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 月色皎皎, 有轻轻浅浅的银辉透过账顶的间隙,往军帐之中撒了一把银灿灿的光。
纪若晴睡得正酣, 呼吸香甜而绵长,覆着的长睫随着呼吸起伏而微微扑簌着, 宛如一把细密的小刷子, 轻轻搅动着月色。
夜千辰已经坐在她的床头不知多久了, 直到身子微微有些发麻,他才动了动。
只不过是探出手轻轻推了纪若晴一把,以确定纪若晴是否熟睡着。
纪若晴确实睡得很熟,即便被人碰了一下,也并未醒转过来, 反倒是咋了咋小嘴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的睡着。
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竟还舔舔了嘴角。
夜千辰眸光微动, 瞥过她不安分的丁香小舌,又落到她胸前盖着的衾被上。
她的睡相, 让他莫名又有了些许奇异的熟悉感。
夜千辰鬼使神差一般, 在寂静的夜色中悄悄伸出了自己的手。
纪若晴毫无所知, 睡得正酣, 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还在咂着嘴, 而夜千辰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怀里。
果不其然, 他摸到了一个软帕子包裹着的硬邦邦的圆珠子, 蹑手蹑脚的掏出来。
将那层层叠叠包裹着的软帕子掀开, 露出里面的珠子来。
满室生辉。
这是他遣人送过去,和纪若晴一块入土为安的夜明珠。
寂寂夜色中,只有夜明珠璀璨的莹莹光辉照耀着军帐,映得夜千辰冷峻的侧脸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映得酣睡着的人儿肌骨莹润,丰腴温柔的小脸似水蜜桃,让人直想咬一口。
夜千辰仿佛有些魔障似的,大手一路悬空往上,轻轻覆到了纪若晴的脸颊之上。
绵绵的又弹又软的手感,亦十分熟悉。
只是这张脸……
夜千辰探手从脸上的任何一处下手,就着夜明珠莹莹的光辉,看得仔细而分明,硬是找不到任何缝隙或是痕迹。
这张脸浑然天成,毫不似作假。
仿佛就是天生这样,并不是戴的人.皮面具。
若要说是易容术……可这易容术已经失传多年,就连记载着易容术的孤本也已经人间蒸发……
这也太过不可思议了些……
夜千辰紧皱着眉,一会儿望望手中握着的夜明珠,一会儿死盯着纪若晴仿佛能瞧出个洞来,一会儿伸手轻轻掐一掐纪若晴嫩白的脸颊。
仿佛能掐出水来,可他的力气却用得很小,怕吵醒了她。
他还想多掐一会儿……
就这样,夜千辰捧着夜明珠不声不响坐在纪若晴的软榻边坐了一整夜。
等到天际露出了鱼肚白,纪若晴还酣睡着,他却又悄悄把夜明珠放进了她怀里,遮得严严实实似没动过的痕迹。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问她。
她若不承认,他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总不能说他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搜了她的身吧,那她一定会更讨厌他了……
她若是承认了,他又有什么理由将她留在身边……
又该用什么态度去解释过去和将来……
夜千辰觉得心里乱得很,从遇见她开始怀疑她的那一刻就开始乱,越与她相处,就越乱。
仿佛是一池平静如镜的春水,突然因纪若晴这股突如其来的风皱了面,涟漪不断的泛滥着。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
怕她是她,又怕她不是她……
……
见纪若晴睡得越来越不安分,似是快要醒了,夜千辰连忙起了身,装作一切都未发生过,回到了自己的软榻那边。
一夜未眠,再加上自从纪若晴出了事之后他就再也没睡好过,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总会有些倦乏。
夜千辰躺在软榻上小憩了片刻,就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套外裳的声音。
他微微抿了抿唇,就听到那边传来了略显嘶哑又软和的声音:“陛下,您起了么……?”
夜千辰拧了拧剑眉,这嘶哑的声音着实不像纪若晴,但也是可以故作嘶哑的……
更何况……
夜千辰正沉沉思索着,又听到那边一句小小的呢喃声带着小小的骄傲和得意:“竟也有我起得比他早的一日……?”
“……”夜千辰默默装睡,这种事也值得骄傲得意么……
那就且让她得意一会儿吧……
夜千辰紧紧阖着双眸,只听到那边隐隐约约的动静,似是收拾了一会儿就往外挑了军帐的帘子出去了。
等她出去,夜千辰便起了身,自己穿好了衣裳再唤人送了竹盐热水进来,洗漱完毕后便去了军帐另一边的桌案旁边坐着。
说来倒也好笑,他明明请了个丫头过来贴身伺候着,但真正伺候人的事她倒是一件没做,都是他自个儿亲力亲为着的……
……
纪若晴正从外头端了今日的早膳进军帐,刚挑开帘子,就对上夜千辰一双深邃而黝黑的双眸,冷不丁吓得手一抖,差点儿将食盘摔了。
“陛……陛下……您醒了……”纪若晴脸上忙堆着笑,端着红木雕漆食盘靠近了夜千辰。
夜国人称呼一国之主都是称其为“王”,而昊国人则都是称呼的“陛下”,所以纪若晴为了冒充昊国人,也都是一直注意着这些细节的。
包括白樱兰当时一直称呼夜千辰为陛下,纪若晴也是注意过的,宫中之人都早早发现了白樱兰是昊国人,也是因此而发现的。
夜千辰听她这样称呼他,以往并未有旁的反应,但今日却是眉梢一挑,微微眯着眸子问道:“你叫孤什么……?”
纪若晴怔忡了一瞬,满脸又堆砌起温柔和气的笑容,杏眸里满是温软如玉的说道:“陛下……怎的了……?”
夜千辰瞥了瞥她手中拿着的红木雕漆食盘,却没作声。
纪若晴上前一步,将食盘端放到夜千辰跟前,里头放着两个红木碗,一大一小,里头盛着的是鲜香透亮的汤汁儿,若隐若现的白皮小馄饨飘浮在其中,饱满的肉馅儿粉粉的,很是诱人。
纪若晴指着两只碗说道:“陛下,军营中条件简陋,如今大军已抵达,厨房里更是忙不开,就给您做了一碗鸡汁小馄饨,望陛□□谅。若陛下还有旁的想吃的,再吩咐厨房做便是。”
夜千辰抬眸懒洋洋望了那碗鸡汁小馄饨,似乎并没提起多大兴趣,只随意摆了摆手:“孤吃不下,就随便吃点吧……”
他本来对吃的也不大挑剔,自从知道纪若晴人没了之后更是食难下咽,每日就吃一两口便住了口,再也吃不下任何。
还是近些日子,遇见了眼前的她之后,才胃口好了许多。
“那您没胃口的话……”纪若晴偷偷打量着夜千辰的神色说道,“我就端了这碗大的吃吧……”
夜千辰不置可否的瞥了她一眼,眸色中仿佛透露出一丝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只继续摆了摆手。
……
纪若晴端着一碗大大的鸡汁小馄饨去了军帐另一边,吃得酣畅淋漓,撑得走路都有些费劲。
等她过去夜千辰那边收拾碗碟时,却发现他果真只吃了三四个,还剩下许多留在小碗中。
被浪费的小馄饨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贴在碗底,被汤汁泡得越发膨胀。
纪若晴心中觉得有些可惜,突然听到夜千辰的声音,问得她心神一震,从头凉到了脚底。
夜千辰问的是:“那晚孤看见的,并不是萤火虫,而是夜明珠吧……?”
“……”纪若晴猛的抬起眸子,神情有些惶惶不安的看向夜千辰。
夜千辰怕她发现什么,又有些不自在的补充道:“孤昨晚……在军帐外见到了真正的萤火虫,并不如你所说的那般……再细想想,那晚的光亮着实眼熟,大抵是夜明珠发出的光。”
纪若晴微微咬着唇,默不作声。
夜千辰又继续道:“孤的寝殿内,以前也有一颗夜明珠,发出的光亮和那晚孤看到的一模一样,以至于孤那晚差点产生了错觉,以为孤回到了夜国王都,回到了孤的寝殿内。”
“……”纪若晴抿紧了唇,绷紧了下颌,仍旧不说话。
夜千辰又缓缓开口道:“只是后来……孤以为孤的心上人去世了,便遣人将那颗夜明珠放到她掌心之中,伴她入土为安……”
纪若晴本来是垂头听着,突然又听得心神一震。
等等……
夜明珠不是纪若余偷的么,怎么又变成夜千辰送给他心上人的了……?
难道说夜千辰脑子没坏没进水,他的心上人真的从白樱兰变成了纪若晴……?
这和小说剧情完全不一样啊!
谁能来告诉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再等等……
纪若晴又发现了夜千辰话语中的一个漏洞。
什么叫他以为他的心上人去世了……?!
他以为……?
正当纪若晴垂着头细细揣摩着这句话的别有用意时,突然又听到夜千辰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而且越凑越近。
他的声音喑哑而莫测,带着笃定与深邃,幽幽说道:“纪若晴,你可知道孤这些日子有多苦……有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