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晴睫毛轻颤, 望着夜千辰绷紧的下颚,好看却又觉得一颗心肝儿砰砰直跳。
不是心动, 是被吓的。
以前的夜千辰吓人,但现在的夜千辰似乎更吓人了。
说实话, 纪若晴宁愿和夜千辰相处, 起码没有任何情感纠葛,自在利落。
而不像现在这般心思复杂, 情况亦错综复杂。
纪若晴瞥了瞥夜千辰还在那别扭着的峻拔背影,再望了望跟前黑黢黢的药。
嗯……她决定还是喝口药压压惊。
纪若晴也不需要夜千辰再劝, 端起药碗就直接捏着鼻子,将药一饮而尽了。
苦……真苦……
这药苦得纪若晴小脸皱成了一团, 杏眸沁出了些水气, 睫毛轻轻颤着, 半天缓不过神来。
夜千辰不只是个大猪蹄子,还是个大骗子。
这药哪儿不苦了?哪儿会回甘了?!
夜千辰被纪若晴放碗的动静吸引回了注意力, 看到纪若晴苦得眼泪珠子都沁出眼角了, 他微微愣了愣。
“很苦?”夜千辰轻皱着剑眉,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纪若晴。
“……”纪若晴根本无暇搭理他,自顾自与口腔中弥漫着的苦意挣扎搏斗着, 舌头苦得都不似自个儿的了,眸子紧紧眯着成了一条缝儿。
夜千辰将信将疑的取了块粽子糖来,剥了糖纸放到纪若晴跟前, 疑惑着道:“孤尝过是不苦的, 怎就你苦成这样?”
纪若晴:……可能是兄台你对“苦”这个字没什么概念。
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那粽子糖放进了嘴里, 舌尖抵着粽子糖尝到了些沁甜,才勉勉强强将那令人窒息的苦味压了下去。
纪若晴这才算重新活了过来,半倚着软榻,杏眸微睁着喘着气,其中水光流转,似娇柳照花,恹恹中多添了几分娇艳。
夜千辰望着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昨夜他尝过,这药真不苦,甚至会回甘……
夜千辰不知道的是,不是这药不苦,也不是回了甘。
而是他心里甜。
……
纪若晴喝完这么苦的药,只觉得命都去了半条,半死不活的倚在软榻上,又干咳了几声,咳得夜千辰望着她的目光又揪心了起来。
“怎咳成这样?”夜千辰探手想要探探她的额头,却被纪若晴蹙着眉尖躲了过去。
“不必陛下费心,您还是忙自个儿的事去吧。”纪若晴状似软着声音劝,实则眸子里的冷淡和疏离写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纪若晴一点儿也不习惯夜千辰这样对她,他对她嘘寒问暖实在是折煞了她,让她有种“明天上刑场所以今儿吃顿好的”的不真实感,心里很不踏实。
她宁愿听着他如以前那般咬牙切齿怒喝着她名字时候的模样,起码那时候她内心还坦坦荡荡,不似现在这般惴惴不安。
夜千辰眸色深深的看着纪若晴对他躲闪不及的态度,声音里也压抑了些浓烈的情绪,哑着嗓子问道:“纪若晴,孤彻夜未眠,照拂着你,你就是这般对孤?”
夜千辰发誓,纪若晴绝对是他见过最没心没肺也最没有良心的人。
气得胸口一阵钝痛,就连心肝脾肺肾也连着一块儿痛起来。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脑子进了水抽了风爱上了这样的女人呢……?
纪若晴瞥了瞥夜千辰发沉的眸子,心里头也泛上些不知如何诉说的滋味来。
她咬了咬唇,杏眸里似是含着二十四星宿般奕奕有着微光浮动,轻声说道:“谢……谢谢你。”
憋了半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夜千辰雾霭沉沉的眸中也隐隐有什么掠过,冷冽如寒霜的面庞也松动了些,弯腰替她掖了被角,沉声说道:“罢了,你病了,孤不怪你,先好好歇息罢。”
纪若晴一双晶亮的杏眸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轻声道了声谢。
这会儿夜千辰已经绷不住了,急急的转过了身子回到座椅上,拿起桌案上的书卷挡住了脸,刻意不让纪若晴瞧到他脸上的表情。
免得她看到了愈发恃宠而骄。
失而复得,夜千辰大抵明白了“情”之一字到底该如何写。
见不到她会因思念而心痛,见到了她又会被气得心痛。
可即便如此,只消她一个笑容,抑或是一句话,就足以抚平心头皱起的一切波纹,全熨得平平贴贴的。
知道她没心没肺,知道她最没良心。
可还是想要拼尽一切,用尽全力,对她好。
……
更深夜重,又是一轮明月安静而皎皎的悬在天际。
帐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纪若晴香甜酣畅的呼吸声。
她既病了,除了睡觉,也生不出什么旁的力气来。
就连她的饭量也减了不少,未免让夜千辰有些担忧。
可此时此刻,夜千辰放下手中卷,抬眸望向不远处睡得正香的小人儿。
帐内灯盏散发着淡淡的光辉,轻柔地洒在她丰腴盈白的小脸上,显着绒绒的一股子暖和感,令他心头十分熨帖。
因她眸子紧紧阖着,鸦睫轻颤,将白日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冷淡与疏离都锁了起来,失了棱角,多了柔和,让他更喜欢些,也更想将她揉进怀里。
夜千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目光重新落回手中握着的战报上。
上头的字不多,也不大,却字字铿锵全是他夜国士兵的血与泪铸成的。
又折损了一千精兵……
又是因为纪若余……
原本夜国与昊军交战,势均力敌,甚至夜国还隐隐占了些上风的。
没料到纪若余突然插手这么一遭,却打破了这样的平衡,竟然让夜国大军连吃了两次亏。
夜千辰冷着眸子,瞥向右手一侧纪若余遣人送过来的第二封信。
还是一模一样的字迹,上头的内容亦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泅了些墨迹。
把纪若晴还给他……?
夜千辰眸子里冷冷绽了些寒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黝黑的瞳仁里仿佛插满了三九天的冰棱一般。
纪若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躺在软榻上的纪若晴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一声冷哼惊醒了,身子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嘤咛。
夜千辰望过去,正好对上她将醒未醒一双迷离困倦的杏眸,眼波柔柔的流转着。
纪若晴抬眸与他对视着,因未睡醒还糊涂着,长睫轻轻颤着,似浓密的小刷子似的轻轻搅动着月色,温软又动人。
见她睡得迷糊,反倒多了股黏人劲儿,夜千辰心中又多了几分柔软,往日里冷沉的声音在夜色中也轻了几分:“孤吵醒你了?”
纪若晴努力睁了睁眸子,睡颜略有些酡红,显得极水灵,就连那眸子在烛火中也添了几分水色,撩.人得很。
夜千辰心中一动,起身走到纪若晴身边,淡声问道:“纪若晴,你可知纪若余在寻你?”
闻听此话,纪若晴只觉得瞌睡醒了大半,明明帐内无风,却好似冷风灌骨,一下子便清醒了。
望着她瞬时便变得澄澈而清亮的眸子,睡意如潮水般全退了去,夜千辰也拧起了眸子,有些诧异地看着纪若晴问道:“你可想回他身边?”
纪若晴连连摇头,拨浪鼓似的,生怕摇慢了就会被纪若余重新逮回去。
“我……我留在你这儿挺好的!”
夜千辰微有一愣,旋即抿了抿唇,抑制不住的欢喜从他眸底蔓延开来,逐渐染上唇角。
就冲这句话!他愿同纪若余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