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根腿毛

楚岚是三十年前红极一时的女明星,多少人的梦中女神,当年和豪门公子孔延华也曾传过一段佳话。

楚岚美艳动人,孔延华风流倜傥,两人因朋友介绍相识,很快便坠入爱河,轰轰烈烈甜甜蜜蜜,一起吃饭、逛街、出海,随便做点什么都要见报的。

这事儿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可惜后来这段传奇爱情以悲剧收场,对孔家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甚少被人提起。

孔延华和楚岚感情甚笃,但他的婚事孔家早就有了安排,再加上那个年代上流社会并不十分看得上娱乐圈的女星,因此极力反对。

孔延华后来终是没抗住家里的压力,娶了门当户对的吴家千金。豪门公子养外室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孔延华对楚岚的迷恋,哪怕是“做小”也绝不会亏待她。

但楚岚性子烈,不肯委曲求全,和孔延华一刀两断后宣布息影,嫁给了东南亚m国一个华裔富商郤振海。

两段婚姻都备受八卦媒体的关注,听说那位富商对楚岚也是痴心一片,婚后跑车、珠宝、游艇大把大把地送,也算是恩爱有名。但没过几年楚岚就病逝了。

孔延华夫妇倒是一直不太恩爱,这个姜沅从小就知道,后来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过一点八卦。

没想到闹了半天,凌霍竟然是孔临川的哥哥。

姜沅回来的路上,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凌霍比她和孔临川要大七岁,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是孔家的私生子。

她着实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是楚岚的孩子……那一切都说得通。

只是,这个复杂的纠葛,吴清雅和楚岚,究竟哪个是“第三者”,谁又能说得清呢。

姜沅陷入沉默。

怪不得《南歌传》那么好的资源会落到她头上……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凌霍就一点不矜持地草粉,还拍下视频……

怪不得那天孔临川在停车场找她,他故意……

姜沅深吸一口气。

孔临川看着她,心思百转千回。

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当年的选择,但今天,后悔达到了顶峰。

姜沅的那句“我对你不是爱情”,简直是在拿刀扎他的心。

因为太过珍视,所以小心翼翼不敢告白,唯恐影响他们十几年的感情。

因为太过珍视,所以和杜苒发生关系之后再也不敢妄想,怕给她的爱情有瑕疵,一个污点他都不能容忍。

但现在她说,对他不是爱情。

早知如此,和杜苒有了关系又怎样,反正她对他没有爱情,又何谈什么脏不脏的。

只恨他当时太傻,在那个境况下选择了最错的做法。

他真是个白痴。

“你以为凌霍是真的喜欢你吗?他接近你是有目的,”孔临川说,“他想报复我,想报复孔家。”

姜沅发自内心地疑惑:“想报复你,不是应该去勾引杜苒吗,接近我有什么必要。”

孔临川语塞。

因为我在意的一直都是你啊,你这个笨蛋。

今时今日,这句话他依然无法说出口。

“除了凌霍,郤振海还有两个亲儿子,但是最后继承遗产的却是他这个非亲生的,另外两个一个死于非命一个重伤残疾,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孔临川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许多东西都是推测。

“他的手段比你能想象到的更不干净,甜甜,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干掉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吗?

果然是猛男啊。

不仅做ai猛,做事也这么猛。

凌霍身上藏着的东西太多了,好像一切已经昭然若揭,但又怎么都摸不到真实。

姜沅觉得自己有点乱。

“你先走吧,我需要自己待会儿。”

脑子太乱了,一下子涌进来的信息太多,有许多东西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

可是姜沅仰躺在沙发上,很长一段时间大脑都是空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半夜,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年关了,没下雪,反倒下起雨来。

晚饭没吃,这时候突然饿极了,姜沅叫了好几份外卖,陆陆续续送到,她盘腿坐在玻璃墙前,看着深夜雨幕中的城市,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堆吃的,实际只吃了几口便放下。

她去泡澡,放自己最喜欢的精油,听舒缓的音乐。

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凌霍。

各种各样的凌霍。

他拍视频是想寄给孔临川欣赏吗?

那为什么最后又没有寄呢。

他喜欢和她做ai,是不是只是享受报复孔临川的快意,你看我操的是你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妻?

那为什么自己硬撑着不睡也要守着她呢。

他把她藏在雎水山庄,屏蔽了信号不让她和外界联系,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

那这自欺欺人的七天又是什么意思。

……

姜沅在浴缸里差点睡着,被凉掉的水冻醒的,她打了个喷嚏,赶紧爬出来裹上浴巾跑出去。

整晚都睡得不踏实,醒了睡,睡了醒,她从没如此辗转反侧过。

就这样挺到天亮,雨势没有减缓的意思。

姜沅以前很喜欢下雨,她小时候最喜欢穿着雨衣去踩水,但今天觉得闷死了。

于是去翻出一件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黄色雨衣,戴上口罩穿着雨靴下楼散步。

天刚亮,雨天的早晨都是阴暗的,小区里地势很好,积水很少,偶有车辆经过,都是减速慢行。

外面的空气新鲜多了,但下雨还是挺冷的,刚走几步脸就被冰的疼,提神醒脑。

姜沅把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瞎逛。

雨越下越大,她被冻得手快没有知觉,绕了一圈,回到楼前正门,看到前方一辆轿车停在路旁,黑色大衣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车前。

深沉的人站在深沉的雨天里。

伞挡住了他的脸,只一点下巴的轮廓,姜沅就认得出来。

她站在侧后方五米远,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凌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里的烟烧了一半,已经被雨水打湿熄灭。

姜沅特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任何的电话和信息,信号满格,这里应该没有神秘大佬为爱屏蔽信号。

他在那儿站了很久,姜沅也在他身后看了很久。

过了许久,凌霍终于有了动作,将早已湿透的烟放进一步之遥的垃圾桶。

他转过身,姜沅不小心和他对上了眼神。

一秒钟的停顿,也许有两秒,她移开眼。

她不知道凌霍明明知道密码可以上楼,为什么没有上去;可以给她打电话,为什么没有打。

如果不是她突发奇想下来雨中漫步,大概都不会知道他在楼下等了这么久。

姜沅从车旁经过,没有回头。

但很快,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下一秒手臂被人攥住,猛地向后一扯。

她的左手被拽了出来,凌霍抓着她,力道几乎嵌进她皮肉里。

他的伞歪了一下,转眼间头发和脸颊便被打湿了些许。

姜沅帽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说话,看着他。

姜沅是一个越生气冲你笑得越甜的人,凌霍很少在她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冷淡。

距离感。

上一次,还是她因为他只做ai不陪睡而发脾气的时候。

两个人隔着重重雨幕对望,四周只有雨声,不停冲刷着伞面。

凌霍的睫毛上挂了几滴水珠,让他英气的面庞染上湿气,因为他固执地不肯眨眼而一直悬着。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姜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多了产生错觉,总觉得他看着自己时不是没有感情的。

但现在却会想起视频里,他站在床边看着自己,那个冷漠的眼神。

仿佛她只是一个随手玩玩的东西。

沉默半天,姜沅先开口,声音因为口罩的阻隔有些沉闷:“我都知道了。”

凌霍的眼神动了动,仍然固执地盯着她:“你昨天没有来。”

“去干嘛?”姜沅问。

凌霍眸中有什么慢慢沉下去。

“我以前以为,你连喜欢我都不说出口,是因为太不擅长表达。现在知道了,你不说是因为不喜欢,对不对?”姜沅垂下眼睛,睫毛眨了眨,“不好意思哈,我从小自我感觉就很良好,自作多情,让凌老师见笑了。”

“姜沅……”他手指紧了紧。

姜沅等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她兀自点点头:“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或者愧疚——如果你有的话,没必要。”

她说:“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我主动的,你不过是顺水推舟,大便宜不上白不上。我这个人很讲理,我不怪你。”

可是这样说着自己讲道理的人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底还是在赌气。

她拿话讽刺自己,实际上不过是仗着他那几分真心来刺他,要叫他也难受,尝尝她心里的滋味。

“反正我们彼此也没有确认过什么,互嫖嘛,嫖得开心就嫖,不开心就不嫖了。”她冷淡地转身,“就这样吧。”

凌霍紧紧抓着她,嗓子有些哑:“姜沅。”

姜沅冷酷地把手抽了出去:“再见,凌老师。”

姜沅转身上楼,但凌霍站在雨中的样子印在脑海。

她回去之后打开除湿机,又睡了。

翻来覆去,依然睡得不安稳,恍恍惚惚似乎梦到了什么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不是噩梦,但惊醒时背后一层细密的汗。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她的喘息,她撑着头缓了一会儿,看向窗外。

雨还没停。

她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姜沅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以前的朋友大多都是世家子弟,现在不是在家族企业中呼风唤雨,就是在某个领域做奉献。有个发小最近有生意在m国,要查什么比从国内伸手要快得多。

找景詹肯定比她自己来有效,但她暂时不想让哥哥知道。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知道,楚岚死后,凌霍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沅打完电话就坐在家里等结果,等待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晚上,对方发来一堆东西,还有一条长长的语音。

“你怎么突然对郤振海感兴趣?他已经去世十来年了,以前是当地的大富商,和皇室关系不错。郤家势力很大,很多记录应该是被销毁了,我查到的东西不多,有点杂,你先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姜沅回了个“谢了”,把文件投送到电脑,慢慢地整理查找。

许多资料和新闻报道都是m国当地语言,附带翻译,但因为语法的不同读起来有点蹩脚。

郤家是最早移民m国的一批华人,以地产起家,垄断了当地的石油业和建筑业,富可敌国。

楚岚是郤振海的第三任妻子,在此之前他还有两个儿子,最大的比凌霍大十多岁。虽然不是自己的骨肉,但郤振海对凌霍应该还不错,至少楚岚在世时是如此,早期的几篇报道里,经常提到他带楚岚与三子出游。

婚后第七年楚岚去世,之后就没有任何关于“三子”的消息,直到郤振海晚年重病。

孔临川说得没错,在郤振海病重的两年里,两个儿子先后被仇家寻仇、飙车出事故,因此他死后,继承遗产的是当时刚刚成年的凌霍。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大多是郤家当时如何如何辉煌,郤振海与现任苏丹如何如何友好,两个儿子如何如何阔气,以及父子三人的各种风流账。

连楚岚的内容都很少,只有许多年前泛黄旧报纸上的一些记录。

对于凌霍,除了关于继承巨额遗产的只言片语的报道,别说照片了,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过。

他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抹得很干净。

20岁以“凌霍”的名字出道之前,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6岁之后,18岁之前,姜沅最想了解的那一段时期,依然一无所获。

她合上电脑,电子闹钟的时间跳到了3点。

线索到了这里就彻底断掉了。

想要了解凌霍的过去,除了通过他本人,好像没有别的方法。

姜沅眼睛都酸了,揉了揉眼角,瘫在沙发上。

仿佛知道她的“调查”到达了瓶颈,凌霍的电话在这时打来。

姜沅点了接听,没有说话,那端也是沉默,听筒里只有被捕捉到的呼吸声。

凌霍没有问,她是不是都知道了,他的开始动机不纯。

也没有问,她怎么想,是不是打算要中止这段关系。

两厢沉默片刻,他说:“你想查的东西,在你的邮箱里。”

他知道她在查他。

姜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