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黛尔迅速在自己的脑内存里搜索了一下“赏金猎人”这几个字,不是说她不懂这个称呼的含义,而是说,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接触过这个职业,或者说概念。
而且如果再仔细想想的话,这个名叫加拉赫的人似乎也没有在剧情里出现过?
自从知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空间转移,穿越了整个大陆,来到了佩加梦联邦这边以后,安黛尔其实就有点方。
之前的剧情里面,佩加梦联邦只是个背景板啊!!她是真的没来过这里啊!!!
虽说在之前的经历里,她的游戏知识也没什么太大用处的样子,但是总之还算是在自己知识的认知区域里,多少还是会带来一些安全感,比如她至少知道帝国的基本秩序。
联邦这边……她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在心里呼唤了好几次系统,想要问问情况,结果系统宛如死了一样毫无回应。
……仔细想想,似乎从自己挥舞横幅的那次和系统做了交易后,系统就没怎么再出来过了。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觉得系统特别烦人讨厌,但是应该它出场的时候,它却总在缺席的这种事情,还是让人很生气!
何况,还有说好的奖励没有发放呢!!!狗系统你倒是发给我啊!!现在她正是一穷二白的时候,现在不发更待何时!!
安黛尔在心底暗暗吐槽,然后看向了加拉赫,对方身上有着与整个佩加梦联邦所展现出来的风貌近乎格格不入的正义感,而且她也从面前这个人身上看不出什么恶意,克拉克毫无动静,大约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何况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在这里的引导人,那个赏金猎人公会听起来也很像是一个可以作为突破口的东西,所以干脆利索地点了点头:“好啊。”
加拉赫盯着她看了一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点了点头道:“好,跟我来。”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突然回过头问道:“你真的这么跟我走?不怕我拐.卖你吗?”
安黛尔一头问号,心想这个话题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谈论吗?她反问道:“你会吗?”
加拉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的外貌,在这里很危险。”
安黛尔“啪”地一声重新撑开伞,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她的声音从伞底下带了点闷闷的传来:“这样好了吗?”
加拉赫显然没料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愣了片刻,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声音却还是平稳的:“可以。”
加拉赫和他的外表一样,沉默又冷峻,这一路上都只是在默默地带路,甚至没有问安黛尔叫什么名字。因为摸不透对方的情况,所以克拉克和安黛尔都非常谨慎地保持了缄默。
安黛尔跟在他身后,悄悄地抬高了一点伞面,看向了加拉赫的背影,顺便打量了起了周围的环境和路,然后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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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从那场噩梦一般的痛楚后的昏迷中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是无穷无尽的水声,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整个人搁浅在海边,身后有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不断地打湿她的身体。锁链镰刀状态的克拉克缠绕在她的手腕上,给了她最后的安全感。
她从沙滩上爬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了。
这里的海滩,肮脏,泥泞,各种各样的垃圾堆满了沙滩,而她刚才就是这样躺在一片污秽之中,安黛尔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这一吐,她才感觉到自己腹中空空如也,头晕眼花,却了无食欲想,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这个令人作呕的环境中停留了多久,她虚弱地捏了个浮空术,让自己快速从这片海滩离开,然后找了块巨大的岩石,给自己用了去尘术和净身术,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手指上带着的那枚艾希曼给的空间戒指还在。
于是她一边在心里夸赞艾希曼的东西就是质量过硬,一边迅速地找了一件衣服给自己换上了。
也别管什么浮夸了,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了。
直到这个时候,安黛尔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嫌弃地抖着自己的头发,虽然用了净身术,但是不好好洗个澡,还是觉得不怎么干净。
克拉克终于冒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主人?你还活着吗?”
“活着啊。”安黛尔心情因为刚才看到的环境而不太美妙:“这是哪儿你知道吗?”
克拉克顿了顿,从安黛尔的手臂上挣脱开来,化作了人形。
安黛尔看着他,顿住了脚步。
银长发的飒气少年不见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银发金眸的小正太,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熟悉的克拉克式傲娇,但是……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而正太样子的克拉克……真的是太可爱了!!!可爱到犯规!!
看到安黛尔诧异的表情,克拉克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飞红:“有点脱力了而已!很快就好了!”
他到底没有说,是之前安黛尔的身躯消散的时候,他用了所有的力量想要做一个结界出来保护她,所以才耗尽了自己的力量的。
安黛尔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嫌弃他,反而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带了一丝歉意:“对不起呀,克拉克,如果不是因为我太鲁莽了,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一这样说,克拉克的耳尖就更红了,他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别扭,粗声粗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别看我变成这个样子,打起架来我还是很厉害的!”
安黛尔安抚道:“嗯嗯,我们克拉克当然最厉害了!”
也只有和安黛尔结了血契,对她有着最天然信任的克拉克最相信她的话了,所以听到她这么说以后,克拉克顿时又好了,他左右看了看,又在空气中闻了闻,然后看向了前方城市的隐约轮廓,眯了眯眼睛,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安黛尔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克拉克带了一丝不确定:“这里……不是帝国了。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佩加梦联邦。”他转过头看向安黛尔,眼中不知是什么情绪:“恭喜你,来到了这个看不见罪的国度。”
安黛尔差点跟着他唱一段rap,硬生生忍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请原谅我的自负”,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佩加梦联邦,这个对之前的她来说只存在于书本上的地方,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想到之前醒来的垃圾海滩,安黛尔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比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安黛尔其实更关心艾希曼怎么样了,她从戒指里掏出自己的学生卡,试探着灌注了魔力进去,还给艾希曼发了条信息,结果石沉大海。
看来出了帝国的范围太远,学生卡也是不管用的。
她又尝试了传送,然而这么远的距离,她当然感应不到任何能够定点的位置,自然也以失败告终。
安黛尔站在原地,丧气了一会儿,心想不知道艾希曼会不会以为自己死了,甚至以为自己死在了他的手下,会为她难过吗?如果觉得她没有死的话,会……来找她吗?
想到这里,安黛尔又摇了摇头,艾希曼的性格她还是比较了解的,她不认为艾希曼那种真正身居高位要职,一举一动都在帝国所有贵族的眼中的人,会做出为了她而不理智地进行搜索的举动。
虽然突然这样分离开来,她还是很想他,但是按照目前的局势,也许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才是现实,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回帝国的方法,说不定等她回去以后,艾希曼身边就有别人了呢。
安黛尔莫名有点沮丧,她摸索着手指上的戒指,觉得心里有点钝疼。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她很快就重新调整好了情绪,将这些思绪压到了心底,重新打起精神看向了前方。
不管怎么说,她总要努力生存下去,而对于现在她来说,生存的第一步……就是先找到住的地方。
后来所发生的的事情就是她因为懒得走路,所以一小段一小段地传送到了城市的边缘。本以为这里会有城门门禁什么的,没想到整个城市完全是开放的状态,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混乱还要更甚一些。
因为在城门口徘徊的人那儿就收获了太多不怀好意的眼神,所以安黛尔撑开了克拉克大黑伞,在克拉克模糊又不怎么靠谱的记忆指引下走到了厄运庇护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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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此结束,安黛尔看着前方笔直挺拔的身影,阳光洒落下来,在他银白色的护甲上反射出近乎神圣的光芒,而他旁边是歪歪扭扭的小楼,楼面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油漆涂鸦,涂鸦的图案粗鄙不堪,路上跑过的孩子脸上带着泥泞,表情恶劣,却也在看到他的时候,静悄悄地避去了一边。
崇高与粗鄙的对比实在是太过鲜明而直接,碰撞出了一种近乎荒诞的效果,安黛尔眯了眯眼睛,对于加拉赫的真实身份愈发感到了好奇。
“今天有消息说,有人在城外打倒了不少散魔人,那个人是你吗?”拐到一条更加安静的小巷后,一路都没有说话的加拉赫突然出声了。
安黛尔还在四处观察,突然听到这样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散魔人是什么意思?”
加拉赫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多有探究:“你不是这里的人。”
这句话里的“这里”,可以理解为约阿府,也可以理解为联邦,虽然他没有直说,但是安黛尔完全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指的是联邦。
她皮鞋的鞋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头,石头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翻滚,他试探她,她自然也可以以问代答:“你是这片区域的秩序守护者吗?”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触即回,安黛尔这句听起来柔和又像是询问的话,分明是在说他“多管闲事”。
加拉赫于是转回了之前的话题:“散魔人是佩加梦联邦对于所有没有在魔法师公会和赏金猎人公会注册过的魔法师的统称。没有注册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做过超过两家公会底线的事情,又或者不想要受到这两家的限制。但不管怎么说,散魔人在联邦境内都是危险和邪恶的代名词,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在通缉令上的。”
他的声音沉稳平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虚的力量。
“哦……这样啊。”安黛尔这下算是听懂了,点了点头,心想原来联邦也还是有一定的秩序的,至少这两家公会听起来还算是有组织有纪律,如果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或许可以考虑加入其中一家公会,这样背靠大树好乘凉。
“所以,在城外对散魔人大杀出手的人是你吗?”解释完后,加拉赫话锋一转,声音中又隐约带了质问的意思。
安黛尔不动声色:“嗯?城外是哪里?”
加拉赫扫了她一眼,心想自己收到的情报上面明明白白地记录了闹事者的相貌,他又不瞎。
但是既然安黛尔含糊其辞,他也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
在他看来,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道分寸就可以了。毕竟从刚才的话里已经可以感觉出来,对方连散魔人都不知道,很显然对佩加梦联邦算得上是一无所知,再看这一身气质和打扮,说不定就是从帝国那边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且这种可能性其实也很小,但是从目前来看,这也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是安黛尔显然会错意了。
点什么到为止?加拉赫明显是在告诉他,那些人穷凶极恶,杀一个两个都是为民除害,如果杀了通缉令上的人……通缉令的话,应该有赏金的吧?
她回忆了一遍自己之前在城门口甩了一把克拉克以后造成的大规模伤害,决定见到通缉令以后好好儿辨认一下,能不能发家致富买房种地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就看这一下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这条小巷走了出去,重新到了一条繁华却有序的街道上,显然加拉赫刚才算得上是抄了近路。
安黛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从这里看过去,依然能看到厄运庇护所的纯白色尖顶,很显然,庇护所就是整个城市里最高的建筑物,其他所有的建筑都没有超过它。
……说起来和教堂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安黛尔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恰好加拉赫停下了脚步:“到了。”
之前听到“公会”两个字的时候,安黛尔脑中出现的是亚尔曼商行那样规模的门口和气势,所以这会儿还算是颇为期待地递出了视线。
目之所及,是一扇普通大小的单开门,门上毫无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233】数字门牌钉在旁边的墙上,应该指的是这里是这条街的233号。而让这扇门从普通的范畴里脱离的,是门上鬼画符一样的涂鸦,涂鸦的色彩过分艳丽,安黛尔怀疑里面加了荧光粉一类的东西,说不定在晚上也会有辣眼睛的闪亮效果。
也许是临海的原因,门上还挂了许多贝壳,加拉赫面不改色地拉开了门,于是门上的贝壳发出清脆的响声,倒是给这一片混乱的涂鸦平添了几分清凉的感觉。
安黛尔迟疑地跟了上去,心想不能以貌取人,这里看起来破旧,说不定只是伪装,里面还是很有可能富丽堂皇的!!
她怀着最后一点信心地踏入了这扇门,然后被扑面而来的烟酒气息直接糊住了眼睛,辛辣的酒气和浓郁的烟味让她直接红了眼眶,准备后退,却直接撞上了身后的人。
加拉赫也已经进来了,并且反手关上了们,安黛尔的这一后退,直接抵在了他的胸甲上,金属质地的触觉从后背传来,又冷又疼,安黛尔“嘶”了一声,又赶快向前了一步。到底是她撞上去的,所以她一边忍着疼,一边道歉道:“抱歉,我没注意你在后面。”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角的泛红更加明显了,来自强烈烟酒的冲击和从背后传来的痛楚一起涌来,她强压着才没让自己留下生理性泪水,但却没有注意到,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寂静。
这是一间内里装修风格全部使用了木质的酒馆,吧台上木纹粗犷不加修饰,桌面粗糙,完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用自己的衣袖磨平了凸起的木刺,木质墙面上,一面钉满了通缉令,另一面则歪歪扭扭地挂满了任务。
坐在酒馆里的人更是形形色色,有粗犷的皮裤大叔,有飒爽的持.枪大姐头,有带着面具沉默不语的神秘人,也有看上去笑嘻嘻毫无杀伤力,指间却在灵巧地翻转着刀片的少年。
他们看上去也许形态和气质各异,但是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嗜血凶残的气质,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而现在,所有的这些人,都将目光钉在了安黛尔身上。
无形的压迫力如山一般向着她涌来,虽然所有人都被安黛尔的外表惊艳到了,少女红着眼眶的样子更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但是这里的人全都熟知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被任何人的外表所蒙骗。
所以在心中充满了怜惜的同时,所有人都没有想要真的去怜惜这样一个被加拉赫带过来的人。
安黛尔红着眼眶模糊着视线看了一圈,心想呜呜呜这和自己想象的真的不一样!!!这些人看起来都好凶的亚子!!她现在去魔法师公会那边看一眼还来得及吗!!
至于那些释放出来的危险气息和气势,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之前和艾希曼相处久了,再加上两个任务里都触碰到了神祗级别的BOSS,面前的这些对她来说简直如同清风拂面,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些都是大家自带的气场,而不是为了迎接她专门搞出来的。
“哟,加拉赫,这是从哪里搞来的?”坐在桌边的的络腮胡男人吹了一声口哨:“有你的啊。”
这已经是非常含蓄和客气的说法了,如果不是安黛尔看上去实在是太过精致,精致到和他们这些在粗鄙之地待惯了的人格格不入的话,他的这句话里有很多用词就会换一换了。
加拉赫扫了一眼过去,对方顿时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但是他一个人闭嘴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这么忌惮加拉赫,尤其是在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面前,总有多喝了两杯的人想要刷一刷存在感。
于是安黛尔的路顿时被两个醉汉堵住了。
“小妹妹啊,那个加拉赫有什么好?一天端着架子,两棒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不如跟着哥哥们好好玩一玩啊?”
安黛尔有点心累,心想联邦这边大家这么喜欢当“哥哥”吗?这已经是一天之内她听见的第几次类似的台词了?
能被她叫哥哥的,只有帝国第一大佬艾希曼啊,你们这些人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啊。
她看着加拉赫已经停下了脚步,打算替她出头的样子,觉得自己现在放肆一点也没有关系。再加上她到底确实不是当初刚刚来到游戏的小白花了,克拉克还在身边,虽然还没来得及细数,但是她体内的魔法回路似乎又多点亮了一点,这么算起来,起码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样子,但是满打满算,现在的安黛尔也可以被归为“不好惹”的行列。
毕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可能会时时刻刻遭受这样让人厌烦的骚扰。
于是她一抬腿,一脚踩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将手里的伞翻转,扛在了肩上,她撩了撩头发,扬起下巴,天真纯洁地笑了一声:“好啊,只要你们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和你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