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又是一桩拉扯不清的旧事。

当年云妃与盛佑帝两情相悦,那时盛佑帝韬光养晦,明面上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奉命去晔州办事,回来后却发现云妃早已被孝慷帝纳入后宫。

两人余情未了,终是情难自禁。

云妃怀孕后,却牵扯出一件事情,当年极为受宠的安贵妃,也就是大皇子的母妃,早已暗中给孝慷帝下了绝子嗣的药物。

所以,云妃根本不可能有孕。

安贵妃与大皇子借此威胁盛佑帝站在他们一边,帮大皇子登上皇位,最后却被盛佑帝反杀,当年知情的人差不多死绝,剩下的,便是盛佑帝身边最亲近的人。

此事,太后知晓,王徊知晓,当年为云妃诊治的太医也知晓。

孝慷帝到死都以为戚司安是他的儿子,而云妃因受不了违背世俗的良心谴责,最终也郁郁寡欢逝去。

金殿之上,盛佑帝召见王勇先与王夫人,一干老臣也在此听候,这件事情发生后,他们便觉得不妙,如今瞧见盛佑帝极其难看的脸色,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瑞亲王是陛下亲子之事……应该不是荒唐的传言。

有老臣低声道:“这位王给中事倒是胆子够大,能够将此事捅出来,也不怕……”

“他哪里是胆子大,分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过,您老觉得光凭他一人就能将此事抖出来吗?后面若没有人推动,本官可不信……”另一位老臣压低嗓音道:“瑞亲王若真是云妃与陛下所生,不说已失继位的可能,就是日后陛下想明面上再偏袒瑞亲王也……”

“快住嘴,你也是不要命了,怎可妄图议论……皇位之事。”后面四字轻的不能再轻。

两位老臣摇头不再言语,金殿上的人早已来了齐全,戚司安与三位已经成年的皇子,太后、皇后荣贵妃等……

王勇先惨白着脸,王夫人瞧见戚司安便遮掩不住眼底的恨意,对盛佑帝的畏惧还在其次。

她上前一步,在盛佑帝极其难看的脸色下,道自己有证据证明…………

褚寻真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终于等来了陈旌。

她上前问:“事情如何了?”

陈旌脸色微沉,半响道:“王爷……确实是陛下与云妃的孩子,事情已经证实……”

“他如何了?”褚寻真问道。

陈旌摇摇头:“王爷从进金殿,再到出来回府,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过,属下也是才找到机会来寻县主。”

“至于王给中事和其夫人,妄自探查皇家之事,被圣上下入大狱之中。”

褚寻真这是第一次进瑞亲王府,由陈旌带着,在亭中瞧见独自一人坐着的戚司安。

他神情平和,不见异样,甚至在她走过来时眉眼柔和。

陈旌拱手告退后,褚寻真坐在他的面前。

戚司安为她倒了杯茶,道:“我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今日一出,倒不怎么意外。”

引子就在那里,无论何时,总会有人点燃。

“是二皇子策划?”

戚司安抬眼道:“不止是他,是皇后,荣贵妃与他一起策划的这些事情。”

“大皇子难道没有参与?”褚寻真道。

“戚奉景一向被皇后保护的很好,此事也不宜过多人知晓,一环扣这一环,本王也是方才才想明白。”

消息在城内传出后,他便遣影司处调查此事。

“证明我身份的,是当年伺候孝慷帝的贴身太监,也是他,被那位贵妃收买,偷偷给孝慷帝下了绝子嗣的药物。”

“他没死?”

“他逃了。”戚司安道:“那老太监在宫里伺候多年,提前意识到不好,假死逃脱。”

此时,宫中。

戚奉景也在问皇后,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您是怎么得知戚司安竟然是父皇的儿子……”戚奉景的脸色不大好看,事实上,从在殿上得知此事后,他的脸色便一直难看的很。

“皇兄不是皇兄,竟然是父亲,侄子不是侄子,竟然是兄弟,而他自己,则是违背人伦出生的孩子,陡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性情自然大变,他那几年的疯魔,无论做下多么过分的事情,陛下却一直包容退让,此事怎可不让人怀疑。”

“母妃就是察觉不对,才调查一番。”

皇后道:“竟然让我偶然找到线索,当年伺候先帝的那个老太监竟然没死,拷问之下才得知,戚司安根本就是云妃为陛下生下的野种。”

“但这件事情虽然被人诟病,戚司安是父皇儿子的事情暴露出来后,他不是更有可能继承……”戚奉景眉头紧皱道。

倒不如一直做他的瑞亲王,盛佑帝的弟弟。

“古来也不是没有兄传弟的事情,云妃本就是他心尖上的人,死后更是成了去不掉的朱砂痣,爱屋及乌,对于他们的孩子,陛下自然是爱护非常。”

皇后阴沉道:“你与他,陛下更偏袒谁,难道还不明显吗?”

“且戚司安与你本就差不了多少岁,皇位有能者居之,你虽为嫡子,可这件事情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戚奉景脸色沉沉的点头:“母后说得有理。”

皇后略微缓和脸色,道:“将他的身世暴露出来,首先在人伦世俗上,他就已经站不住脚,事情还没完,皇儿且等着吧。”

………………

处理了王勇先和其夫人后,事情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以徐衡为首的儒家一派抨击的厉害,逼人要害。

此等是违背纲常礼教之事,即使是陛下,也不能躲而避之。

之后,普函住持出面,与徐衡论讲,事情才算逐渐平息,但结果是,瑞亲王即刻启程,返回封地徐州。

白桓初很是不解:“这不像是你的性格,你真就这样回去?”

“那几位将此事宣扬的天下皆知,话说的更不好听,怎也不见你反驳一二?”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戚司安淡淡道:“本王能说什么?”

白桓初:“可陛下下旨让你返回徐州,你果真要回去?回去后,怕是见不到……”

“京城不必再留。”戚司安递给他一封信道:“这封信,待到出了事情,你再打开看。”

“出什么事情?”白桓初疑惑。

戚司安却不再回答,叙旧后便启程离开。

半月后,塞北战事再起,突厥与柔然联合,进攻永宁城,盛佑帝命褚藩良带兵前去塞北。

越北府,处于塞北河州管辖地带。

京城尚且初入冬季,这里却已经寒冷无比,北风呼啸,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出门若不包裹着严实点,风大时连眼睛都睁不开。

且河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地处偏远,京城里闹得正热的棉花等物,在这里寻常不怎么得见,几乎不见种植。

更惶论白糖花露等,京城价钱有多低,这里倒卖的便有多贵。

塞北的百姓多是彪悍之人,街边正有人谈论着因突厥与柔然进攻永宁城,褚大将军返回塞北的事情,可能战事又起。

“好不容易安生几年,又要打仗,唉。”

“有褚大将军在,这仗我看打不长久,那群草原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过来,还不都是被驻守的将士们给打了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几人叹气,这次柔然与突厥的大军突袭,听说永宁城差点被破,大军就驻扎在边线上,看来是不打算走了。

如此,褚大将军才会再次被派到塞北。

正说着,便见城门处慢慢驶来两辆马车。

平时根本没有多少人来这偏僻的越北府,偶然见来辆马车,便引得人看去。

“看样子,不像是越北府的,外地来的?”

“我倒是希望来点外人,好听听其他地方的消息,咱们这里现在开始种棉花已经都晚了,还得花些钱财去买,那些个商人宰人的很。”

马车行驶到一处宅院前便停了下来,高门大户,旁人不敢再盯着看。

“小姐,到地方了。”马车里传来声音道,随即跳下来一个身穿厚实红袄的婢女,才下来便跳脚叫着冷,呼出的哈气一团一团的冒出。

“太冷了,妙舟,快给小姐多披件衣服。”

“好嘞。”马车里的女子说完,便一阵擦衣间的响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如同朗朗晴雪的女声响起:“陈旌,去看看后面马车上的箱子,天冷,虽然用棉被包裹着,但最好还是快些拿进屋子里。”

头戴斗笠,打扮如同车夫般的人从马车上下来,应了声便往后走。

不多时,褚寻真与妙舟从马车里出来,妙竹已经将之后要住下的宅院打量好,“小姐,这便是我们之后要住下的地方?”

“嗯。”褚寻真点点头。

妙竹皱皱鼻子,到底不舍得离家这么远,问道:“可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到越北府来?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该办的事情办好后,冬日过去,开春便可回去。”褚寻真道。

这里早已被戚司安提前打点好,陈旌上前敲门,便有下人过来打开房门,身份无误后,低下头恭敬的将人请进去。

待将带来的东西全部安置好后,陈旌道:“褚二公子与杜姑娘走水路,之后再换官道,会更远些,最迟后日便到,县主且放心。”

褚寻真点头:“有劳了。”

陈旌道:“王爷吩咐属下全凭县主调遣。”

戚司安返回徐州后,未将陈旌带上,而是留给了褚寻真,同时留下的,还有他调查出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