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福一开始还以为是赵老四这么紧张只是因为担心自己,毕竟这一次生病的考生不少,皇帝都专程赐下了汤药,可见确实是生病的人太多了。
但看着赵老四关上门之后不仅拿出一包药粉洒在门口,还把自己和青竹的衣服都脱了,还让他也赶紧脱衣服进去洗一洗,这才觉得不对。
赵九福没急着问,他心知自家四哥不是做事情没条理的人,所以进门之后洗漱完毕,又喝了一碗青竹端出来的汤药之后,才开口问道:“四哥,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瞧你着急的火烧火燎的,看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赵老四确定他没发热也没有哪里不舒服,才叹出一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最近京城里头在闹疫病,都说是外地赶考的考生先染上的,不说别的,今日你们考场里头好几人都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我这能不担心吗?”
赵九福一听,倒是想起来考场的不对劲来,毕竟一般情况下会试之中,即使生病了也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号房的,但是这一次有几个病的十分严重的人,却被一一抬走了,虽说也没有开贡院,但外头却派了大夫进来。
原先他没主意,这时候回想起来却依稀记得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那些主考官都减少了巡视考场的次数,这是十分不对劲的事情。
这恐怕就是担心自己也被传染疫病,偏偏会试已经开始,是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原因就暂停的,即使是疫病也是如此。
赵九福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四哥放心,我身体并未有任何不舒服,倒是你们在外头还需要到处走采买东西,可有遇到什么?”
赵老四是个有心人,笑着说道:“你没事就好,我瞧着苗头不对,赶紧多买了一些吃的放在家里头,幸亏现在天气还冷放的住,这不是除了接你一次都没出过门。”
赵九福听了才松了口气,毕竟这年头的疫病十分凶猛,在没有提炼各种抗生素条件的年代,任何疾病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人命。
赵九福有些担心这一次会试会出意外,又担心自家师傅的安全,顺便还要操心孙家那边会不会有事,反倒是赵炳生那边早早的离开了京城,这会儿虽说在地方当官辛苦了一些,但是不用担心被疫病波及了。
只是现在担心也于事无补,他们是不可能冒着被传染疫病的危险出门打听的。
倒是青竹自告奋勇,结果一开口就被赵老四喷了回去,说道:“你倒是不怕生病,但万一你得了病传给你家少爷怎么办,去去去,好好待着去。”
于是青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赵九福见他失落,好歹是让他出门走了一趟,当然不是让他冒险,而是去顾家那边。
顾家毕竟是官宅,这地方自然不会有疫病患者出现,即使有也会被隔离的妥妥当当,青竹只往这边走安全的很,更别提赵九福还临时弄出一个简陋的口罩让他带着。
青竹走了一趟回来,拉下口罩就说道:“幸亏我过去说了一声,不然顾老爷也打算过来瞧瞧呢,他知道少爷安然无恙,就说让您在家好好看书,少出门。”
赵九福也是担心这个才让他去的,听了就说道:“这就好,老师还有说其他的吗?”
青竹原先脑子不聪明,如今跟着赵九福几年陆陆续续的读了书,倒是比以前灵光许多:“顾老爷还说了,这疫病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并不算十分凶险,有陛下派出的御医在用不了多久就能治愈,影响不了国家大事。”
赵九福一听果然安心了许多,顾行之作为官员知道的消息自然比一般的老百姓灵通,如今他这般说就代表这场疫病确实不算厉害。
他微微松了口气,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家里头食物也够了,这几日我们都不要出门,等疫病好一些再说吧。”
赵老四和青竹自然不会反对,尤其是赵老四见识过疫病的厉害,恨不得将弟弟整天关在家里头,距离那些患病的病人远远的才好。
赵九福一直是个静得下心的人,说在家看书就真的安心的在家看书,原本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他并不是考完了就能彻底放松的。
赵家还算安安稳稳,外头不少举子的情况却不算好,这一次的疫病确实不算特别厉害,至少死的人可真的不算太多,比起天花之类的疫病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这疫病传染也不慢,往往一个客栈里头有一个人生病,其余的人也会慢慢染上,染上之后发病却很慢,第一天第二天没啥感觉,第三天开始才会上吐下泻。
一旦开始上吐下泻之后,想要治愈就需要不断的求医吃药,虽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但是这花钱就跟流水似的,即使是家庭富裕的举子也不一定能吃得消。
也就是后头疫病传染的人多了,皇帝派遣了太医,送了药材过来,这些人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否则这疫病要不得人命,这穷也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看病的种种困难暂且不提,光是人心一点也让人心力交瘁,这年头上进赶考的,条件好的通常会带着仆人,条件差的通常是几个人结伴而行。
一旦有人得了疫病,身边的人往往是避之不及,甚至还发生了一起仆人卷了银钱潜逃的事情,这自然又是雪上加霜。
这仆人不出三日就被抓获入狱的事情暂且不提,他的主人却已经活生生气死在客栈,那客栈老板心中叫苦不迭,偏偏还得收拾善后,皇帝都出面了,他可不敢再把生了病的人直接赶出去。一时间世间百态都汇集在一家家小小的客栈中,灼烧着不少年轻举子的心。
而在贡院之中,正在阅卷的几个考官也是愁眉不展,这一次的疫病从举子之中爆发,得病的人实在不少,不说都不能参加会试吧,但来参加的多少也受到了影响。
这般一来最后考卷质量就有些下降,最为苦恼的就是这次的主考官朱大学士,他原以为就是顺手卖人情,在告老还乡之前最后当一次主考官,谁料到就在这最后一次上出岔子了。
几日下来朱大学士只觉得自己的白头发都快要掉光了,偏偏这时候皇帝还让人给他传了信!朱大学士想着那位太监的话,只觉得事情更加难办,皇帝要吉兆简单,但这时候他从哪里去找一个吉兆出来给他?
朱大学士犹豫了一下,但也知道皇帝的嘱咐是不能不办的,除非他告老还乡之后就不再管他们朱家那些小一辈的人,不然就得好好办,而且得办的漂漂亮亮的。
琢磨了一下,朱大学士开始回忆自己在进贡院之前看过的考生册子,上头记载的是诸多考生的生平,他开始回忆是不是有那么几个出挑的。
朱大学士一开始是属意一位名叫魏宏的考生,这位考生出生不凡,是江南大家族魏家的嫡长子,可以说是寄托了魏家的希望。
魏宏自小就有才名,三岁能读,四岁能诵,五岁成诗,并且孝顺父母,兄友弟恭,可以说是魏家花费了无数心思才打造出来的才子,魏宏自己也十分争气,在此次之前已经拿到了四元,若是能中了会元和状元,那就是连中六元的大吉兆了。
只是,想到这里朱大学士深深叹了口气,若是这位魏宏考完了三场,即使他考的不太行朱大学士也愿意给魏家,给皇帝一个面子,但偏偏这位第二场就染上了疫病,第三场直接就缺考了,朱大学士就是心中再着急,也是不可能让他中第的。
撇开魏宏,倒是也有那么三俩个出色的,但比起魏宏远远不如不说,也没有连中四元这样的事情,其中一人朱大学士倒是喜欢,觉得他文风稳重,是个能够踏踏实实做事情的人,但偏偏这人之前的科考成绩一般。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这次疫病的意外,他往上提一提名次就无伤大雅,但这一次却不成。
朱大学士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心思落到了两个人身上,连中四元的人在会试其实并不少见,甚至有些地方官员为了所谓的政绩,会故意制造出四元的人才来。
但历朝历代连中六元的人依旧很少,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这些人到了京城之后泯与众人,根本不能服众,自然也拿不到分量最重的两个头衔。
其实想来也是,越是大地方的官员越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制造政绩,也只有那种小地方的官员才会不管不顾,而如今他手中的两人都是出自“小地方”。
一位是来自广西庆远府的白静轩,白家在庆远府也是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这位白静轩身上还有白族人的血统,而家中妻子更是朝中礼部尚书嫡次子的嫡幼女,白静轩虽然是广西人,但实际上与陆家关系密切,他倒是没有魏宏那盛名,但四元的名头尚且可以。
另一位却是来自新亭府戴河镇的赵九福,这人才将将十七岁,尚未娶妻,来历倒是简单许多,唯一能于朝中扯上关系的,也不过是师长是顾家的嫡出三子而已。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比起来,自然是后者的分量更大,但朱大学士却是知道,皇帝不满吏部尚书已久,反倒是礼部尚书看似不近人情讨人厌,实际上简在帝心。
只是朱大学士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这两人的才学是否真的能够坐稳状元的名头,若是他推两个才华不足的人上去,到了最后好事儿反倒是要变成坏事。
朱大学士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他眯了眯眼睛琢磨起来,很快就看到下属们已经将阅卷之后评选出来的前十名放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