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宫。
三公主和五公主惴惴不安的回去时,还未进宫门便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平日里母妃待人温和亲切,宫人们面上也总带着笑容,可今日大家都是屏声敛息的侍立着,安静得落针可闻。
还没等两人进去,便听见地上有瓷器摔碎的声音,姐妹二人才想快步走进去,便听到她们父皇怒不可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教养的好儿子!”
两人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果真是皇兄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吗?
紧接着便见门前的帘子猛地被掀了起来,她们父皇满面怒容的从殿中走出来。
三公主姐妹忙曲膝行礼,然而宋弘旼似是没看见一般,径直走了出去。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等到宋弘旼离开后,她们才快步走了进去。
她们母妃才被宫人扶起来,显然是方才保持了一会儿跪着的姿势。
“母妃,皇兄到底出什么事了?”五公主再也忍不住,急急的问道:“父皇怎么会这样生气?”
玉妃脸色难看极了,听她这么问,脸上还有一丝异样:“他和楚娴厮混到了一处,被楚妍和宋时琛他们都瞧见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怪不得楚娴一直都没回来,而楚妍会对她们说那样的话!
五公主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儿。
“母妃,您先别着急。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定还有挽回的余地。”三公主神色则是镇定许多,她忙道:“起码公主府的女宾,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玉妃仍是深锁着眉。
三公主把当时花园中的情形都说了,她仍然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道:“当时楚妍丝毫没泄露风声,便是我们问时还遮掩过去了。您是知道的,她自小就喜欢皇兄,纵然才见了楚娴和皇兄在一处会生气愤怒,却未尝愿意把皇兄拱手让人。”
“你的意思是,楚妍是故意为你皇兄遮掩的?”玉妃难得有了几分迟疑:“她可是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五公主此时也跟着附和,“母妃,您先别忘坏处想。皇兄这不是还没回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母妃,您还不知道吧,齐王叔回来了。”三公主眸色渐深,道:“父皇虽是当着您的面动了气,在皇祖母和齐王叔面前,必是还会保皇兄的。”
玉妃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倒是母妃先乱了阵脚。”她安抚的笑了笑:“你们先去换衣裳罢,等会儿你皇兄来了,一切便都能清楚。”
姐妹二人答应着去了,剩下玉妃独自坐在殿中。
与方才的乐观不同,她的眉心仍然没有舒展,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若是楚妍大哭大闹还好些,若是平静,就若是难以捉摸。
哀莫过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楚妍虽然年纪小,却是个眼中不容沙子的人。
出了这样的事,她容不下的恐怕不止楚娴,还有时远。
***
御书房。东暖阁。
当宋弘旼回来时,发现弟弟宋弘偲已经在这儿候着他了。
“皇兄。”宋弘偲上前行礼道:“臣弟有事要跟您说。”
明华长公主一早就写了密信送来,甚至比宋弘偲等人到的还早些,故此宋弘旼不至于措手不及。只是他见到弟弟时,还是有几分奇怪的。
他本以为宋弘偲会立刻去母后那儿。
“先坐。”宋弘旼在弟弟面前没有方才的满脸怒容,他叹了口气道:“时远惹了事罢?”
宋弘偲并不意外皇兄会先知道,以皇姐的周全,必得先告知皇兄。
“正是。”宋弘偲沉声道:“这事有蹊跷。”
宋弘旼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臣弟进去时,便闻到一股子香味,有些怪异。”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道:“他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对,倒像是中了什么不妥的药一样。”
他的话令宋弘旼很是意外,宋弘旼本以为自己弟弟要参上一本,好不容易抓住了未来储君的错处,自然要狠狠的踩。毕竟……宋弘偲觊觎这皇位已久。
“皇姐已经命人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一同送来,事情的真相必会水落石出。”宋弘偲没理会自己皇兄的神色变化,蹙着眉道:“有人想要构陷皇子,必得严查。”
“当时还有时琛、言平他们亲眼见了的,也能替时远做个见证。”
宋弘偲这番话相当于在为宋时远解围,宋弘旼听在耳中就像做梦似的。
“只是妍妍也瞧见了。”宋弘偲缓缓的道:“妍妍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这次她是真的伤心了。”
宋弘旼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本来他已经拟好了赐婚楚妍和宋时远的旨意,只等着太后的千秋时,当众宣布。
母后和妹妹虽是如今身份尊崇,为了他的皇位,却也有过忍辱负重的时候,两人都是经历过风浪的。可楚妍是她们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儿,半点也碰不得的。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便有小内侍通传,说是四皇子在外头跪着请罪。
“就让他在外头跪着!”宋弘旼想到自己的精心布置的计划被打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竟还有脸来见朕!”
还是宋弘偲劝道:“皇兄,让他跪着不像话。您还是叫进来问清楚罢,臣弟先告退了。”
宋弘旼点点头,勉强露出个和悦的神色对着弟弟点了点头。
当宋时远脚步沉重的走进来,正巧遇上要往外走的宋弘偲。
只见宋弘偲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着实让人不舒服。
齐王叔最宠着妍妍,且他觊觎皇位,一定在父皇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宋时远暗叫不妙,却也只得迎着自己父皇的怒气在御案前跪下,满是羞愧的道:“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
太夫人和程氏还等着楚妍的回话,楚妍只觉得愈发疲惫。
她刚想随口说两句把她们都打发走时,便见门口的软帘被撩了起来,一张面沉如水的脸映入眼帘。
进来的人是她的爹爹楚临嘉。
“娘这话儿子竟有些不懂。”楚临嘉显然在外头听到了太夫人的话,进来便道:“什么叫妍妍想怎么处置她都行?难道娴姐儿的错是妍妍给定的么?”
楚临嘉说着,先走到了女儿身边。
看着女儿憔悴又懂事的神色,他觉得心疼极了。
明华长公主听到丈夫的话,心中安定了许多。纵然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女儿,但丈夫是站在她这边的,总能让她欣慰些。
“临嘉,娘不是那个意思!”见小儿子护短,太夫人面上透着些尴尬之色。难道她不知道是大孙女错了?可靖国公府的颜面也更要紧,若不先发制人,总不能任由长公主母女折腾罢。“娴姐儿的错处毋庸置疑,这不是娘想替妍妍出气……”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楚临嘉道:“娘这么说,那便好办了。”
楚临嘉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女儿身边,他沉声道:“依着咱们家法,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现如今是大嫂管家,这家中的规矩,想来大嫂比殿下和妍妍更清楚罢?”
爹爹掷地有声的责问在耳边响起,楚妍不由红了眼圈。
她想起自己上一世死后,看到爹爹迅速的陷入衰老,和娘亲互相搀扶才能站稳在她的灵前——爹爹对她的疼爱和呵护,从来都没变过。
楚临嘉看到女儿红着眼,只觉得她受了委屈,更是心疼她。
娘和大嫂摆明了是想息事宁人,还摆出亲情来试图压着妍妍——
“二叔说到那儿去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被点到名的程氏苍白着脸,眼神游离不定的解释道:“娴姐儿让妍妍蒙受了委屈,总该让妍妍出气才是。”
楚临嘉脸色不大好看:“该处置娴姐儿的错处就处置,偏扯上妍妍做什么?难道这事是妍妍逼迫娴姐儿做的?”
“我想即便是大哥,也会秉公处置!”
婆媳二人见楚临嘉动怒了,忙都住了声,不敢多说什么。
“母亲和大嫂必会好生处置此事,大将军也不必着急。”明华长公主出声道。
从方才逼问楚娴时,她们得知楚娴用了熏香,便想着把东西要回来。只是还没开口说到这儿,便都被撅了回去。
偏生说那些话的人是楚临嘉,太夫人只能干生气。
“房中的东西已经都收拾好被送入宫中。”明华长公主这才不紧不慢的丢下足以令程氏和太夫人崩溃的消息:“宫中有经验的太医多,必会查清楚是哪里不对。”
“本宫不会冤枉无辜的人。”长公主神色依然温婉,可眸光却蓦地锐利:“但本宫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算计妍妍的人。”
太夫人蓦地背脊发凉。
是了,在长公主眼中,楚娴的错处不仅仅是勾引四皇子——她这么多年在楚妍身边亲姐妹似的陪伴,到底出于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太夫人甚至有些后悔来这儿求情。
***
有爹爹和娘亲的联手呵护,楚妍回到自己的院子中,终于能不被打扰。
她的书案上还有昨日练好的字,本来是想有机会让九表哥看看的,毕竟他说过的要亲自检查功课。
楚妍唇角微微勾起。
“郡主,您歇一会儿罢。”春莺见她寂然的神色,觉得很是不忍。小郡主才十三岁,竟要承受这般的打击。
楚妍摇摇头,轻声道:“帮我准备笔墨。”
春莺不敢多劝,只得依言把东西准备好。
字帖虽是已经摊开,楚妍却并没有看,而是提笔飞快的写下一行字。春莺悄悄看去,却比看见小郡主哭还难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