耸入云,遮天蔽日,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抖落。
因石块阻挡分隔水流,河又变成了潺潺而流的小溪,同样的清澈见底,水下积的落叶,有些仍青绿,有些已金黄,日复一日地哺育着水中生灵。
行走在青山绿水间,迟芸帆身上的热意渐消,脚步也变得轻快,许远航牵着她的手,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吹了两声口哨,远处,有清脆鸟鸣传来,像是与他相和。
鸟鸣山更幽。
整个世间,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
头顶上簌簌作响,迟芸帆循声望去,只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和一截还在晃动的树枝,那是……松鼠?她正要说话,许远航的食指抵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十几秒后。
绿叶间出现一个棕黑色小脑袋,也不怕生,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应该是没有察觉到敌意,整个身子都露了出来,在枝丫间尽情嬉戏。
从小生长在大自然中,依然保留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野性,相比那些远离家园,被囚禁在海洋馆的海洋生物们,它无疑是幸运的。
许远航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她头发:“走吧。”
清净溪面倒映着他们行走的身影。
走了几分钟后,许远航又停下,环顾四周,咽了咽喉咙,问她:“想不想喝水?”
迟芸帆确实有点渴了,可他们并没有带矿泉水出来,他既然这么问了,就肯定有办法,她想到什么,眸底出现潋滟笑意:“是泉水吗?”
许远航笑着轻刮她鼻尖。
她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在哪儿?”
泉眼并不隐蔽,就敞露在一块巨大的石壁上,大概在半人高的位置,迟芸帆惊奇地凑近去看,有个两指宽的洞口,水就是从这儿汩汩涌出的,她伸手去接,满手心的沁凉。
泉水经过山体的自净化作用,纯天然无污染,是公认的饮用水中的极品。
迟行健一贯很会享受,每年夏天都会让人从山庄送泉水到家里,用来泡茶最是不错,可她从来没喝过。
许远航摘了一片巴掌大的扇形叶子,洗干净后,围起来就相当于杯子,装了半杯,递给迟芸帆,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抿了抿唇角,面上露出清浅笑容:“真的有点甜。”
许远航的注意力都在那忽然出现的粉红舌尖上,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是吗?”
他俯身凑过去,压低声线:“可我觉得你更甜。”
一旦沾上,回味无穷。
迟芸帆习惯了他的甜言蜜语,耳根还是悄悄红了,低头继续将剩下的水喝完。
许远航就没那么讲究了,直接弯腰,侧头,脸贴着石壁,高挺的鼻尖没入雪白泉水中,喉结耸动几下,很快就喝饱了。
骨子里的不羁和野性尽显。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还要吗?”
迟芸帆没有回答。
她也学着他的做法,含了一口泉水,鼓着双颊走近,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直到结束,谁也分不清谁喝的水更多。
唯一清楚的是,和喜欢的人亲吻,滋味真的很甜。
耽搁了点工夫,回到坤叔家,他都把午饭准备好了,临别前的一餐,饭桌上摆着六菜一汤,当然少不了酒,三人围着圆桌,浅酌慢谈,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饭后,休息片刻,许远航到楼上提了行李箱下来,坤叔也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些干蘑菇和木耳之类的山货,尽管他们平时都没有自己下厨的机会,但这是坤叔的心意,他还是接了过来。
时间差不多了,坤叔送他们到站点搭车。
没等多久,客车就一扭一扭地开过来了,两人和坤叔道别后,上了车,刚找到位置坐下,车子就启动了,开出好一段距离,仍然能看到站牌下的坤叔,挥动着手,目送他们离去。
坤叔的身影越来越小,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了。
迟芸帆收回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脚上,她记得刚来雨来镇那天,路面是湿的,鞋底沾了不少泥土,加上这两天又到处跑,按理来说,白色鞋子肯定会变脏的。
然而没有,边缘虽不复雪白,但却是干干净净的。
还能是谁给她擦的呢?
又想到,这次出行,所有的事都是他安排的,她真的就只带了个人,除了玩,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他自己的生活过得粗糙,一旦涉及到她,就事无巨细,体贴入微。
迟芸帆不知道别人具体是怎么谈恋爱的,尽管偶尔会被许远航大胆的举动弄得脸红耳热,失了淡定,但扪心自问,他对她真的好得没话说。
或许从他愿意跟她坦诚过去遭遇那刻起,她向来对人戒备的心扉就悄然为他打开了。
“在想什么?”
迟芸帆找到他的手,滑入手心,十指相扣,然后靠在他肩上:“希望回去的路能远一些。”
许远航听得微微失笑,亲吻她的侧脸,内心也是缱绻不已:“我倒希望时间能过得更快一点。”
他会竭尽全力,早日实现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梦想。
他都计划好了,等她毕业就求婚,次年办婚礼,三年内生个孩子……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颠簸到了县城,再坐车到市里,准时赶到机场。
回到A市已是晚上九点多,许远航送她到宿舍楼下,讨要了晚安吻后,才转身走入夜色中。
迟芸帆拖着行李箱,推开宿舍门,杨飞燕和卜晴空都在里面,她们知道她请假是出去玩,但不知道是和男朋友一起,也就没有八卦地过多追问,打过招呼后,就继续原先的话题。
“有人看到叶景然和中文系的蔡才女走得很近,都在猜那是不是他女朋友,原来他喜欢那款啊……”
卜晴空评价道:“女才男貌。”
“叶景然是才貌双全吧,而且家世又好。”杨飞燕又说,“不过,我觉得他们走不长远。”
迟芸帆对叶景然不感兴趣,坐了大半天的车,她也累了,准备去洗澡。
吹干头发出来,听到她们还在聊叶景然,她回到床上,给许远航发微信:“到哪了?”
许远航发了个定位过来。
迟芸帆刚打了几个字,手机就接连震动起来,屏幕上出现一组号码,显眼的666888跳入她眼中,来电人正是杨飞燕和卜晴空聊着的话题主人公,叶景然。
她本来不打算接的,又担心会惹出更多麻烦,这才走到阳台外面去。
大概是沾染了中文系才女的文艺气息,叶景然开口第一句就文绉绉的:“芸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迟芸帆语气淡淡,人不在跟前,连表情都无需伪装:“多谢关心,一切都好。”
叶景然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东扯西扯地聊了一些事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芸妹,关于我最近的花边韵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听到那头沉默,他轻叹一声:“看来是我的魅力还不足够大啊。”
迟芸帆兴致缺缺:“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
“芸妹,”叶景然的声音沉了下来,“我谈恋爱的事,我爸知道了,可在他看来,这根本算不上是事,所以连多一句话都没有过问,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长辈们都是过来人,又是惯于掌控一切的,小辈的恋爱,所谓的海誓山盟,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玩够了,总要收心回到正轨的。
他是在提醒她,他和中文系才女是如此,她和许远航也逃脱不了同样的结局。
“我知道了,谢谢你。”迟芸帆想了想,又多加一句,“可我和你不一样。”
意料之外的答案。
叶景然想问哪里不一样?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迟芸帆重新回到床上,想着通话内容,辗转到深夜才睡过去。
***
时光如白马过隙,眨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围绕许远航能否获得巴黎奥运会参赛资格的主题,教练组开了好几次会议,确定名额不只是看积分,还要根据运动员的个人能力、心理状态以及思想方面进行综合评定,不管是技术还是状态,许远航都无可争议,加上他在全国跳水冠军赛中的出色表现,教练组和领导们经过反复讨论,最终决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尘埃落定。
第二天,许远航像往常一样来到A大,由于是夏季,天黑得晚,四垂的暮色都掩盖不了他周身气质,站在宿舍楼下太惹眼了,他又不想戴口罩,只好在情人湖边等。
夕阳绚烂地铺在湖面上,清风徐来,波光粼粼,仿佛水里生了一团团火。
许远航罕见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欣赏景色的心情。
忽然间,他若有所察地偏头看去。
迟芸帆穿着一袭白色棉裙,布料柔软,勾勒出美好的身段,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踏着橘黄微光,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行走间,裙摆盈盈而动,精致的脸上笑意嫣然,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他看得一眨不眨,漆黑眼底难掩惊艳之色。
她来到跟前,他才如梦初醒,伸手将她抱住,真实感落入怀中,心跳声震耳欲聋。
无须说出口的想念,都揉进了接下来的深吻中。
怎么亲都好像不够。
以致两人走出学校南门,准备到素食馆吃饭时,天色已是微黑,他们轻声说着话,地面上的影子亲密无间,恍然不觉,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车子内那道复杂又愤怒到极点的视线。
迟行健来A市谈生意,顺便想找女儿吃个饭,没有事先通知,直接过来学校接她,不料却撞见这么令人震惊的一幕。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迟行健咬紧牙根,面部微微抽搐,冷声吩咐前面的助理:“今晚之前,我要看到那男的全部资料。”
“是,迟总。”助理恭敬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