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刚刚出门不久,那边苏老爹已经找上了门。
苏老爹就晚了那么一步,族长已经带着苏太婆他们去了祠堂。
祠堂一般情况下,没有大事,几乎不会有人随意刚进入。
今天这过继是大事,他们必须去祠堂。
村委干部,上前也全部都到场,这过继可不只是在族谱上挂个名就可以了。而是需要好好地一切的人际关系,亲属关系都要重新梳理。
过完继,还要村委干部另外开个介绍信,再去镇政府,把户口全部迁出来,再迁入苏太婆家里。
苏爸爸过继之后,他就是家里的顶门户的人,得把苏太婆这个户主的名字,改成苏爸爸的名字。
这样,整个过继工作,才能够算真正的结束。
没有去镇政府把户口重新落实,只是私下里过个户,以后苏老爹和苏老太万一拿着亲生父母这个事情去政府上一告,这一告一个准。
到时候吃亏的,也就是苏爸爸了。
这过继也就跟没有过继一样。
族长自然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又怎么可能会给人留下任何的破绽,让人有机可趁。
特别是像苏老爹和苏老太这两口子,族长更是要小心了。
他不能让英雄的儿子被人欺负了。
这是苏太婆好不容易选定的孙子,这是关系到英雄子嗣的问题。
……
村委几个干部,从村支书到村长再到几个大队长,从苏爸爸的嘴里听说了过继的事情,还大吃了一惊。
村干部们是知道苏太婆想过继一个孙子的事情,能够被族长那么重视的一件事情,他们作为村里的干部,自然也是重视。
苏全不仅仅是村子里的村民,还是一个英雄。给英雄找一个子嗣,不只是族长的任务,也是他们作为村干部的任务。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苏爸爸。
让一个已经成年的人过继,这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想不明白是一回事,但人家已经决定了,他们做干部的,又怎么可能会反对?
不管人家怎么想的,他们只要把事情办妥就行。
至于苏爸爸那边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这是人家内部的事情。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苏爸爸过继出去了,这苏老爹苏老太那边真的想闹,只要苦主不举报,他们也不会干涉。
至于苏爸爸为什么要过继,其实他们也能够猜个大概。
这肯定是跟林惠玉小产的事情有关。
苏老太那边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苏耀宗一天能忍,不代表每天都能够忍。
何况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了。
其实从苏爸爸分家开始,他们就在猜测着两边会闹翻的情况,没想到这才多久,果然就闹翻。
“耀宗,你真的决定了?过继到太婆那里?”在去的路上,村长忍不住问了苏爸爸。
苏爸爸说:“决定了,这件事情其实我考虑了很久,也不是今天才做的决定。当时阿婆就问了我,要不要过继到她家,我当时犹豫了,并没有当场答应。”
村长懂了,看来是耀宗的亲爹娘做了什么让他伤心欲.望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换谁,都不好受。
放在谁身上,这都是一件让人心寒的事情。
“我觉得,耀宗过继了也好,跟那边脱离了关系,以后他会过得更好。”村支书却说。
这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苏耀宗有能力,只要脱离了苏家老宅那边,不被他的亲爹娘连累,他的日子比谁都过得舒心。
但就是因为,以前没分家的时候,要养一大家子人,日子这才过得那么艰难。
这下好了,过继了,那就能够完全脱离那边的关系,这可跟一般的脱离关系不一样。
村支书觉得,这样的决定非常好。
换谁都不会这么傻,好日子不过,非得去过苦日子。
其他的村干部也都连连点头,觉得村支书说得非常有理。
……
他们一路走来,遇到了好几个村民,村民们都好奇这几位干部地去向。
村干部也不瞒着,过继这事,村民们知道得越多越好,这样就不怕苏老爹他们都闹起来。
当然有他们在,苏老爹他们也不敢在祠堂闹。
何况还有族长在。
祠堂是神圣的地方,这不是谁都可以闹的,闹了祠堂,这就是对祖宗不敬。
对祖宗不敬,这就关系到了孝道,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
村民们一听说,苏太婆那边过继的人选定了,还是苏爸爸的时候,都好奇极了。
当然也有人嫉妒,毕竟谁都想过继给苏太婆,家里的孩子多,过继一个,并不会怎样,相反,过继过去,等到苏太婆她们百年之后,那家里的家产可都是他们的孩子了。
但现在过继人选已经定了,那他们就没什么可以奢望的。
反而有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想法。
有人不敢当着几位村干部的面乱说什么,但不代表他们背后就不说。
甚至有人还不嫌添乱,跑去了苏家老宅那边,打算告诉苏老爹和苏老太他们两口子。
过继那可不是小事,怎么能够少了人家的亲爹娘呢?
他们更想要看看,当闹起来的时候,场面又会是怎样的壮观。
……
苏爸爸可不知道有些村民心里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大家心里怎么想,都跟他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就是,过继的事情能够顺利进行,不要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至于意外的事情,那肯定是跟老宅那边有关系了。
当时他的亲娘亲耳听到他要过继,只怕也早就回家跟苏老爹说了,那后面他要应付的,也就是亲爹亲娘的纠缠。
只要过继的事情最后确定下来,而且写进族谱之后,老宅那边就算再闹,那都无济于事。
所以,难的就是过继的那个过程。
这也是苏老婆马上把他拉到族长这里,并要求族长马上开始写族谱的原因。
就是为了预防老宅那边的纠缠。
他们去祠堂的过程很顺利,除了遇到了些村民,问了他们一些事情之外,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事情,自然也没有遇到老宅那边任何的一个人。
不过就算遇到了,苏爸爸也是不怕的。
一行人到了祠堂的时候,族长已经带领着苏太婆在点香了。
祠堂里摆满了苏氏各家祖宗的牌位,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看到苏爸爸他们回来,族长朝他招手:“来,耀宗,我们开始吧。”
苏爸爸并不知道过继的那些流程,但他知道自己只要照做就行了。
族长已经把香给了他,找到了苏全的牌位,然后让他对着牌位祈祷,还有需要磕头。
苏太婆却站在旁边,她并不需要给自己的儿子磕头,但是她需要给其他的祖宗磕头。
不过在苏爸爸还没有过来的时候,苏太婆已经磕过。
这会,苏爸爸已经在族长的示范下,开始给各位祖宗磕头,他还要给过继的父亲——也就是苏全磕头。
作为儿子,他怎么能够不给父亲磕头?
苏爸爸做得很认真,非常的虔诚。
他对苏全不但有对英雄的尊重,现在又多了一份敬意,寻就是对父亲的敬意。
那边,村干部们也站在那里,他们没有磕头,但也是低着头,默哀着。
对这些,他们也不敢乱说话,更不会在祠堂里做一些比较不符合规矩的事情。
按照古理,过继的时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简单随便,那会有一整套的程序。
但现在不是以前,很多东西都被废除了。
要不是苏家村的干部都特别的重视家族的兴旺,对族长又敬重,只怕连祠堂都会不复存在。
他们隔壁村,可是已经把祠堂当成了小学。
也就是他们苏家村,至今还保留着祠堂。
至于以后祠堂会不会被拆掉,暂时还不得知,上面没有这个通知,他们自然也就当睁只眼闭只眼。
隔壁村,那是干部们太积极了,为了政绩,就把村民们重视的祠堂给拆了。
背后被村民们骂死,但在乡干部眼里,他们却是优秀的。
族长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也怕太繁琐的过程,会让村干部们反感,就把一些重要的过程选出来,其他的都被剔除掉了。
比如写入族谱这个环节,这是非常重要的,剔除不了。
上香,给祖宗磕头这个事情,这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村干部来说,这或许有点儿迷信的说法,但是对于村民来说,这是怀念自己祖宗的一种方式。
把祖宗记在了心里,以后或许也就不会忘了。
而在过继的时候,磕拜祖宗,那也是一种想念。
村干部们,从来不会把精力放在这样的小事上,他们一般都不会去干涉这些事情。
“族长,把耀宗的名字写进族谱吧?”苏太婆提醒着族长。
只有把名字写进族谱中,那才是真正地把过继的事情完成。
至于家谱那边,不用急,今天可以写,明天也可以写。只要族谱定了,那就是定了。
族长知道苏太婆为什么这么急,就是理解,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族谱是被放在一个暗格里的,里面不但有族谱,也有笔。
笔是毛笔。
族长的字很好看,一看就是练了很多年的结果。
苏爸爸听说,族长曾经可是考过秀才,虽然最后没有考上,但是肚中的墨水并不少。
而且又写得一手的好字。
那本族谱,有些年头了,纸都已经发黄了。
每一家,孩子的出生,成年礼之后,都会被族长写进族谱中。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孩子一出生就写进族谱,这是有原因的。
如果过于早把孩子的名字写进族谱,万一夭折了呢?
一般,都会在成年礼之后,才被写进族谱。
但是如果孩子夭折了,也会被写进族谱,记的却是“夭折”二字。
当年,苏爸爸出生的时候,一开始就是没有被写进族谱。
那也是等到十八岁之后,才被写进族谱。
当时苏老太还不想把他写进族谱,是族长提醒了之后,这才开祠堂记进族谱。
记名的时候,是需要父母在场,还要有父母的签名,才能够生效。
如果当时苏老爹和苏老太不同意签字,苏爸爸被记进族谱的事情,就会被延后。
好在,最后在族长的压力下,苏老爹和苏老太这才签下了大名。
今天,苏爸爸过继,苏全已经牺牲,只要有苏太婆的签字,那么这次的过继就能够生效。
之所以让村干部们到场,那也是需要干部们签字,还有让他们当见证人。
这样,以后就会少些麻烦。
……
在几位村干部的见证下,终于完成了这次的过继事项。
不但把苏爸爸的名字写进了族谱中,记在了苏全的名下,而且还把家谱那边的也记下了。
原来,是苏太婆怕夜长梦多,所以把家谱也一起带了过来,随便就让族长把苏爸爸的名字记下了。
当这一切都做妥的时候,苏太婆松了一口气。
和族长相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这次的过继,进行得有点儿匆忙。
但事出有因,匆忙就匆忙,有些环节被取消了,但该保留的还是保留了。
重要的那部分,都已经经历。
这以后,苏爸爸就是英雄苏全的儿子,再不是苏老爹和苏老太的儿子。
到时候让村干部把介绍信开了,今天就可以跑去镇上,把户口的事情给办了。
“耀宗,你要是现在想去镇上,我用拖拉机把你带过去。”老平叔说。
老平叔也在祠堂里,倒不是因为他是干部什么的。
老平叔,并不是干部,但他儿子是会计,他又是村子里唯一一辆拖拉机的司机,这次自然也被邀请在内。
族长早就已经想好了,过继的事情一办,是需要去镇上把户口的事情解决掉,那就少不了老平叔的帮忙。
有他在,苏爸爸这边过去镇上就方便多了。
否则他还得在路边等去县里的中巴。
中巴车,来往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点,人多了就发车快点,人少就再多等等。
以至于大家都掌握不好中巴车的时间,有时候在路边等好几个小时,都未必能够等来一辆中巴车。
有时候就等个几分钟,能够看到接连来两三辆车。
现在老平叔说要用村子里的拖拉机送她去镇上,苏爸爸十分的感动。
这拖拉机是村里的公家财产,没有得到村干部的允许,他也不敢随便乱用。
这次的事情,是村干部同意了的,他自然需要做做好人。
他一向眼睛就很刁,他看得出来苏耀宗会是一个大有出息的人,这个时候对他好,以后少不了帮衬一二。
把人送到镇上,也就是他举手之劳的事情。
“这怎么好意思?”苏爸爸有些不好意思。
这送他去镇上,他帮的又是私事,这真的很不好意思。
村长说:“耀宗,这事是我们同意的,你就跟着老平叔的拖拉机过去,早早地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太婆也好放心,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苏爸爸自然懂了村长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们也怕苏老爹和苏老太两口子过来闹,这他们过继的事情现在已经办妥,如果真的过来闹,到时候就少不得村里干部出面。
他们也挺烦这些麻烦事。
能少一点麻烦,这比什么都好。
“耀宗啊,你跟着小平子去吧,有拖拉机拉着你过去,可以省下你很多时间。快去快回,家里还需要你。”苏太婆也道。
苏爸爸看懂了苏太婆的眼神,朝她点了下头,也不再推辞,就跟着老平叔往祠堂外面走。
老平叔的拖拉机,一向都是停在广场上的,就是那个晒谷打谷的地方。
平日城,如果下雨天,他也会把拖拉机开回家里,然后用东西遮挡起来。
没有下雨的时候,这拖拉机就一向停在广场上,这是为了方便村民。
也为了方便运输粮食的时候,能够更加的快速。
他们刚出了祠堂,就看到了苏老爹往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苏老爹出现的时候,苏爸爸心里还跳了一下:他怎么来了?
在祠堂里的几个人,自然也看到了往这边过来的苏老爹。
他们不想发现也难,因为苏老爹还没有到祠堂外,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倒不像苏老太那样的骂人,而是沉着脸朝苏爸爸喝斥:“老五,你跟我回去!”
苏爸爸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这个亲爹,一点也没有变,依然要摆他爹的威严。
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他的儿子,苏老爹一发怒,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哪怕性格再嚣张,也得憋着。
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苏爸爸已经不是苏老爹的儿子,他已经过继到了苏太婆家里,成了英雄苏全的儿子。
那么,现在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苏爸爸也不用再去顾及苏老爹的脸面。
他心善,可以理他,叫他一声“叔”。
如果他不想叫,不想理,那也没有任何人说他半点不是。
本来就是过继了,族谱都入了,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就是想反悔那都没有机会。
更何况,苏爸爸不可能反悔。
“叔,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这会有事情要忙,没时间!”苏爸爸淡淡地说。
一声“叔”,叫得苏老爹心里发颤。
连“爹”都不叫了,这是已经过继成功了?
苏老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感,八个儿子中,老五最有出息,也最孝顺。
可如今呢?
这个最出息也最孝顺的儿子,就这样没了?
不!他不答应!
苏老爹在这一刻,突然后悔了。
他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待这个儿子,任由着自己的老伴冷落他。
也后悔,当年老五出生的时候,就不应该因为他身子骨不好,就直接交给孩子的奶奶抚养,让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谈得很。
他更后悔,当时就不应该把家分了,不应该在五房有困难的时候,他这做爹的没有坚持住。
但是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老五真的已经过继了?
还是,只是说了一声过继,并没有把所有的手续都办了?
族谱不知道有没有入。
苏老爹的心里有些发慌,他希望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并没有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妥,只希望族谱并没有入。
更希望,户口也没有迁。
这样,他就还有机会。
“叫什么叔,我是你爹,你这孩子,自己的爹都不认识了?”苏老爹本来想要喝斥苏爸爸,但是话到嘴边,就变得温柔起来。
慈祥地看着苏爸爸,眼神里都快柔得滴出水来。
苏爸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亲爹有这样的表情?
要知道,不管是他小时候,还是长大后,苏老爹一向都是非常的严厉。
他一直维持的就是,严父的形象。
可这会,竟然会这么好?
苏爸爸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眼前的苏老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苏老本,你瞎说什么?耀宗现在是我的孙子,什么时候还是你的儿子?”苏太婆直接就推开苏老爹,挡在了他的面前。
苏老爹说:“他太婆,这是我家内部的事情,你少过来插手?过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孩子要过继,我这个做爹的怎么没有得到通知?不是应该需要我的签字,才能够生效?我都没有签字,哪来的过继事项?”又对族长说,“族长,这事情不是这么做的,这不合规矩吧?不能在他苏全的事情上,就可以破例吧?”
族长说:“苏老本,你忘了耀宗已经过了十八岁,他已经成家立业了。”
苏老爹哑口,因为族长说得没有错,老五已经成家了。
“还有,你别忘了,耀宗和你早就已经分家了,当时分家的时候,我们这些老东西可都在场,作为你们分家的见证人。当时你或许就是怕老五会赖上你们,所以分家的时候,分得非常的干脆。族里有规定,分家之后的事项,那就是耀宗自己当家做主,哪怕你是他亲爹,你也干涉不了他做任何的决定。你只要等着每年由他们送上养老粮就行了。”
苏老爹又想说什么,就又听苏太婆说:“现在耀宗是我的孙子,至于你们当初说好的养老粮,那都要作罢。耀宗要养老的人是我和阿萍,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苏老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差点被憋死。
苏太婆说:“耀宗,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离开?我还等着你立门户呢。”
苏爸爸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老爹,也不管苏老爹的脸色有多差,跟着老平叔就出了祠堂。
苏太婆想了想,也跟了过去:“耀宗,我跟你一起去镇上。”
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由她一起去镇上比较好,万一有人刁难呢?
村里的干部,介绍信早就已经开好,大家乡邻乡亲的,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帮他们弄好一切证明材料。
但是镇上可不一样,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不长眼的,会刁难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