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确实是很会做生意,他选择的那些货物个头不大,价值也不算特别高,但却都时兴,保证到了戴河镇能够销出去,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正因为不起眼,到时候就算是卖了也不会被人注意到,可谓是一举两得。
赵九福旁观了一日,心中有些奇怪的问道:“四哥,既然你这么会运货,为什么平时不来新亭府走走,不说从商,偶尔走一趟也比种田赚得多。”
不是他说,他们家若不是老赵头和赵老大,赵老三都是木匠,光靠着那十亩地能把一家老小养活就不错了,更别提送他读书。
赵老四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他们家有积蓄是一定的,但乡下的日子终归是清苦,看赵老二丁氏一门心思想要再做生意,回到县城里头居住就知道了。
但赵老四明明有做生意的本事,却踏踏实实的留在陈家村不动,甚至老老实实的跟着父亲兄弟下地种田,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
赵老四原本在翻检货物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才叹了口气笑道:“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四婶吗,再说了,做生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且不说咱们来去的花费,你若是长期做的话挡了别人的门路,到时候人家找点关系有的是办法让你做不下去。”
赵九福一听觉得也是,像是这种走货的路子肯定有人常年占据,他们偶尔走一次自然不会有人来管,但走的量多的话可就不一样了。
他也没注意到赵老四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还说道:“四哥,我跟着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我去书店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赚钱的路子。”
赵老四连忙劝道:“再过几日府试的成绩就得出来了,你好好在家歇着就是,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出去赚钱的话难免让人说嘴。”
赵九福心中无奈,这就是古代的职业歧视了,读书人若是下地种田,或者出门从商,那是肯定要被人说道的,前者略好一些,后者可是大忌,甚至会影响到以后的仕途。
但不说要不要挣钱,光是他藏着的金元宝总归是要拿出来的,不然放着也是浪费。赵九福就坚持说道:“我知道,四哥,你放心吧,我去的是书店。”
赵老四有心想要再劝,他也知道有些读书人去书店里头拿了本子回家抄写赚钱,但那银子赚的实在是不容易,他们家不是供不起,所以不乐意孩子受这个苦。
可看着赵九福坚持的样子,赵老四没有继续劝,只是塞给他一两银子,又说道:“你心里头有分寸就是,家里头供你读书的银子还是有的。”
赵九福点了点头说不会勉强,这才出了门。他去的地方是之前就已经混熟了的书店,大约是府试已经结束的缘故,书店里头的人比以前还略少一些。
店小二显然已经认得赵九福了,见他走进来便笑着招呼:“赵书生来啦,今日又进了些新书,都放在那块呢,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赵九福道了一声谢才走过去,低头一看倒是笑了,原来那新书并不是四书五经科举丛书,而是各地的游记,他翻了两页倒是看出了几分兴味来。
只是他今日不是为了看书而来的,一边翻书页一边思量着赚钱的办法,就像是赵老四所说的,读书人在未成名之前想要赚钱可不容易。
抄书倒是一条路,但是又慢又伤眼睛,而且赚到的银钱也少,就说最基础的三字经有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在保证不出错,字迹干净整洁的情况下,两天能抄写一本就不错了。
用毛笔写字和用圆珠笔钢笔写字的速度是不能比的,尤其是你还得等墨水干,保持书面的整洁,字迹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字体还得整洁端正。
两天抄写一本还是在不做其他事情的情况下,但手都抄断了也才能得到十文钱到五十文不等的价格,毕竟一本三字经书店才卖一百文,加上纸张笔墨的损耗,书店赚的也并不多。
中国古代活字印刷发明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晚,但一直都没发展起来,其中固然有工业技术发展的限制,但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损耗总共加起来的话,书籍不是大量售卖,还不如直接抄书来得本钱低,抄书人是读书最没有办法的办法。
赵九福略略一想,到底是暂且把抄书的路子放到了一边,他也是打算抄书的,只是想的是抄书给自家做积累,这样买书的钱能省下不少,用这个赚钱却不现实。
放开抄书的路子,赵九福又开始翻了翻旁边的杂书,心中浮现出几个有趣的故事来,但下一刻他又开始摇头否决这个想法。
写书自然是更加赚钱的,但写风月的话那是给自己找没趣,将来当官了分分钟就是一个污点,书店又不是他家开的,他也没有□□,想要完全保密几乎不可能。
而其他的游记、诗文之类的杂书倒是可以写,还赚名声,但问题是前者他写不出,就算能背出上辈子念过的那些著名游记,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去过当地却能写出来。
至于诗文就更不可能了,除了名人大家的诗文,或者是当上了科举主考官的诗作,其余的人想要卖出去都不容易,通常都是家里头有钱有人,自己花钱印刷了送给书店来卖,权当是混一个名声和资历,压根不适合他这种普通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赵九福要找路子是把系统里头的金元宝合理化,而不是真的要赚钱,抄书的价格就这么一板一眼的放着,他要做手脚太不容易了。
左思右想的,赵九福也没找到好办法,只能一边翻书一边跟店小二唠嗑,指望从他嘴巴里头挖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
大约是店里头没人,那小二哥也愿意跟他唠嗑几句打发时间,见他有些愁闷的样子就问了:“赵书生,你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赵九福也不觉得丢面子,笑着说道:“确实是,如今府试结束了,后头的院试也不急,我就想着要不要做点事情补贴一下家用,也让家里头父母不用那么辛苦。”
“只是小二哥你也知道的,我不是新亭府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抄书显然不太合适,其他的法子却想不出来。”赵九福微微叹了口气,戴河镇抄书的价格可更加低。
那店小二一听也是没办法,他更加不会想到鼓励一个十岁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是来参加府试的,却出书著作,那可是大人物要做的事情。
蓦地,店小二想到一件事情,低声问道:“赵书生,你可会画人?”
赵九福眉毛微微一动,画画他倒是有点会,上辈子他读书也没啥娱乐,很多出门的娱乐太花钱,为了省钱就在家折腾,其中素描之类的也学过一些,只是不太精。
这辈子他忙着读书,自然也没有系统的学过画画,不过书法和画画有共同之处,偶尔胡秀才心情好的时候,也愿意教一教这些学生们,所以他也算入门的。
当然,他的画距离好还有一段距离,最多就是给家里人画一个花样子,是上不了读书人的大雅之堂的,就是胡秀才的画作都比他好许多。
赵九福原本应该是一口回绝的,但看着小二哥的脸色有些不对,他并未开口直接回绝,只是说道:“小二哥,你也知道我年纪小,画画的才能必定一般,只是不知……”
店小二闻弦歌而知雅意,笑呵呵的说道:“你且听我说清楚,在看要不要一试。”
店小二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笑着说道:“之前店里头来了一位姓黄的商人,也并不是什么大商人,在城中并无多少根基,听人说是走了运道大赚了一笔,才刚从乡下买了房进城的,说到底是个暴发户,大家伙儿都有些看不起。”
“但这个暴发户却是个实打实的孝子,他老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就想着能留下一副画像给子孙后代上供,这黄姓商人自然出来打听好的画匠,愿意花大把的银子请人。”店小二说着眼中带上了几分不屑,继续说道,“可你也该知道的,出了名的画匠哪里是普通商人能请回家的,就是咱们新亭府的大商人去求还不一定能进门。”
这年头能学习画画的,通常也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有些是世代流传的画匠,这部分人要么是宫廷匠人,要么是出生富贵,自然不会给一个小商人面子,即使有钱也不行的。
“他请不到好的画匠,就想着请一些名声的读书人回去,银子给的多,一开始倒是也有人愿意,只是人去是去了,画也画了,那老太太愣是不满意,说画的不像她。”
古代人的画风讲究一个神似,至于形似不似就没人管了,可想而知乡下人出生的老太太自然是看不懂那种高深的意境的,怎么都觉得那些人画的不合心意。
店小二继续说道:“这几次三番的,黄家老太太一直不满意,黄家的名声也就臭了,但凡是有些骨气的读书人都不乐意上门去画,觉得丢了面子。”
店小二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连忙看了一眼赵九福,见他不在意才继续说道:“要我说,面子值几个钱,那黄商人发了话,但凡是画的他们家老太太满意了,一次就给十两银子,若是不满意的,也能拿到一两银子的润笔费,大方可算是真大方。”
赵九福一听,倒是也有几分意动,他的素描水平一般,但要把一个老太太画的有几分形似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反倒是比让他画出吴带当风的水墨画来的容易。
他看了一眼店小二,知道他这么卖力的推荐八成是收了人家的银子的,想了想就说道:“既然如此的话我可以试试,只是需要回家准备准备。”
那店小二果然是收了银子的,黄姓商人也知道读书人的牛脾气,如今闹了几回自己再去请也请不来人,就给了银钱让这位店小二帮忙招揽,若是找到了人自然少不得他好处。
店小二拿了银子却不那么用心办事,毕竟真有本事的人他也搭不上话,如今就想着拿赵九福交差,至于不满意怎么办,反正他银子是拿了,绝对不可能吐出来的。
赵九福与店小二约定了时间,回到家中就开始折腾炭笔,炭笔倒是好弄,但他现在手生的很,画了好几次都不尽如人意。
灌了一瓶子的白玉童练习了一天,好歹是找到了一些感觉,赵九福微微叹了口气,只希望那位老太太的要求不要太高,否则的话他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