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皇后脸色极为难看,正值年关,小阿哥们也饮了酒,有些喝多的就没出宫,省得明天还得早起进来。
现如今出了这等子事情,弘昭也在里面,还牵扯到皇亲国戚家里的子嗣,弄不好是要动摇江山社稷的。
“回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话,各位阿哥们是中毒了。”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所有太医诊断完以后跪在弘昭这里,抖抖索索的跟四爷和皇后汇报,皇后脸色一白,人猛得就软了一下子,她身边的福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中毒?怎么会中毒?”四爷大怒,冷冷的问。
“回万岁爷,这正是奇怪所在,一共十七位小阿哥,不论是饮茶还是醒酒汤又或是宵夜,都不一而同,可是都没能发现各位小阿哥是如何中毒的,臣等诊断这毒性并不强,应是属于西域一种比较少见的蛇毒,作用是让人昏迷不醒。”太医院院首已经六十七岁的陈太医低着头回话。
“既然知道是何毒,还不赶紧解毒?!”皇后苍白着脸急急的问。
“这……臣等惶恐,只要是西域蛇毒,基本上都是几种蛇毒一起,这分辨不出都是什么蛇毒,实在是……臣等不敢轻易下方子。”陈太医颤颤巍巍回话。
四爷愣了一下,转头看苏培盛,苏培盛一惊,赶紧躬身出去。
四爷和皇后坐在南三所内,一时间满屋子下人都噤若寒蝉起来,伊子墨也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四爷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只是皱起了眉头,没说什么。
伊子墨给四爷和皇后娘娘行过礼后,就去了内室,看到弘晗和弘皓都在这里,身上还有些酒气,呼吸间倒是都正常,脸色也没什么不妥,她才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有些身子发软,赶紧扶住了金巧的手才站稳。
她倒是不着急用急救液,毕竟现在人多眼杂的,万一醒过来的太快也没法子交代,看四爷的样子并不着急,应该是有法子。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苏培盛小跑着进来,在四爷耳边说了些话。
“你们好好看着各位阿哥,若他们有任何不好,朕都要你们的脑袋!”四爷站起身转身要走。
“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乌拉那拉氏心神不安的站起来,伊子墨也站起身看着四爷。
“爷知道解药在哪儿,去去就来,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跟你们说。”四爷摆了摆手大跨步出去了。
皇后听到四爷这话,才软软坐在了踏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弘昭,还是没办法放心下来,她跟不怎么担心的伊子墨一起都在南三所等着四爷。
等四爷到翊坤宫的时候,只感觉里里外外都冷透了。
“翊坤宫的炭火内务府没上吗?”四爷皱着眉头问苏培盛。
“回万岁爷的话,好歹是贵妃娘娘,内务府那群奴才绝不敢克扣翊坤宫。”苏培盛肯定的回答。
“给万岁爷请安,翊坤宫炭火确实送来了,是主子不让点。”雪痕出来给四爷行礼,低哑着嗓子回答刚刚四爷的问题。
四爷没说话,直接进了翊坤宫内殿,看到内殿的角落里好歹点了两盆子炭火,还是有些热乎气儿的。
“万岁爷来啦?”年玉蝶侧躺在软榻上,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听到动静坐起身来,嗓音比雪痕还要嘶哑几分,雪痕赶紧给四爷和年玉蝶端上热茶来。
“是你动的手。”四爷落座后,看着年玉蝶红肿的双眼,肯定而平静的陈述。
“是我。”年玉蝶轻轻饮了一口热茶,平静点点头。
“解药呢?”四爷心头一紧,不知道为何年玉蝶这么轻易就承认,他不动声色的冷声问。
“万岁爷让所有的人退下,跟臣妾聊一刻钟如何?聊完万岁爷想如何处置臣妾都随您,解药也给您。”年玉蝶抬起头,眼神平静的看着四爷,好像在认真的注视着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万岁爷!”苏培盛有几分不放心,毕竟这年贵妃都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了手,算是极为危险的人物了。
“苏公公放心,我要是有害人之意,今晚早就死人了,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年玉蝶轻轻笑了一下,缓声道。
“都退下。”四爷沉默了下对着苏培盛吩咐。
苏培盛担忧的看了眼四爷和年玉蝶,才带着所有下人都推出大殿,并且把门轻轻关上。
“你想跟爷聊什么?”四爷注视着年玉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弄懂过这个女人。
“随便聊聊,其实爷知道了些什么,我大概都清楚,若我是男儿,年家应该会比现在更风光,毕竟论能力,论藏拙哥哥都远不如我。”年玉蝶素手翻飞,开始缓缓泡起茶来。
四爷静静听着,他有种感觉,年氏不需要他说什么,需要的只是他的倾听。
“爷困了我十一年零七个月,弘旭……也十一岁了呢。”年氏手顿了一下,继续洗茶。
“爷现在知道了,只要我想,即便爷掰断了我所有的翅膀,我依然能叫这后宫所有的子嗣都死个干净,本来我是想这么做的。”年氏轻笑了一声,四爷脸色有些铁青起来。
“可是,我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因为弘旭说过,三哥哥教他射箭,四哥哥赠过他笔墨纸砚他很欢喜,五哥哥和七哥哥带他偷偷溜出府去,他头一次知道原来糖葫芦那么好吃,原来糖还能做成额娘和阿玛的样子。”年玉蝶的泪珠一滴滴落入洗过的茶水中,她的语调却一点都没乱,像是呓语般平静。
“爷可信前世今生?”年氏重新冲泡起第二遍茶,轻声问完仿佛也不用四爷回答。
“我给爷讲个故事吧,也许是前世,也许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位身娇体弱去寺里上香的十三岁小姑娘,见到了一个玉树芝兰的男子,愣住了,在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就已经丢了心,动了情……两年后她怀揣着所有的梦想和幸福进了这个男人的府邸,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这个人对她是百般宠爱,万般呵护,有……大概六七年的时间吧,她都觉得即便自己是个妾室,可她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将热水冲泡进茶壶后,闷了半分钟,她扬起纤细的手腕开始点茶。
“然后,她怀孕了,她欢喜到觉得整个天地都在跳舞。从这一年开始,她不停的生孩子,然后孩子不停的死去,她发了疯一样的想要一个跟这个男人的爱情结晶,可是……生了四个孩子,竟然一个都没留住,一次次看着在她怀里冷去的小身体,她心一次比一次冷,活下去的欲望一次比一次低,直到油尽灯枯时她才知道,所有的宠爱,都只是因为她的兄长一步步高升,她的孩子注定活不下去,因为孩子的阿玛不允许他们活。“年玉蝶颤抖着手把一盅茶放在四爷面前。
“然后这个姑娘心如死灰的去了,可是一睁眼却又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还在襁褓中的她只有怨恨,只有狠毒。”年玉蝶抬起头,即使泪眼朦胧,仍然死死盯着四爷。
“她想着,既然她所有的孩子都注定不能活,那这个男人其他的孩子为什么还能活下去?他们都该死不是吗?”
四爷震撼的盯着年玉蝶,看着她眼神中强烈的恨意和心碎,一时间失了声音。
“这是故事……还是发生过的事?”直到问出声,四爷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到了一定程度。
“故事还是真事,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从不曾不爱过她,上辈子,这辈子……都不曾。那个傻姑娘也已经学会了收心不爱,可意外得来的孩子她实在是没办法不爱,她以为自己是厉鬼,可再凶恶的厉鬼也有软肋。”年玉蝶泪水汹涌而出,她静静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慢慢喝了一口才缓缓平静下来。
“臣妾要说的,说完了,解药就在弘旭的床头上,臣妾害怕见到他,他会问我为何哥哥们都下去了,所以臣妾衷心的祝愿,万岁爷所有子嗣长寿无疆,臣妾只带走一个人可好?”年玉蝶流着泪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笑容轻松纯真,四爷仿佛透过这个笑容看到了一个单纯瘦削的十三岁小姑娘。
四爷没说惩罚她,也没说不惩罚,站起身顿了一下大步离开了。
“臣妾恭送皇上。”年玉蝶下了软榻,周正的行了一个礼。
我的爷,前世我动了不该动的心,犯了不能犯的傻,今生我做了很多错事,也心软了很多次,看在我终究没有铸成大错的份儿上,来世,我们再不相见,可好?
第二日,年贵妃与翊坤宫薨逝,耿嫔在景阳宫畏罪自杀,满宫震撼。
回京述职的年羹尧一下子摔了自己手中的茶盏,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他屏退了所有下人,自己在外书房坐了一天一夜。
雍正三年过完元宵节后,年羹尧上奏折,说自己南征北战浑身是伤,已经不能担当大将军之责,恳请陛下准许他辞退官职,带着年家回江南乡下修养。
四爷拿着折子看了许久,朱批了一个“准”字,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丝伤春悲秋的情感,苏培盛惊慌的来报,说玉贵妃在御花园晕倒了。
这下子四爷是什么伤心难过的感觉都来不及有,站起来风一样的出了养心殿往景仁宫去,苏培盛在后面追到快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