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轻婳躺在被窝里,寒冬腊月,比不上心中的冷。
这种冷不是吹在皮肤上的冰凉,而是透入骨髓,渗入心脏的寒冷,还是加了冰块把你一枪热血浇灭的那种无助与绝望。
董轻婳不知道为何温颜之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这敏感的问题。
但是她知道,今晚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浮现了,耿耿于怀好多年。
她不想再去体会一次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脑海里却一直反复的回放着刚刚的那一幕幕。
她满怀期待的探出脑袋,得到的却是赢溱的一句冷到极致的话:“与你何干。”
温颜之似乎不放弃,开口道:“还是我换种说法,太子殿下会让仪卿公主留在身边,当太子妃吗?”
仪卿,乃是董轻婳的封号,甚少有人这样唤她。
赢溱似乎停顿了一会,最后转身将萤火虫抓在手心里,淡淡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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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成了她心头的枷锁,解不开。
她转身走了,落荒而逃的姿势狼狈极了,裘衣都抵不住心中的寒。
此刻也不过戍时,天色暗沉沉的,慕倩不知去了何地,董轻婳还庆幸她不在房间内,不然自己此刻的狼狈样,她定会再三追问,她又不会撒谎;定会露出破绽,最后免不了又是一次锥心的倾诉,且最后慕倩定然又会为了她而去找太子殿下。
可是她并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纠葛。
正这么想着,敲门声响起。
“是我,不点开门。”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漠,带着冬日的冷气,不知是否心理效应,她总觉得这声音比往日来的更冷,许是心冷了,故听上去,也没了往日的暖阳般的感觉。
董轻婳本不想理他,但是想到这不是皇宫,传出去莫不是要给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于是闷闷的道:“你进来罢,门没关。”
话毕,木门被推开,寒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尽管屋内有地龙,但董轻婳身子很久弱,这下可把棉被裹的紧紧的,落在赢溱的眼里,他忽的笑了下,道:“你可真是没良心,我为了你大冬日的跑去抓萤火虫,见我来了还躲在被窝里,也不给我倒杯热茶暖暖身——”
“我又没叫你抓,你这是在怪谁?”话还未完,就被董轻婳这句略带着闷气的话打断。
到底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见她非但没关心自己,甚至还质问处这句话,赢溱忽然脸上刺的疼,他道:“你什么意思?”
董轻婳背对着他,望不见他表情,却让她烦躁无比,但转念一想,不想让他知晓今日她跟着去了树林的事,要是自己反应与平日不对劲,他不难会想出。
故,董轻婳闷闷的,将嗓音放软,嘀咕道:“就你打开门时寒风灌了进来,我冷到了。”
“噗嗤”赢溱笑出来,“竟是这原因,你对我生气也是应该的,怪我没有仔细着点。”
董轻婳闷闷的“嗯”了一声,道:“夜深了,太子殿下快些回去吧,待会子怕被有心人看了去,凭白的被人指点,落人口舌可就不好了。”
董轻婳感觉到赢溱慢慢的往这边走,她心口一紧,手攥紧了被子,却听见那人道:“平日在一个地方都没事,怎的今日这么说?”
董轻婳怕他一个不耐烦就掀开被子钻进来了,于是赶紧道:“平日在宫内,只有我与你,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可是在别苑,隔壁房里还有好几个姑娘,我又与倩倩一个房,太子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赢溱思索再三,不知是自己心思太偏执还是其他,总觉得董轻婳情绪不是很对,但也没做多想,道:“那我出去了,萤火虫我给你放床边。”
董轻婳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怕自己太过冷淡,让他产生了怀疑,又加了一句:“快些回去洗漱下,换身干净些的衣裳,在林子里怕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明日起来可别染了风寒。”
这一串子的话赢溱心情着实好了些,只是他不禁疑惑道:“你怎的知道我在林子里?”
董轻婳心中咯噔一声,这可怎么说,只怪自己一时嘴快,正欲找借口之时,那人却道:“瞧孤,是我多虑了,萤火虫自然是在林子里抓的,那既如此,天冷,夜间也别起来,你早些歇着,我回去了。”
待人走后。
董轻婳转个身,凭着感觉看着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仿佛可看见那里站着少年郎,话里带笑,眉眼带着傲,她心中的少年郎,心中却没她。
屋内烛火摇曳,屋外寒风敲窗,董轻婳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沿着眼角缓缓而下,沾湿了绣花枕。
惹人怜,惹人怜。
第二天一早,董轻婳起来时看见的就是慕倩在她眼前放大的面容,董轻婳被吓的一个激灵,抚着心脏道:“倩倩,你做甚?吓死人了。”
慕倩一脸好奇的望着董轻婳,小声道:“婳婳姐姐,你可是不开心?”
董轻婳眼神晃了晃,道:“没有啊,怎么了?”
“那就好。”慕倩松口气,“今日一早皇兄便来屋内要我看看你是否心情不好,我还以为怎么了。”
“没有的事,我起床了,你先背过身去。”董轻婳微微撑起身子哦,见她还没动,又道:“倩倩,背过身子去。”
慕倩笑嘻嘻,“才不!”
厚颜无耻。
董轻婳脸色微红,站起身抓过自己的衣裳,眼尖的慕倩“咦”了一声道:“婳婳姐姐,枕怎么是湿的?”
昨日流了一晚的泪,绣花枕上还有些些的湿痕。
董轻婳抿了抿唇,该怎么答,可是慕倩也不是好糊弄的,她就怕慕倩会去和赢溱说,于是半真半假的道:“没事,就是昨个夜里思念我爹爹和娘亲,难免以泪洗面,沾湿了枕罢了。”董轻婳顿了顿,又补充道:“倩倩别去外头说,答应我可好?”
慕倩恍然大悟:“啊!知了,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太子殿下的,他这人嘴毒的很,要是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番嘲笑。”
董轻婳没回话,默认了。
他嘴是真的毒,这大家都知道。
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赢溱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花园处,赢溱见到董轻婳,微微上前两步,道:“眼睛怎么回事?”
哭过一夜,眼睛自然还是有些微微的浮肿。
本想瞒着的董轻婳见这般,也知瞒不住,于是道:“昨个夜里想家,就”
又是想家。
赢溱说不上什么滋味,道:“是我做的不好?让你想家?还是你根本就不想与我在一道?”
以前也是这样,她说了想家他便会有些生气,但是此刻,董轻婳把心思放在了后面那句话,她哽了哽,道:“难道不是你不想与我一道?”
赢溱蹙眉:“我何时说过不与你一道?”
董轻婳没回答,转身牵着站在旁边察觉到两位祖宗情绪不对所以大气不敢出一口慕倩走了。
慕千和林晗对视了一眼,岔开话题。
赢溱上前走两步,刚想抓过董轻婳的身子,好好质问她一番,却见石拱门处一群女子出现,他缩了缩手。
罢了,要是真的抓住她了,估计又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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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昨个儿已经去了温山上,今个儿夫子就叫大家自由活动,只是不可下山罢了。
董轻婳见夫子这般说,转头回了屋内,不想看见赢溱自然只能躲在屋内了。
话说今日一大早也没见过温颜之,听说好像是昨日受了风寒,和夫子告了假。
董轻婳收回思绪,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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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躺一会子,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董轻婳心一揪,正想问是谁的时候,门口道:“是我。”
又是赢溱。
董轻婳忙不迭的褪去了鞋袜翻身上了床,背对着门口,企图假装睡着没听见声音。
门口的敲门声断断续续,确实没停,过了一会,那人自言自语道:“睡了?”
原本以为他会走,没想到却是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屋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转瞬他关了门屋内就暗了。
董轻婳本想将计就计,手攥着被子,假意熟睡,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特别是那句话。
叫她以后还怎么对他向以往那般。
可是她的演技似乎一贯不好,没一会就听见身后的那人道:“别装睡了,我还不知道你。”
董轻婳:“”
既然被拆穿,她闷闷的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赢溱忽略掉她声音中的疏离,坐在了她床边,隔着纱帐往里瞧去,道:“对不住。”
“什么?”好端端的道什么歉,莫不是知道了昨晚的事?
还没等董轻婳想清楚,赢溱又道:“今早上吼你是孤的不是,你想家是自然的,我不应该这么说。”
原来是这件事,他还特意来道歉了。
董轻婳喉间哽了哽,淡淡道:“没事,我没气。”
董轻婳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着赢溱说话,这让赢溱很是烦躁,他蹙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我都道歉了。”
我都道歉了。
我都道歉了。
董轻婳越想越气,生平第一次呼吸有些不顺,上下起伏极大,对,都是她。
都是她不应该喜欢上他。
先喜欢的人真心就应该被践踏,道歉就一定要接受,不管自己心中是否有气。
董轻婳小手攥紧了被子,白皙的手上因为用力显现了细细的青筋,她忽然眼眶有些酸,莫名的委屈冲上了头顶,“我不稀罕。”
不稀罕你了,也不稀罕你的道歉。
董轻婳的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了半晌,纱帐在摇曳,拂过了赢溱的脸。看见的是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后是他红着眼气急的怒吼声:“不稀罕就不稀罕,反正你没良心惯了,我才不稀罕你。”
“不稀罕就不稀罕。”董轻婳喉咙哽住,“走,我不要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