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时双夏这么猜测不是没有道理,这年头找个做好事还不留名的实在不容易,就算是任路宁的对家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做点儿什么,也不至于买一送一把左明然从热搜上拉下来。

这得是什么样的大圣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事。

时双夏不想让自己没头没脑的显得被动,就一家一家找熟人去问了。

圈子里的营销公关公司虽然多,但能处理这种情况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家,排除掉和任路宁公司有联系的,目标就又少了几个。

一般情况下接到这方面工作的公司方面都会为客户保密,但这次的情况有些不一样,时双夏是左明然的经纪人,左明然又是受益方,那边似乎也不能理解时双夏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再三犹豫之下,还是给她透了点口风。

时双夏一开始也和现在的左明然一样不敢相信,毕竟别人不知道,她却对左明然和晏云阳的关系一清二楚,这俩人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和陌生人一样,晏云阳要多么好心才会帮他们办这件事。

然而事实不容辩驳,时双夏恨不得拖过左明然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像当初一声不吭的领了结婚证一样。

左明然冤枉极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自从吃过那一顿火锅后,晏云阳又恢复到了神龙不见首尾的生活方式,左明然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所谓的住在一起到底有没有必要。

时双夏说:“除了晏云阳,还有谁这么好心帮你?”

左明然还是不信,她漫不经心道:“别闹了夏姐,他又不是娱乐圈的人。”

时双夏坚持道:“可你是啊!”

左明然还想说什么,时双夏拦住了她,“我今天回来的急,能不能先去你那里凑合一晚上?”

看了眼坐在前排的毛毛和安琪,左明然抿了抿唇,想到什么似得点头道:“好。”

既然时双夏要和左明然一起回去,司机就把她们送到小区门口,下车的时候左明然转头跟坐在车里的毛毛和安琪说了晚安,这才跳下车拉着时双夏往里面走。

左明然住的这个地方并不偏僻,是整个B市最寸土寸金的地方,据说不少富豪都在这里有房子。

小区的安保工作做得一向很好,至少自从左明然搬到这里来,还没有见到过半个媒体的影子。

两个人沿着马路往前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两边的路灯已经亮了好一会儿,昏黄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忽短忽长。

一阵风吹过来,左明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时双夏就走在她身旁,闻声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任路宁的经纪人,和我有些过节。”

没头没脑的,时双夏说了这么一句话。

左明然不解的看向她,“什么?”

时双夏却在此时住了嘴,摇摇头说:“算了,没什么。”

左明然:“……”

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

时双夏不说,左明然却隐隐猜出来一些。这些年来,时双夏从未提起过自己以前的工作经历,按理来说,她工作能力强,在圈子里认识的人也不少,怎么都不会沦落到当初那个地步。

这么些年来,时双夏不说,左明然不问,这个话题仿佛是她们之间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好不容易有了打开的苗头,才说了个开头就没了。

左明然抓心挠肝,时双夏却打定了主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随口说了两句,算是把自己刚刚说的话揭过去。

家里没人,左明然开了灯请时双夏进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喝什么?”

忙了一天,时双夏累的不轻,倒在沙发上说:“白开水就行了。”

左明然把杯子放在她面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托着下巴道:“夏姐,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件事是晏云阳做的?我和他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俩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我说错什么了?”

左明然哭笑不得,“我们迟早会离婚的。”

时双夏看了她好一会儿,幽幽道:“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左明然笑了下,在沙发上蜷起双腿,“不是我死心眼,是我想的明白。”

时双夏卡壳,左明然说:“夏姐,我知道你在想想什么,但我和他结婚,本来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要是扯上了其他,反倒不好。”

时双夏叹了口气,“行吧,我以后不会在提起这件事了。”

她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说:“说起来我好久没来你这边,怎么感觉不太一样了。”

左明然懒洋洋道:“我才搬到这里住一年,前几个月都在四处跑着拍戏赶通告,也就这段时间闲了下来,正好又碰上个在B市拍的戏,才在这里住的久一些,当然会不一样。”

时双夏来了兴趣,征求了左明然的同意后,便在屋子里四处闲逛起来。

她走到厨房,下意识打开冰箱,本来以为里面只有各种各样的速食产品,结果一开门,顿时被里面琳琅满目的瓜果蔬菜镇住了。

“不是,你又不会做饭,买这么多菜做什么?”

左明然头也不回道:“我不会,有人会啊。”

时双夏愣住,声音发涩,“你们该不会是……晏总做饭吧?”

左明然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之前不是给你发过照片吗?”

时双夏想起前段时间发的那条微博,“我以为那是你们点的外卖。”

毕竟谁能相信堂堂晏氏的少主家竟然会自己家里做饭吃啊!

时双夏往楼上看了眼,“你不是说晏云阳他妈回来,所以你们搬到一起住了吗?他人呢?”

左明然撑着下巴,百无聊赖道:“他最近挺忙的,好像是公司那边出了问题。”

时双夏没多问,在一楼转了一圈后,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就这样吧,我睡哪儿?明天一早的飞机,亏得我这么千里迢迢的跑回来。”

左明然带着她往楼上客房走,一边走一边说:“安城那边怎么样?我见微博上说金梦好像和一个男明星谈恋爱了。”

“微博上的话可信度有多高。”时双夏并不瞒着她,“一起炒CP而已,有节目组的剪辑师在,就算不同框也能给你剪出一段感人泪下的旷世绝恋。”

左明然笑出声,金梦是时双夏很看好的一个新人,年纪不大,但很有灵性,时双夏有意把她捧上影后的位置,在签约的时候就用了点儿手段,把金梦签到了自己手下,就算自己以后出去单干,金梦也是她手下的艺人,而不是公司的。

金梦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跟着时双夏要比跟着公司有利得多,没有犹豫就签了,现在发展势头不错,在综艺节目露脸后刷了不少好感度,不久还有一部饰演女二的电视剧上映,估计等剧上映,时双夏就要开始给她接女主戏了。

提起这个,左明然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夏姐,我这部戏结束后,还有其他工作吗?”

“我正在看几个剧本,不过到时候估计公司会和你谈解约的事情,所以究竟要怎么样还不好说。”

左明然说:“先别给我接新剧了,要接工作的话,可以考虑一下综艺活动。”

时双夏点点头,“我也有这个考虑,现在的综艺节目挺能圈粉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左明然张了张嘴,没敢说自己这是为退圈做准备,只是含糊的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没有夜宵,左明然一头栽倒在床上,脸朝下闷在被子里,半天没有出声。

她刚穿过来那会儿还是夏天,现在都已经到了深秋,原来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她顶着这个身份活着,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这样想着,左明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梦。

和刚来时的那个梦一样,这次她又梦到了“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梦里的“她”从自己租住的地方搬回了家,没再继续写作,而是用影视版权的钱开了家咖啡馆和美容院,生意平平淡淡,但最起码生活清闲了很多,父母对此感到十分满意,一家人团团圆圆,生活的十分幸福。

明明是和睦的画面,左明然却不由得泪流满面,不知为何,她从心底意识到一件事,就是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

“清河,我看你是在国外呆久了,连国内的事情都忘记了吧?”

“小妹,不是大哥说你,云阳他虽然姓晏,但也是咱们柳家人,你是他亲妈,现在他不向着咱们,还能向着谁?谁还会帮他?难道他要像他那个爸一样?”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云阳是什么性子你们不清楚,这么多年来他亏待过咱们家吗?”

“亏待?哼,我看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两个亲舅舅!这次要不是晏光启搞出来一个小儿子……”

“老大,住嘴!”

“爸,我说错了吗?晏家那几个哪有一个好东西,当初要不是咱们帮了他一把,他晏光启能有现在的地位。现在可倒好,卸磨杀驴,这是要把咱们逼上绝路啊!”

“行了!”

沉重的拐杖捣在地上,楼下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晏云阳站在阳台,右手上还夹着半根香烟,已经点燃了好一会儿,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柳家,小时候柳清河带他回来过几次,但自从柳清河和晏光启离婚,他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柳家半步,就连他的外婆过世,也只是在墓地见过一面柳家人。

过了这么多年,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连住在这里人,除了相貌上变老了,其他的都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

天上阴沉沉的,云彩压得极低,像是下一秒就会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争吵再度开始,晏云阳垂下眼,不耐烦的“啧”了声,将手上的香烟在台子上摁灭,抬脚走了出去。

楼下沙发上坐着两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看到他下来,皆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旁边的柳清河显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刚才那些话晏云阳一定听了不少,若是他闹上一闹也好,自己总算是知道他的心意,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谁都无法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云阳啊。”柳老爷子杵着拐杖,“还没休息?”

晏云阳笑了下,“没。”

柳老爷子九十多岁,身子骨一直很硬朗,前年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动了手术后元气大伤,这才把公司逐渐交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管理。

可惜两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还没等着他死,就开始为着公司以后是谁的开始斗个不停,反倒让外人钻了空子。有一个外孙子倒是争气,可惜不跟着他姓柳。

想到这里,柳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朝晏云阳招招手,“来,让外公看看。”

晏云阳走过去,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温声道:“外公,太晚了,我得回去。”

柳老爷子面色一沉,“这么完了,在外公家住下不行?非得回去?”

晏云阳拉着他的手,安抚道:“要下雨了,然然她胆子小,一打雷就做噩梦,到时候找不到我还得哭。”

提起妻子,晏云阳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连离得最远的柳清河都看的分明。

话说到这里,柳老爷子也不好再拦着,毕竟人家新婚夫妻,新婚燕尔的,他一个老头子拦着不让人家小两口见面也不是个事儿。

“外公还没见过那个小姑娘,是叫然然对吧?”

晏云阳笑着点头,“是,全名是左明然,左右的左,明天的明,然后的然。”

柳老爷子:“好名字。”他向外招了招手,“那我让小王送你回去。”

小王是柳家的司机,平时吃住在柳家,此时柳老爷子提起,立马有人小跑着去叫他起来。

晏云阳拦住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来,反正也没有多远。”

他起身往外走,柳清河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着起身,想要跟他一起回去。柳老爷子看到她的动作,双手扶着拐杖起身,沉声道:“清河,咱们父女俩这么多年没见,爸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柳清河动作一顿,低低的应了声,起身扶着他上楼。

书房的窗帘拉着,柳清河进去,先开了灯,又去把窗帘拉开,正好看到楼下晏云阳的车子离开,车灯飞速的驶向远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柳老爷子坐在书桌后的沙发上,看着她分外落寞的身影,叹了口气道:“当年让你嫁给晏光启,是我和你妈的不是,要不是我和你妈坚持,你也不会……”

“爸。”柳清河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算再说也不可能改变。”

她的目光分外冷静,“我和晏光启早就已经离婚,他想和谁生孩子也不关我的事,但晏家必须是云阳的,除了他,谁都别想拿走。”

一场大雨悄然而至,素质而来的是无尽的闪电和惊雷,左明然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脸颊下的被子被泪水浸湿,披散的头发粘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

一道闪电落在窗外,顿时将整间卧室照亮,她吓了一跳,落下的惊雷像是在耳边炸开,左明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她试探着去摸床头的台灯,摁了两下没有反应,才意识到家里的电可能因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断掉了。

哭了这么长时间,左明然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身上像是点燃了炭火,拍了拍发烫的脸,她撑着身下的床铺起身,想要去楼下倒杯水。

窗外雷雨交加,雨水扑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左明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连手机都没有拿,就这么扶着墙壁赤脚往外走。

连脚心都是滚烫的,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多少缓解了身上的燥热。左明然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楼梯下楼,走到一半,突然听到门厅传来开门的声音。

发烧让她的各种知觉都迟钝了许多,直到房门被人打开,她才茫然的看过去,正好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客厅被照亮,站在门口的晏云阳和她四目相对。

“你……”

已经将近凌晨两点,晏云阳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正在下楼的左明然一脚踩空,因为高烧而无力的胳膊徒劳的抓了下扶手,就那么滚了下来。

晏云阳几乎在她踩空的瞬间就冲了过去,在她即将滚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揽住了她,然后就察觉到她明显不对劲的体温。

楼梯不高,滚下来也只有四五阶的高度,左明然攀着晏云阳的胳膊,崴到了脚踝,钻心的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却依旧糊糊涂涂。

“晏云阳?”她拽着他的衣服袖子,因为生病而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

“我在。”地上凉,晏云阳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抚着她的脖子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轻声道:“你先在这躺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医生过来。”

左明然却拉着他的衣服不许他走,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梦,还是因为生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委屈,“晏云阳。”

晏云阳无法,只能在她身边蹲下,“我在这里。”

左明然眨了眨眼,挪动身体向他靠近。

刚从外面进来,晏云阳身上还带着湿凉的雨气,让左明然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晏云阳摁住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坚定,“别乱动,我拿冰袋给你敷脚。”

左明然呜咽一声,当真老老实实的后退,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眼巴巴的望着他。

晏云阳迅速起身,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从冰箱里找出冰袋,顺便找了条毯子盖在左明然身上,蹲下身帮她处理脚踝的扭伤。

楼梯上,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双夏目睹了这一切,本来要往下走的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她看着楼下的两个人,默默地转过身,打开房门进去。

打扰了,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