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走了以后,福嬷嬷伺候着福晋净过手,也回了内室,四爷正坐在侧面靠窗边儿的书桌前面看书。
福晋乌拉纳喇氏并不说话,眼神示意丫鬟给胤禛端上茶水就撒手不管,自个儿在离书桌最远的踏上懒懒靠着看佛经。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福晋脸上的平静无波,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半个多时辰以后,眼看时辰已经戌时末,福嬷嬷见福晋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焦灼,忍不住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对四爷恭敬地问:“爷,马上二更天儿了,您明儿还得早起上朝,您看现在是不是歇了?”
“……嗯,洗漱吧。”胤禛抬起头看看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自家福晋,犹豫了下才回答。
“云秋,云夏你们两个赶紧伺候爷洗漱。”听到自家爷的话,福嬷嬷脸上露出笑来,赶紧吩咐丫头,等四爷进了里间,快步走到福晋跟前。
“主子,让云冬伺候您洗漱吧,明儿还得早起伺候爷上朝,您这会子看书仔细伤了眼。”福嬷嬷见四爷留下福晋没说什么,心中欢喜语气中却不敢带出来,就怕自家主子犯轴,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再等会儿,我看完这一段。”福晋脸上仍然淡淡的。
福嬷嬷也不敢夺下自己主子手中的书,无计可施站在原地瞎着急,好在四爷很快就出来了。
福晋施施然放下佛经,对着云冬吩咐:“伺候我洗漱吧。”
说罢看也不看四爷一眼,就直接走到另外一边的里间去,福嬷嬷小心看着四爷,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四爷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开双手让丫头们解衣,伺候自己躺下。
福晋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从弘晖去了开始就一直这样,起先他还会生气,会发怒,现在也都快习惯了,可见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等福晋躺下的时候,四爷已经闭着眼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一般。
丫头们在福嬷嬷指挥下悄无声息灭了屋里所有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后,有序默默退了出去。
“都歇下了?”一直站在门口的苏培盛压低声音问,福嬷嬷点点头。
“还是老样子?”苏培盛继续问,福嬷嬷白了他一眼满脸愁苦,苏培盛自个捂着嘴偷笑,福晋看着性子绵软,实际上谁跟谁知道,那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留下云冬和云夏值夜,苏培盛在小太监的伺候下到抱厦里面躺下了。
这来回一趟蒙古,大部分时候都在骑马,他这腰这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现下实在是守不住,好在他觉轻,有什么事儿很快就能起来。
室内的乌拉纳喇氏和胤禛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可谁都没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胤禛翻了个身,用胳膊搂住乌拉纳喇氏,她依旧跟睡着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宜惠,我们聊聊好不好?咱俩已经一年多没好好说说话了。”胤禛的声音格外温和,一点也不似在外人面前的冷硬,可福晋仍旧一声不吭。
“爷知道你没睡着,爷也知道你伤心,是爷不对,可爷真不是故意的,当时……”胤禛犹豫了下,仍轻声温和地想着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说。
他们两个是府里的定海神针,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虽说福晋管家仍是尽心尽力,在外面也是出了名的端庄贤惠,持家有方。
可只有他才知道,福晋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的眼神中再没有以前看他时的温度。
虽说胤禛对福晋并没有所谓的爱情,可他们二人毕竟是从十几岁的小娃娃一起艰难扶持着长大的。
在胤禛心里,福晋跟别人的地位都不一样,也只有福晋才能让生性多疑的他还能信任几分,可现在……福晋不想信任他了。
“爷不必说了,我不想听。”乌拉纳喇宜惠冷冷地出声,现在想解释了,早干嘛去了?现在他想说她不想听了。
胤禛心头难得有些无奈,沉默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弘晖去的时候,他正在李氏的院子里教二阿哥写字,因着这事儿,福晋当场就气吐了血,他也一直愧疚不已。
但他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弘晖撑不下去了,弘晖这病来得凶猛,胤禛对这唯一的嫡子也一直很担心,基本上有时间都会陪着他。
那天在朝上,明珠一派的老臣讽刺他子嗣单薄,那时候太子本就因为自己下江南查出太子门生收受贿赂的事情对他有了不满,他也没法说什么,心中又气又急却只能冷着脸暗自隐忍。
等他满心郁闷回到府里时,也还记得先问过府医弘晖的情况,府医说大阿哥没什么事儿。
这时候李氏身边的大太监满脸惊慌跑过来说二阿哥不舒服,他想着这阵子陪弘晖比较多,有些忽略弘昀,就准备过去陪他一会儿。
胤禛真是只想着等太医来看过以后没什么事儿,就去陪弘晖,等太医的功夫才考校下弘昀的大字。
可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弘晖就去了。
李氏那儿的大太监被他一怒之下打死了事,府医也被直接诛连了三族。就连李氏也吃了挂落,至今他也不怎么到她院子里去。
他不是不知道福晋在意的是什么,可是他只有两个儿子了,宋格格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福晋这里他也想过,以她目前的样子是万万不可能养育那两个孩子的。
毕竟李氏也是他写在皇家族谱上的正经妾室,就算是冲着唯二子嗣的脸面,他也不能让她病逝或者进了冷院,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冷着点儿那头。
就连福晋对李氏腹中胎儿冷眼旁观不作为导致李氏流产,他也不曾说过什么,毕竟福晋并没有对子嗣下手。
太医早就说过那孩子极为虚弱,就算生下来也未必养得活,如果能让福晋放下心中的仇恨,那他也默认了,甚至对宫里额娘汇报的时候抹掉了福晋失职的事儿。
乌拉纳喇氏氏僵硬地侧躺着,一丝睡意也无。
她未必不懂胤禛在想什么,毕竟她跟胤禛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所以她不想听,她跟李侧福晋之间除了血的报复别无可解,一个注定活不下去的孩子算什么,她不会对胤禛的孩子下手,是因为自己要替弘晖积福。
可是指望自己能护着那两个孩子?白日做梦!这位爷还真的以为弘晖是病死的?
弘晖死后福晋整个人都崩溃了,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那个时候她开始恢复理智。
一向健康活泼的弘晖怎么可能说病就病得无药可医?福晋私下里瞒过四爷派乌拉纳喇府里的人去查,虽痕迹已经不多,但还是查到跟好几家都隐隐约约有些关系,其中就有李氏娘家的身影。
害了弘晖不说,还天天耀武扬威,李氏怕是忘了她乌拉纳喇宜惠十几年的好名声怎么来的!
等她查清楚,绝对有一个算一个的清算!
近二十载的夫妻两人无言地躺在床上,诠释着什么叫同床异梦,西北边的一座院子里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你可能确定?”是一道女子凝重地声音。
“奴婢确定,有人亲眼见到她身边儿的丫鬟偷偷在院子角落里埋药渣子。奴婢让人拿去查了,是保胎药。”丫鬟声音稳稳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