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禀明了师父想要和薛娘子开店做点心生意老郡主十分支持:“好啊总算有个人能跟上清宫那帮不上进的面点师傅抢生意了!”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她立即叫派人来宋李两人“你们小师叔想开个点心铺子你们在镇上都有私产的跟她讲讲别叫她给中人骗了!”
宋李两人当即称是,同瑶光去了退思居。
薛娘子问起镇上哪些街道人流多生意好瑶光向她们打听起翠谷别院的事,“不知你们可在那儿置了别院?”
宋静守当即回答,“我有个小院子,虽窄小了些但还算精致,改日请师叔们去玩耍。”
梨溪山上的土地可谓寸土寸金尤其是半山腰这一带。一些道观窄小得连自己的弟子还要去镇上赁屋子住呢,哪还能照顾弟子的家人。来访的家人要么住在山下要么就得住在镇上的客栈中,如果有能力,在翠谷中置个别院家人来访时能住得舒服些也能多盘桓几日。
李静微家没在翠谷置别院不是因为她家没这个能力,而是因为她父母认为翠谷这地方风气不好。许多女道士离了父母家人约束置了别院后别院就成了与情人私会的地方。
瑶光听到这儿想,唉哟,那买不起别院、想会情人又不想在镇上招人耳目的难道就不能租别人的别院么?就像现代的酒店钟点房一样按点交钱就行了。
她这想法刚一冒,李静微就说了,她父母坚决反对在翠谷置业就是因为有人专门干这个行当!有的时候别院的主人不仅出租屋子为年轻男女提供幽会的地点,还负责牵线搭桥。这个罪名在古代可不小。
李静微的爹李复迅是都察院巡礼大臣,就是专管风化问题的。从前他闺女没出家,他只知道梨溪山有太清宫和许多女道士掌管的道观,但并不知还有翠谷这么个罔顾礼法有伤风化的地方。
他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些人玷辱了太清宫百年清誉。
两年前,他藉着给机会向皇帝请旨,搞了一个专项整肃道观寺院风气兼具扫黄打非的运动,精准打击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梨溪山翠谷别墅区。
李复迅借了一批锦衣卫和御前校尉,提前放风给这些人说是要去上清宫给老皇爷打醮,领着他们提前去做安保活动。
等这帮子人骑马趁夜里到了梨溪山下,他才宣布是叫他们做打手的。
李复迅一个四品官儿,在京郊这种地方搞事情,要是遇到贵胄子弟甚至宗室子弟,恐怕按压不住。放走了一个,再要管其他的,呵呵,那可就更得罪人了。
不过,他领着的这两股帮手就不同了,御前校尉没一个出身不高的,其中有好多公主郡主的儿子、孙子,没准辈分比皇帝还高,谁家是外戚出身都被瞧不起;至于锦衣卫那就更牛掰了,他们全是天子近臣,武功厉害,精明强干,还得长得帅才行。不帅不行啊,锦衣卫原本是给天子做仪仗队的,长得挫连带皇帝丢脸。(瑶光听到这里暗想,这“锦衣卫”的称呼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和老朱家的撞了。而且不管是现在的概念还是最初起源也都一样。唉,这真是个架得非常空的时代呀。)
到了翠谷,李复迅先派人堵住别墅区进出口,然后派一队人在街道上维持秩序,任何人不得出入,有谁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哈哈,那正好,非奸即盗,先锁了。然后挨家挨户检查,凡有可疑人物,通通锁了!全都带回刑部。
这些人被带回刑部大牢后,起初还有不少怕丢脸不敢说出自己身份。李复迅也不急,没事,先关着,关了几天之后自然有家人来找,一个都跑不了。
皇帝没想到真能抓到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不少宗室贵戚子弟,大感丢人。迁怒之下命李复迅查出来是谁家的女冠勾引的他们不学好,将这些女冠一概除了名,夺回道籍,连同她们出家的寺院都受了申饬,还得罚款!
但是,皇帝并没让李复迅的扫黄运动继续搞大。只搞了这一次以儆效尤就完事了,还下旨明令不许各地仿效。
皇帝不傻,出家业每年交了不少税呢!你这么搞搞搞,连我家亲戚都敢搞,这运动要是推广到地方,我去,那还不搞大了?到时候恐怕没有事,地方官也得寻个藉口搞一搞,变相勒索,搞点小钱钱。到时人人自危,谁还要出家?本来出家的女子也要赶快还俗了!那空出来的税务缺口怎么办?那是你李复迅念叨几句圣人的话能补回来的吗?
李复迅没能继续搞事,大为扼腕。
皇帝先褒奖了他,过了几个月又升了他的官儿,三品翰林供奉。这个官名虽然也有翰林,但和翰林学士差得远呢,翰林学士负责给天子起草诏书,是近臣,实权,翰林供奉则是在翰林院讲课的。
瑶光听了暗中一笑,可见皇帝私底下并不喜欢李复迅搞事。你不是喜欢讲礼义廉耻,总拿圣人的话当事儿么?行吧,那你便去翰林院讲个痛快好啦!
其实李复迅搞事,在她看来也有私心,他怕翠谷这个风气会影响他女儿的名声,干脆搞一搞,他女儿有这么个爹,品德一定不会差,这一来便于他女儿还俗后说亲,再给自己也刷刷政绩,没想到女儿声望值是刷上去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好感值也刷下去了。
至于那些幽会去的小情人们,男的都撸了官儿在家反省,女的也收了道籍,双方都交了一笔赎罪银子。但其实没大事。这其中好几个御前校尉呢,等一阵子自然官复原职,不然他们老娘、奶奶们都是宗室公主,每次一见了皇帝就嗷嗷哭,也不像话。至于女冠们,收了道籍可以再买嘛。
惩罚最严重的,是翠谷别墅区那些专门开情人旅馆、牵线搭桥的屋主们,还有些专门搞风月手段赚外快的女冠,这些人一律罚没财产,先拉到刑部打三十板子,再流放。起步价:两千里。
由此可见,皇帝还挺护短的。瑶光默默吐槽。
他家的人,犯了错他会惩罚,但是揪他们出来的人、引诱他们犯错的人,他更不会手软。
薛娘子听到“罚没财产”连忙问,“那些产业现在可还有没人入手的?”
宋静守笑道,“薛师叔别急,还剩好几个呢。”
这次整肃到底还是给京城附近的“出家业”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自从李复迅搞事之后,整整一年,京城勋贵人家没有一个小娘子出家的。直到去年年底,宫中传出宣和、嘉佑两位公主准备出家,想找随行女官的消息,京城出家业才终于破冰。最先出家的是一位郡主的外孙女,皇帝格外赐了金帛,表达出“你们放心出家吧,没事儿”的信号,众人才彻底安了心。
京中人的政治嗅觉都很灵敏。
由于那么长一段期间都没人敢出家,翠谷被查封的那些别墅自然更没人敢接手。
瑶光和薛娘子一听放了心,又和宋李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才各自散了。
翌日午后,瑶光薛娘子带了竹叶、小竹、吴嬷嬷,一起去了松鹤楼。
店娘子的姐姐陈三嫂,还有向导高娘子早已等在那里。
寒暄过后,陈三嫂从背袋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翻开,“不知两位炼师想买还是想租铺子呢?要多大呢?要用来做什么生意?”
她册子中间是一张翠溪镇的平面图,好像大富翁游戏纸盘一样画着大大小小的铺子,上面不仅有铺子院落房舍的大致平面小图,还写著名字和价钱,有几间用红笔标注出来的是正要出手的铺子。
薛娘子昨晚听了宋李两人的话,只往最繁华兴隆的几条街道看,一眼先看见两间铺面,一间在镇子北边漱玉街街口,另一间在镇子当中,鸣翠街与糖瓜巷子交汇处。两处铺面都是齐整的四方小院,院子中有水井,前面是店铺门脸,一溜三间屋子,后面也有五六间屋子子,可以住人,也可以当仓库,此外还有养骡马的棚子。
鸣翠街那铺子,店铺的三间房之上还搭了一层阁楼,是个两层小楼。因此价钱比漱玉街那间贵了一百二十两。
漱玉街那间铺子要价五百六十两。陈三嫂说这家人原是山民,几代人赚了钱供家中子弟读书,终于有个儿子考上举人了,前不久谋了个小官,在离京城四五百里的丹阳县做县丞,因要带着全家人赴任,又要打点,便想卖了他家其中一间铺子。因他们不日便要走,倒是可以讲讲价钱,大约五百两出头就能拿到了。
陈三嫂很有把握能把价钱讲到五百两。这家人熬了几代终于出了举人,可是京城是什么地界啊,进士、同进士都好多呢,举人想做官?且等着吧。这不知道是抱了谁家的大腿,才谋到这个官儿。现在端王良娣想买他家铺子,结个善缘,没准将来就能拉他一把呢。
至于鸣翠街那间铺子,陈三嫂讲明了,这家人倒不急着出手,恐怕非要六百八十两不成,且还有别的人在看这铺子,到时没准还要凑个七百两的整数才能拿下来。
薛娘子问到这家人为什么卖铺子,陈三嫂叹了口气才道:“他家中人口太多,老爹爹死后五个儿子争产业,田地、钱财都可以分,只这一间铺子,怎么分呢?老大家倒是想做了价,自己是长子,理当拿七成,剩下三成他出现银给四个弟弟分了,可几个弟弟不愿意,说要这么分的话,往后每年铺子出租的出息也要这么分,老大家刚同意了,另外四家又说,铺子租给谁,做什么生意,也得他们四家说话。诸位,若你们是生意人,谁愿租这个铺子?因此他们族长放了话,卖了铺子一了百了。”
瑶光听到有遗产纠纷,就不大想要这铺子了。
薛娘子也说,“就怕买了他家铺子,以后又生事。搅得生意不好做。”当下陈三嫂便和她们再向图上看其他铺子。
翠溪镇依着山势而建,街道有高有低,大大小小的铺子、茶楼、客栈等等一共有近两百间,这个规模和蒲县县城差不多了,常住人口比不得蒲县,但人流可比蒲县县城高。在售的铺子一共有七八间。
瑶光见瑞莲坊街口有个铺子上写着“卖”却用黑笔画了个圈,不知是何意。宋静守说过,瑞莲坊也是人气很旺的地方,因有一座大石门坊,街道交汇口还有一座石头砌成的泉水池子,里面养着小睡莲,故此得名。
问了陈三嫂才知,这瑞莲坊的铺子画黑圈,是因为主家老太爷死在这里了。
这位老太爷得了肺病,吃了不知道多少人参灵芝,把家产熬完了,还另欠下了好些债,这才要卖铺子。老太爷知道这铺子也保不住了,就突然想到山上铺子瞧瞧,结果吃了午饭在后院歇晌,谁知道一睡就不醒了,竟是死在了铺子里。
能在翠溪镇置产的人非富即贵,都讲究个“吉利”“气运”,一听这铺子来历都觉晦气,是个破财丧命的运道,谁还要买?
因此这铺子虽还做着生意,也只是主家勉力支撑。
瑶光听完,觉得奇怪,“他们家欠了钱,难道不能先卖些土地么?”能置产的,肯定地也有。
陈三嫂笑道:“炼师,您不晓得,我们这些山上出身的人,虽早把土地佃给人家种了,可是庄户人家的根儿在呢!土地就是命,谁要卖地,那是败家子儿!便是我刚说的那家老爷子,他自己也知道,若铺子卖了他的病也没治好,接下来就要卖地了,他可没这个脸把子孙田给卖了给自己买人参续命。便他真敢这么做,族里也不答应的!”
瑶光受教了。两间铺子的事显示了古代的宗族势力是如何运作的。
她看平面图上这瑞莲坊的铺子和陈三嫂推荐的那两间十分像,甚至还大了些,前面铺子足有五间屋子,且门口正对着莲花池,就有些动心。问了陈三嫂,得知要价才四百两,就跟薛娘子商量,“我们将这间也买下,如何?”
薛娘子考虑片刻,觉得可行。她们都出家当女冠了,难道不能做点法事转一转风水运道?到时新店开门,做法事搞得热热闹闹的,也有人知道。
再说了,别说翠溪镇了,就连太清宫、皇宫还不是都死过人?难道人家太清宫和皇宫风水不好?
当下说定。一行人随着陈三嫂去看了瑞莲坊、漱玉街的两个铺子,瑶光和薛娘子都很满意。
瑞莲坊铺子的主家等了几个月都无人问津,生怕瑶光她们反悔,当即只收了五十两定钱便叫陈三嫂写了契书,买卖两方和中人一起按了手印,只等明天收了余款,再由陈三嫂将契书拿到山下县衙过了户,这事就算定了。
漱玉街铺子的那间主家倒没如陈三嫂所说的那样好讲价钱,瑶光忖度着,恐怕这家人是觉得她是为了给端王娶侧妃腾位置才被迫出家的,以后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能惠及他人。
陈三嫂之前夸了口,现在被打脸,不免又羞又恼。瑶光和薛娘子却想,那正好,我们还怕你因为便宜了几十两银子要跟我们攀上交情呢。当下也不再议价,契书上写明了五百六十两纹银的卖价,一样给了定钱。
出了门,陈三嫂给她们道恼,“两位炼师不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明日叫了高娘子,我陪炼师们坐车去翠谷做耍,再看房子。”
瑶光薛娘子向她道了谢,又额外给了她五两银子赏钱。陈三嫂不接,“炼师们赏小人,本不敢辞的,只盼别因今日之事恼了我。”中人买卖房屋要收买卖双方中介费,按现代说法是收买家成交价的和卖家的,今天陈三嫂做成两笔生意合计近一千两,待契书到县衙盖了章,她就能收到二十两银子,且瑶光还要在翠谷买别院,那里的院子最小的也得一千两起步,这又是一笔大收入,她怕瑶光薛娘子嫌她没用再换了中人,那眼看到手的银子可就飞了。
竹叶笑着把银子塞给她,“只管拿着吧。我们娘子赏人的钱哪有再收回来的。”
陈三嫂这才忙笑着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