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姬君啊,你怎么还不来?”
鹤丸国永躺在地上,左膝盖弯着,右腿往左膝盖上一放,显得无所事事又百无聊赖。
他眸子微敛,虽然嘴里说着似是抱怨的话,眼中却有某些浓重的情绪在,并非是负面的消极情绪,只是单纯地在等待之中,产生一种担忧的情绪。
在漫长的生命里,于他来说,等待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尽管这会让他觉得异常无聊。
但无论是殉葬被挖出,还是被高高在上地供奉着,对于过去的他来说,生命的乐趣是不多的,但他始终相信那些无限的可能,相信头顶的蓝天,相信他可以自由地飞翔。
只是,这样的心态并非一开始就有,他也曾埋怨过,也曾痛苦过,也曾想过自杀解脱,但一切的一切,最终造就如今的他。
鹤丸在这之前,完全不会想象到自己会在等待的时间里,让思念在心中无法抑制地蔓延,更不会想到自己升起的不是怨怼,也不是期待离开,而是满心的忧愁。
他很害怕,这样的时间里,审神者是否是出了性命安危的问题——不然,她至少应该会出现在刀室。
御所的刀室虽然被控制对小孩子们的开放,但无可否认这里一直都是小朋友们玩闹的地方之一。
小郁璃仍然会找座敷童子玩,有时带座敷童子到稍远的地方玩闹,有时则会呆在刀室听座敷童子讲故事。
过去以来,依靠零碎的记忆画面,付丧神们确实了解到了这一点。
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座敷童子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怎么和小郁璃说话了。
问题不在郁璃那里,座敷童子也没有因此对她有什么不满,只是座敷童子的所有行为都好像被控制起来了,被监视着或是被警告了,所以她不能也不敢再像过去一样肆无忌惮地和作为主君的小郁璃一起玩耍,甚至不得不减少出现的时候。
小郁璃并不知道这些,在错乱出现的画面里,她显得有些失落和茫然。
而这些,也不过是得以旁观的付丧神们,比如粟田口和三条刀派的刀剑们,推测出来的东西。
当声音再一次在空旷的屋子响起的时候,付丧神们甚至有一种久违的近乎苏醒的感觉。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他们的情绪。
“啊,它……”五虎退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本体刀剑,确切来说是画面里的那一振历史上的五虎退,磕磕绊绊地说道,“它好像很高兴!”
“真不可思议。”前田藤四郎一样有些激动。
“怎么了?”在这种时候,药研等刀剑就显得有些微妙的尴尬了,作为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刀剑,他并没有什么母体刀剑存在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御所刀室内,在惆怅之后,他也很快恢复过来。
有不满吗?
不,没有——
毕竟他是忠诚的刀剑药研藤四郎。
“啊,那个刀剑……”秋田藤四郎指了指另一处架子上的他的对应刀剑,“好像有某些情感传递过来了。”
“一期哥,是这样吗?还是我们感觉错了?”信浓看向一期一振,而对方也是有些莫名,又有几分深思。
这样的情况,是从未发生过的。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和这些似乎是记忆画面的幻境中的刀剑产生了某些联系。
而他们虽然是从历史名刀剑中衍生而来的刀剑付丧神,但对他们来说,付丧神们其实都心知自己与现世的刀剑有联系但绝不会有这样的交集。
当然,他们也不能够确定,如果现世的他们的母体刀剑出现问题,他们自己是否会因此被影响,但在一般开来,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不同。
这些历史流传下来的刀剑不仅和他们这些所谓子体产生了某些他们无法判断的联系,甚至他们自身也拥有情感和其他的力量存在。
即是说,他们或许也是能够幻化成付丧神的有灵性的器物。
倘使这些历史刀剑真的能够化为精怪神明,那绝对不是刀剑世界的刀剑付丧神那样级别的存在。
刀剑付丧神虽然也是神明,但能力有限,职责也仅仅是打败溯行军、修复历史,但现世的付丧神便可认作是真正的神明,是比唐纸伞妖、桥女,甚至座敷童子这样人形的妖怪,都要高级和强大。
“所以说,我也……”一期一振话语里尾音见消。
“真是有点……让人害怕的展开啊……”小狐丸伸了个懒腰,随即露出一个兴味的野性十足的笑容。
“咦,是姬君要来了吗?”鹤丸国永若有所思地看向紧紧关闭着的房间门。
“是这里可以走吗?”女声很好听,像是清泉从山涧滴落,一下子打破了整个刀室那种死寂一样的感觉,所有一切都好像活过来了,“哦哦,好的。”
脚步声显得相当小心,一点一点,近乎是老人家的挪动一般。
“我知道我知道,会小心的。”
“没有,没有这样的意思……”
“能够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真是太好啦……”
“嗯,相当感恩呢,真好!”
“……”
声音并没有靠近,只始终在外面门口响起。
付丧神们都在屋内,无法出去,而声音的主人像是也没有进来的意思。
真的如同她所说的,仅仅只是在屋檐下避个雨。
让付丧神们感到奇怪的是,在说话的一直只有一个女声,并没有其他的声音作为任何回应。
他们了解自己的审神者,知道她不是会自言自语的人,那么在和她沟通的是……
“这里面,是什么……?”
在无数的期待之后,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付丧神们纳闷又诧异的同时,又有些高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认识啊……这么绕来绕去地到了这里……”
“那么,就进去看看好了。”
随着门缓缓被拉开的声音,付丧神们默默地注视着从门后露出身形的人。
在惊叹于自家审神者出色的容貌之余,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件让他们无比害怕的事情。
他们的审神者瞳孔上似乎笼罩了一层什么东西,所有他们熟悉的漂亮的黑色和光华的神采都被收束在诡异的烟灰色之后。
她的右手上执握着一柄油纸伞,是非常传统的旧伞,伞上有一个眼睛眨巴眨巴,无疑昭示着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雨伞,而是一个精怪。
小小的伞妖。
这个时候的审神者,身子刚刚抽条生长,有几分瘦削,却已经有了缦立窈窕的韵味。
一身极其漂亮的传统水蓝色花纹的振袖和服,配上规矩中不是调皮可爱的盘发和樱花发饰,审神者显得文雅又内敛。
这种时候,他们才倍感她与其母亲、那位曾经的审神者、亲王妃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娴静。
“啊……”过了一会,信浓才发出一个语气词。
不仅仅是感叹审神者眼睛的问题,更是她性格改变的变故之忧。
小郁璃过去是怎么调皮又外向的,他们还宛若昨日,可如今眼前的审神者几乎是变了个样子又转了性子。
他们无法想象是什么把她的性子从那样活泼消磨到了眼前这个笑起来让人心疼的模样。
有所觉的,他们已经意识到,从眼前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到初到刀剑世界那个外表冷冰冰的审神者,这其中……一定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药研平静的外表下,不知藏着怎样的波澜。
“有一点凉意呢。”郁璃笑了一下,是非常温和地浅浅勾唇的娴静的表情,他们也总算知道她一直在与那个小伞妖进行沟通。
小伞妖胆子不大,声音很小,但因为对她的关心,它的话很多,声音不时有噼里啪啦砸过来的感觉,只是一直细细微微的,而不太明显罢了。
“这是当然的啦,哇——这里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呢,会不会有危险?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就回去吧……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不要进去了,好吓人啊啊啊……别,别往里走啊……”
“嗯?”
“小心一点啊!走慢一点,走慢一点!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小伞妖忽然收住了话,显得有点诺诺的。
“……”郁璃无奈地抿了抿唇,有一点落寞,“我知道啊……现在,看不见了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以做你的眼睛啊,你不要伤心……只是,你太不小心了啊,一定不可以受到伤害了!”
“嗯……我会的。”郁璃笑眯眯地收下了小伞妖的关心。
走了一会,听着听着描述,郁璃忽然露出一个惆怅的表情。
“原来是这里啊……”
“咦咦咦?你来过这里吗?这是……好多刀剑啊,难怪那么冰冷,还有杀气,好锐利,一定很厉害——我好怕啊,会……会被划坏的。”
“别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
“你在说什么?咦,你要干嘛?”
“没想到,又来到刀室了呢,真的是很久没有来了……”郁璃停下了脚步,从一个小小的背包里,努力地在找着什么,因为看不见,又一手握着伞作为支撑和指路的导航,她找东西的动作显得相当费力。
付丧神们恨不得冲上来,为她肝脑涂地。
他们想要守护的审神者,原来经历过这样糟糕的事情吗?
“不,其实还有可能……”三日月宗近喃喃自语,众人却都能意会。
还有可能……有更糟糕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