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陆绘思过来的时候,褚寻真刚从实验室里面出来。

身上穿有缝制护甲的厚实衣服,头戴怪异的帽子,就连眼睛前都架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片,鼻梁和嘴部被布蒙上,瞧不清楚模样。

褚寻真出来时,陆绘思差点没认出来是她。

“绘思,你来了。”褚寻真脱下防护服,摘掉护镜等物,将东西交由妙舟放好。

“师姐,你穿这些是在做什么?”陆绘思疑惑道。

“做实验,穿着安全些。”褚寻真道:“稍等片刻,我略微收拾下就可以走了。”

陆绘思点头,等在一旁。

少顷,褚寻真收拾完,与陆绘思向府外走去,虞子与虞禀稚等在马车上,既然要制造与棉花相关的机器,便少不得去田间亲自观察观察。

他们要去的是在京城外的一座庄子,先前褚寻真奉旨种下的棉花,如今也已经在收获期间,到达时,见之雪白灿烂的一片。

虞禀稚搀扶着虞子走下马车,今日阳光正好,风不疾不徐,田间有人背着篓子,正弯腰慢慢的摘取棉花。

一派田园悠然之景,叫人看着也不禁心情舒畅起来。

“见过虞子,县主。”庄子的管事走过来,恭敬道:“摘取下来的棉花已经被晾晒在谷场,几位大人请随小的……”

“不急。”虞子笑着摆手道:“老夫想亲自去田间看看。”

棉花的采摘期很长,一般是在两个月左右,且采摘棉花时更要注意天气,要在阳光充足湿度低的情况下采摘。

摘取的速度要快,篓子背在身前,双手同时动作,连着棉花壳用力摘取下来,通常一朵摘下来后还未放入篓子里,下一朵就也要摘取下来。

“如果遇到连续的阴雨天气,不吐絮的棉花或棉铃开裂迟缓等情况就要摘取老熟的棉桃了。”

褚寻真扶着虞子在棉花田间走着,一边讲解,“到时候将棉桃放在屋内,人工的加温干燥,促进棉花开裂吐絮便可。”

这些注意事项,都曾在报纸上刊登过。

虞子手上拿着一朵未来得及吐絮的棉壳,笑道:“是极是极,你家出的报纸,老夫可是一期都没有落下过,要无它,平日里简直更加无聊。”

“对了,还有什么……避免杂质混入?”

褚寻真点头,莞尔道:“虞师若觉得无聊,不如我请您出门听书看戏?”

虞子叹气:“皆无聊的很,不感兴趣不感兴趣。”

连说了几次后,又笑道:“你们只管让老夫来研究棉花的机器,这心啊,可不就舒畅了吗。”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嘴边指挥,还是想要亲身上阵,动手才极有意思。

“师父,我看您老是想多喝些苦药。”陆绘思道。

前阵子,虞子闲不住,又偷偷地去折腾他那些机械零件等,结果身体受累,喝了有阵子的苦药补药等。

小徒弟都开口了,虞子便委委屈屈的不再说话。

他们在田间没多久,装棉花的篓子已经一筐一筐的送出去不少,正要出去时,见不远处的小路上走来两人。

还是两个熟人。

“慧言大师和王爷缘何在此?”褚寻真问道。

慧言大师的身上背着药箱,面上一贯没有多少表情,但面对戚司安时,却总要黑着个脸,与他怼言几句。

方才过来时,必定又在说闹,这会儿脸黑着回答:“贫僧出来义诊。”

戚司安言笑晏晏:“本王陪大师出来义诊。”

慧言大师哼了声,并未否认。

他师从普函住持,自然也继承下来普函住持的医术,之所以京城有名,备受百姓们推崇,也是因为慧言时常下山义诊,不拘各地各处,走到哪里算哪里,甚至有时也会席地而坐,就地支个摊子开诊。

虞子与慧言一见如故,两人都曾听说过对方的名声,如今遇上,脾气趣味倒是对到了一起。

既然志趣相投,焉能有立即离开之理,便请了慧言与瑞亲王一同前去谷场。

虞子兴然,腿脚也利索了些,与慧言在前头说着话,褚寻真和戚司安落在后面些。

“王爷怎么会和慧言大师一起出来义诊?”褚寻真不明白,两人在一起经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三句话后又准保互相抬杠。

别人兴许会惧怕戚司安瑞亲王的身份,但是慧言却不会,见面也并不怎么行礼。

戚司安笑起来,小声回答:“因为本王也会医术。”

他看上去心情颇好,眼神明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般的透彻,嘴边弯起的弧度,更叫整张面容光彩照人。

本就长得不俗又好看,没有阴霾的笑起时,连路边采摘的佃农都忍不住抬眼偷瞧,若有跟着一起劳作的姑娘,更是悄悄红了脸颊,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欣赏。

褚寻真欣赏的光明正大。

戚司安见她未说话,以为疑惑,便解释道:“本王的医术也是跟着普函住持学的,慧言大本王不少,住持教我时,他通常也会跟在身边,算是……看着本王长大?”

“贫僧还没那么老。”慧言显然听见了,抽空回头说道:“王爷还是小时候比较听话。”说完,便转头继续与虞子谈话。

褚寻真轻笑:“慧言大师与王爷的关系确实不错。”

互怼的友人,也是友人。

“栗子糕怎么样了?”戚司安问。

“长大了不少,也圆润了很多,熟悉后,为了不让它再钻进床底下,便与绘思共同做了个猫窝,现在喜爱的不行。”褚寻真道。

见褚寻真说得眉眼带笑的模样,戚司安措辞道:“倒是有些好奇栗子糕现在的模样,本王能去看看吗?”

“王爷想看,我抱出来给王爷瞧瞧便是。”褚寻真笑道。

“如此甚好,明日在仙飨楼怎么样?本王去接褚先生。”

未等褚寻真回答,慧言再次转头,道:“贫僧也很是想念栗子糕,明日仙飨楼,不若王爷也请一请贫僧?”

他微叹道:“圆圆怕是也想的,王爷活生生的拆散了它们母子。”

这话在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只怕会以为瑞亲王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戚司安道:“你明天不去义诊了?三天时间还未到,至于圆圆那只肥猫,若是想栗子糕的话,明日,本王可以带褚先生和栗子糕去丹晔寺看望。”

说到底,宁愿去寺里看望一只肥猫,也不愿意与慧言共同吃饭。

慧言轻哼,没再说话,在最前边带路的管事这时候开口道:“几位大人,谷场到了。”

谷场上亦有不少忙碌之人,分摊开始晾晒棉花,近几天的日头都很不错,棉花干净蓬松又软绵,晒好后,便经由人手重新装入麻布袋中。

众人忙碌的井然有序,褚寻真常来庄子上,不少农户认识,要行礼之时,褚寻真摆手,叫他们各自忙活去。

“刘管事也忙去吧,我们自己看便好。”褚寻真道。

“是,县主。”刘管事告退离开。

棉花机器的事情还是虞禀稚着重研究,进来谷场后便寻处地方细看观察,陆绘思与他一起。

慧言捻起一朵洁白如雪的棉花,道:“贫僧记得报纸上曾言,棉花有很多的用处,棉籽可以榨油,提油后的籽仁渣子可以作为家禽和家畜饲料?”

褚寻真点头:“是这样没错,但目前如何用棉籽榨油还需要研究。”

她这一点不是很懂得,便只是在报纸上略提。

棉花含有纤维素,也可以用来造纸,但因为所用成本太高,褚寻真斟酌后,便没有提及。

她瞧向慧言身上背着的药箱,突然想起一物,便道:“大师,棉花还可以医用,制成纯棉纱布、药布等,因为棉织物能够防污防水,亦能经受高温熨烫,达到消毒的效果。”

现在包扎时用的皆是麻布或细布,虽然也可以封住伤口并止血,但到底没有纱布绷带好用,能够减少细菌污染伤口。

慧言大师感兴趣问道:“消毒是何意?”

“消毒,简单来说就是清洗伤口,大师也必定遇到过受伤后伤口脏污的情况,或沾染灰尘等物,其实还有些我们看不见的污秽存在,若没有清洗干净,伤口便会痊愈的很慢。”

慧言点头:“没错,确实有这种情况,县主对于医术还有研究?”

“没有。”

褚寻真摇头:“说到消毒,我只是想起了碘伏,碘伏可以用于皮肤涂擦,比如刀伤、烧伤、擦伤等一般外伤,用碘伏处理的效果很好。”

褚寻真说着也略微沉思起来。

先前在塞北时,她见过大多数受伤的士兵,也想过研究消毒医护等用具,但到底不是研究这方面的,知之甚少。

且当时战况加紧,家里面根本不可能多派人手为她寻来制作碘伏等物的东西,再者那时实验的器具没有现在齐全,她便只能暂且将突来的想法放下。

大蔚朝现在没有消毒一说,用来清洗伤口的不过是盐水、皂荚花椒等物,效果虽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但若有碘伏,确实更加方便有用。

“容易制作吗?”戚司安问道。

制作起来倒是不难,通过化学实验可以取得,但难处在于,她一个人再如何制作也不可能制作出多少来。

“除却碘伏,消毒的还有双氧水,制作之法需得懂得原理,我可以教人制作。”褚寻真道。

“但也不知晓大蔚朝会有多少人喜欢化学……”

既然来此世走一遭,除却数学,她也想将化学、物理等都传授下去,可化学……有些实验确实危险,需要注意。

家人尚且不是全然理解,更惶论旁人。

化学不比数学,数学可以轻易的被盛佑帝、朝廷百官乃至百姓们接受,但化学……毕竟多奇妙、多奥妙,在于物与物融于一起的神奇反应。

她若是教得,如硫酸铜蓝花等,一回两回尚可,次数多了的话会不会被当成妖法?

还是,要往炼丹造化的方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