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佑帝要推广棉花种植的事情逐渐的在京城里流传开来,负责宣传的下人每天守在报墙下,面对从十里八乡不断涌来的百姓们,尽职尽责且不厌其烦的回答他们的问题。
百姓们的问题无非是——棉花好种植吗?种了的话要是长不出来怎么办?保暖的效果真的比木棉要好?价格…………
负责的下人们虽然有耐心,但这几天下来也是说的口干舌燥、头脑混乱。
好在,褚空宁很快的便将报纸给印了出来,上面记载的内容简单而且通俗易懂。
报纸两文钱一张,分别于报墙下、书坊内、街边等售卖。
更甚是,褚空宁雇佣了许多的贩夫走卒,让他们走街串巷,去偏远一些的村子里兜售报纸。
有些人因为身骨腿脚不好,或是村子离京城内较远而没有办法过来。
能够过来的百姓不管听不听得明白,回去后讲解也不可能像是报纸上写的这般清楚周全。
再者,来京城一趟的费用可不低,穷苦人家更无车马,也雇不起人,要想消息快速的传递出去,还得通过报纸的向外售卖。
且报纸上不仅记载着种植棉花的经验,需要注意的事项等,还记载着种植棉花后的影响,一些百姓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为他们掰开来说。
例如,说一说盛佑帝为何要推广棉花?
棉花如果大面积的种植开来,待长成制作出衣服被褥等后,这些东西对于他们、对于还在塞北苦寒地方镇守的士兵将领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更甚是,棉花对于大蔚朝来说到底有着什么深远的意义。
上面的种种问题皆于报纸上写的清楚详细。
报纸一经发行,更是引起了文人墨客们的重视与讨论,如此涉及到民生之物一直是古往今来不可忽视的话题。
现在将一切摊开来讲的通俗直白,广传各地,那些个或墨守成规、固执己见,或想法浅薄的人想必也会思索其中的几分道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接受一种新的改变。
即使这种改变是好的,但它现在也是无法预料的。不敢尝试的迈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得到结果。
而当这种改变慢慢的渗透其中时,棉花的推行令势必要更加的容易。
………………
五天、十天、半个月……棉花被公布出来后,不过才用了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让消息传遍京城与周围各地,甚至更远。
并且百姓们接受良好,甚至有的村子已经领了棉花,由专门的人前去教授他们如何种植。
当这种影响随着报纸的快速销售,开始由京城附近扩散到大兴城西河等地时,盛佑帝也正式颁布了棉花的推行令,并将棉花种送往各地各州的任务交由褚空宁负责。
这却是件轻松又容易办的好差事,看盛佑帝的意思,若是褚空宁办得好的话,奖赏必然是有,再往上升迁也不是不无可能。
而褚空宁怎么可能办不好。
在棉花刚被公布出来的这段时日里,褚大将军笑容满面,逢人就夸自己的女儿,对他们讲起棉花之事。
知道棉花是什么吗?我女儿叫人寻来的。
知道棉花有何妙用吗?
不知道,那就去看看宣平大街上的报墙,还有现在到处发行的报纸。
不乐意听?
不行,我得给你们讲讲,棉花好啊,做成被子的话,盖着比丝绸被暖和,眼看着快要入秋,你们府上都不考虑更换一下吗?
现在棉花还没有种植出来,怎么换?
不急,大家府里的地那么多,分出一两块儿来种植棉花,明年不就能够收获了吗?
再说了,也正巧可以为陛下分忧,一举两得之事啊。
谁跟你一举两得!大臣们不禁被褚藩良烦的够呛。
这里面又分为几种情况,武将们自然是为大将军马首是瞻,文臣们这边,官职不如他的不敢反驳,面上还得笑呵呵。
官职和他一样的也不敢甩脸就走。
为什么?
因为每次褚藩良拉着人说个不停时,都是在刚上朝或是刚下朝之后。
这种时候,上朝前离不开,下朝后盛佑帝又还没走远,现在正是推广棉花的关键时期,他们可不敢走。
走了,不仅是甩脸给褚藩良,也是明面上在驳盛佑帝欲要推广棉花的决定。
尤其是在之后的一次早朝上,盛佑帝夸赞褚藩良为棉花推广所做的“贡献”后,便顺水推舟的正式下诏棉花推行令。
褚藩良说的更加起劲儿,大臣们就更要听着,心中不得不怀疑起,褚藩良是不是早就暗中得了盛佑帝的指示才……
于是,甭管乐不乐意,这些大臣们被褚藩良硬是拉着闲扯一通后,回家也得吩咐下去,购买棉花在地里面种植。
京城里的高官大臣们都开始行动起来,尚且在犹豫观望的百姓们哪里还有迟疑。
更何况报纸上写的内容清楚明白,棉花的益处也确实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便也纷纷表示要种植。
由此,棉花推行令进展的意外顺利。
………………
宣政殿内,盛佑帝手中拿着一份报纸观看,看到某处时便不由得大笑起来。
从几天前,报纸上便不再只写关于棉花的内容,也开始添加些新的东西进去。
比如,今日城西的哪个村子里领棉花种多少,城东村子种植棉花的情况又是怎么样……
虽然上面大多数还是关于棉花的消息,但在末尾处开始增添一些民间的趣事。
盛佑帝方才笑起,就是被报纸末尾的趣事所逗笑。
待放下报纸后,盛佑帝感叹:“褚寻真褚空宁两人可真是为朕解决了一个难题。”
竟然能够想到以报墙报纸的方法来传播棉花之事。
他又想起这几日褚藩良无形之中做的事情,道:“王徊,当年蒋红蓉要低嫁给褚藩良时,朕和其他人一样也在想为什么,现在却是体会到了,有些人,可真是不能够只看表面。”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如此的?”
身旁伺候的老太监王徊道:“文殊才女的目光必然是不会差的。”
毕竟当年人还是蒋红蓉自己选的,听说蒋老夫人曾想给她订的是另外一门亲事,被蒋红蓉给拒绝了。
盛佑帝笑道:“你说的没错,褚藩良是个不错的,褚家也有福,尤其是褚寻真……”
“如此不可多得的女子,才能够引得天佑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多少年了,朕还是第一次看天佑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思,你看他之前,为了褚寻真竟然主动来找朕……”
盛佑帝的面容略起变化,眼底的思绪也复杂万千,放在蟠龙桌案上的手微微颤动一下,又收敛于袖内。
王徊不由得低声道:“陛下。”
盛佑帝垂下眼敛去神情,慢慢的恢复平静,叹口气道:“朕,只是许久未见过天佑那般样子了。”
“你说,朕若是下旨将褚寻真许配给……”
老太监摇头阻止,轻声低语道:“瑞亲王不会希望陛下这样做的,王爷什么性格您还不知晓吗?褚姑娘也不是一般的女子,陛下如果冒然下旨,事情恐怕会适得其反。”
盛佑帝略微敛眉思索,良久道:“那朕便不再插手此事,由他们……顺其自然吧。”
…………
近日,陆绘思很喜欢来将军府上找褚寻真。
不仅是因为褚寻真是师姐亦为朋友,也因为褚寻真是少有的能够和她谈得来,理解她在机械上一些想法的女子。
有些事情不好和虞禀稚这个师兄说,在发现褚寻真的算学极好后,陆绘思便来的更加勤快与欣喜。
机械的制造,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她算学虽也好,但少许极难的数被褚寻真一算,却显得格外简单。
少年打扮的陆绘思与褚寻真一同坐在院里,院中搬来矮桌木椅放在柳枝飘荡的地方,周围充斥着淡淡花香,阳光也正好,柔柔的透过枝隙间打在身上,光影斑驳。
矮桌上放置着不少东西,两人挨得近些,头几乎要靠在一起,不晓得在同看着什么。
蓦地,褚寻真发出轻笑,用手拍了拍身旁少年的头顶,而少年同样回以笑容,皎皎清亮。
褚空宁一连几日忙得如同旋转的陀螺,既有翰林院的事情,亦有报纸棉花等事,有时候更是值夜不能回府……
今日,刚有了可歇息的时间,抽空回府便想来妹妹的院里看下,谁知,却看到这样的情景……
他看向院里,珍珠儿不喜欢她的地方有太多侍候的下人,平日里便只有妙舟妙竹随侍,而现在,妙舟妙竹皆不在。
褚空宁的眉头皱起,清隽的脸上略有严肃之意。
这时候,褚寻真似是想到些什么,起身回到房间里。
陆绘思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翻过纸张时,面前却突然出现一片素色蓝纹的衣角,她微微愣住,抬起头……
等褚寻真找到东西再出来时,便瞧见陆绘思棕色的眼眸里有着些许怒意和疑惑,而褚空宁则是略微皱眉的低头看她。
“大哥,你回来了。”褚寻真不解的走过去,道:“这是怎么了?”
她不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绘思看向褚空宁:“能否请教大人,为什么会说塞门刀车这样改完全是浪费功夫?”
塞门刀车?
不是刚才讨论的内容,褚寻真往矮桌上看去,发现一张关于塞门刀车改造的图纸翻开在上。
褚空宁道:“你可见过塞门刀车?”
陆绘思摇头:“我见过于图纸上画出的,也听师父讲过。”
“既然不曾见到过实物,就不要妄加更改。”
“可我也潜心请教过别人,塞门刀车在战场上是活动的壁垒,可阻挡敌人的进攻,难以攀爬,但缺点是笨重,不好移动,我改进的方向便是如此。”
陆绘思略微蹙眉,不解道:“大人又为何说我改的是浪费时间,徒劳无益?”
“缺点利用好了也可成为优点,你只注意到塞门刀车不好移动,却没有想到战场上瞬息万变,要根据不同的战况来调整战车的使用情况。”
“你改进的这种,就算速度再快,也是士兵推着战车,难不成还能跑得过手中只有武器的别国将士吗?”
陆绘思明显思索起来,回过神后便退一步,对褚空宁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想法不全,多谢褚大人的提点。”
她再抬起头时,棕眸微亮的看向图纸,里面不仅没有难过失望沮丧等神情,反而星眸微转,目光炯炯。
“师姐,令兄的几句话确实醍醐灌顶,我本来是想请你看一下的,但现在便等我再想一想,改一改,来给你看吧。”陆绘思道。
“好。”褚寻真笑着同意。
师姐?褚空宁皱着的眉就一直未曾松开过。
恰在此时,妙舟与妙竹分别端着糕点酥饼等走了进来。
妙竹道:“小姐,厨房里暂时没有了陆姑娘爱吃的巧酥,正做着,奴婢一会儿再去拿。”
陆绘思道:“没关系,我吃什么都可以。”
褚空宁闻言,这会儿脸上难得露出以往少有的神情,觉得是否因为这几日里自己忙碌过度,导致眼睛也不好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