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荒芜,百姓闭门不出。
黎国国都被敌所攻,七皇子宁业亲自上阵督军。然即使这样,前程仍不光明。因那卫国来势汹汹,新皇霸道张扬,兵力强盛,非黎国这样的小国所能抗衡。
七皇子宁业立在城头,褒衣广袖,周身气压极低。
“皇兄!”他听到后方登楼台阶上传来脚步声,听到少女的呼唤。宁业扬袖回身,惊喜地看到是同胞妹妹,宁鹿来了。
宁鹿清澄若湖,掩在幽林清光后,干净明秀。她笑盈盈地探头来望,只让人心情都变得好了许多。
宁业责怪:“你怎么出宫了?”
宁鹿自然是来找他的。
跟下方臣属说了一声,这对双胞胎兄妹便稍离开战局一点,在城楼上闲走说话。
宁业蹙着眉,郁郁寡欢。他拉着妹妹的手,嘱咐道:“鹿儿,这些天不要再出宫了。战局于我方不利,卫**马随时可能大举攻城。你与父王他们在一起,也许还会安全些。”
宁鹿皱一下眉,有些惊讶情势已经如此不利他们。
她说:“我也会武,父王应该也让我上战场才是。我要陪着皇兄。”
宁业失笑:“说什么傻话。”
他搂住她肩,心中郁郁,尽是担忧。不知国破后,妹妹这般美丽,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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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大国师在观星台望气,再行占卜之术。
黎王紧张地在观星台下来回踱步,等着国师。
国师卜卦出来后,他先是吐了口血,脸色瞬时比寻常更为苍白。旁边立刻有侍从上前扶人:“国师!”
黎王听到动静,连忙几步登上观星台。
黎王紧张的:“国师,我国是否……”
国师摇了摇头。
他神色憔悴,因向天卜问而消耗甚大,若非黎王在面前等候,他硬撑着身体,恐早已晕倒。
黎王脸色一白。
他无比信任这位国师。国师之言,让他备受打击,然而如今情势,却早已预兆了败局,实在也没那般惊讶。
黎王讷讷道:“那国师教寡人,寡人如何才能破局?”
国师垂目淡声:“卦象有一条明路。”
黎王登时振起精神。
国师藏于袖中的手握着龟壳,轻轻转了转。
他敛目缓缓说:“黎国九公主,倾国倾城,天生高贵。卫王赵明宣早已有言,想黎国献上九公主,或可免黎国王侯死罪。如今国难,王君不妨一试。”
黎王一听,露出些许犹豫色。黎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离开了观星台。
而身后,国师神色冷淡地目送黎王远去,他吩咐自己身边的弟子:“黎国已没救了,我们也做好准备,早日逃离此地吧。”
弟子一听,略有喜色。他们说道:“先生不沾国运,不沾气数,我等去寻天下名医,先生好些调养身子,或可身体好些。”
国师轻轻摇头,叹一声。
他被弟子扶着下观星台,边咳嗽边说:“我为报前任黎王救命之恩,前来为黎国改气运,已有十余年。此乃逆天所为,自该承担因果。岂是一般神医所能救的?”
弟子大胆道:“先生不再为他们卜卦,不再泄露天机,也许病就能好了。”
寥寥几语,散于星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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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国王庭近日人心惶惶。
与自己的兄长谈后,宁鹿心中便有了些警惕,让宫人多去留意近日局况。
黎国王都城破那日,当卫国大军开始猛烈攻打国都时,不止王宫中的王侯们知道,就是城中百姓都慌了。百姓们围涌街头,去撞黎国东门。妄图从此门逃出黎国,免受卫军践踏。
东门依然有卫军攻,但卫军大约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仁慈,此处派军不多,见有百姓逃出也不追,更让城中子民觉得这是逃跑的机会。
宁鹿听到宫人哭丧着脸说卫国大军开始攻城门,守在城楼上的七皇子宁业传来消息,让大家各安天命。
宁鹿一听,扔了手中书卷,便去寻自己的父王母后。
君王和王后与其他皇子公主在殿中议事,竟然没有叫上九公主宁鹿。宁鹿有些奇怪,她绕去殿宇后门,用手刀切了守门的两个侍卫,悄悄混入了殿中。隔着帘帐,她见到了自己的父王母后哥哥姐姐、还有各位叔伯,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一位王叔惶恐道:“城门要破了,那卫王肯定饶不了我们,我们快跟着百姓一起逃吧。”
另一个王侯冷笑:“逃去哪里?你以为我们是寻常百姓,想逃就能逃?卫军放走百姓,就会放走我们?”
再一王侯唯唯诺诺道:“王君,真的没有其它法子么?我享尽荣华富贵、美人无数,此时舍不得这些。若是成了难民,即使逃到其它国都,恐在途中颠沛流离,便得被折磨死了。”
黎王听他们如此讨论,便说道:“寡人有一计。”
众人振奋而听。
黎王露出愁色,似不得已说道:“寡人的九公主,倾国倾城之貌,西子比干之才。若是能向卫王献出九公主,或许卫王会放过我等。即便做了卫国属国,我等仍算王侯。”
他这般一说,殿中诸人只是愣了一下,竟然真的开始考虑此计。
难怪王君议事不请九公主来,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那些王侯们讨论:“九公主一人,真的能救我等?”
黎王对国师之卦但信不疑。国师是他逝去的父王留给他的,这么多年未曾算错什么。然虽然如此,黎王却不想这些人觉得什么计谋都是国师给的、自己只是一介应声虫。
黎王非说此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他信誓旦旦:“我们献出九公主,便是向卫国求和。听闻那卫王少年英才,不信他不被九公主美貌所伏。九公主向来深明大义,定会帮助黎国走出此难关。”
他这么一说,二公主忽然想起来一事:“儿臣曾经听说,那卫王破城前,说要纳下我黎国最美的女人做妾。岂不是说的九妹?”
殿中人一听,觉得言之有理,他们不断点头。
并说:“说不定那卫王小儿,早已心慕我们九公主,哈哈。”
殿中气氛轻松了些。
然后王后忽惊,想起来:“王君,既然如此,快让人去绑了九公主!她既深明大义,万一她宁死不屈,要陪黎国一起死,跑去跳城墙呢?”
反正九公主又不是王后的女儿,王后自然不心疼。
诸人一听,很有道理。连忙唤人,让人去唤九公主来。
当她们如此忙碌时,又有宦官气喘吁吁扑倒在殿门口,惨声:“王君,不好了!城门已破,卫军大举入城,我军四下逃亡,她们如入无人之境,何其嚣张!”
诸人一听,先是一慌。然而有九公主这个保命符,他们只催促人快去找九公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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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鹿听了他们的谋算,心中不齿他们如此小人,自是悄然离去。
她自然不会让那些人抓到她,送她去献给仇人卫王。
宁鹿回到自己的寝宫,直接换上一件宦官服饰。她再束了冠,因本就和兄长宁业是同胞兄妹,这样一装扮,不熟悉她的人,第一眼以为她是宦官,第二眼会以为她是七皇子假扮的宦官。
反正一时想不到她真正是谁。
宁鹿又匆匆去内舍,收拾包袱,拿了几件衣裳,再塞了几块黄金。
宫女被她这般行为吓傻了。
他们惶惶:“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宁鹿回头:“城门已破,卫军已攻入城,你们各自逃亡,不要再服侍我了。”
宁鹿这般一说,宫人们惊恐地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他们来不及多问公主要干什么,而是急急忙忙地学着公主的样子,收拾包袱,逃出宫殿。
宁鹿打发了宫人,怕自己父王那边的人随时寻来,她不敢多留,背着包袱就走了。出了自己的宫殿,便看到外面已经乱了,宫人都在四处逃亡。宁鹿当即混入人群,学着宫人逃跑的样子向宫门口逃去。
宫门口,她经常逃。
很熟。
本是一切顺利,身边人都当宁鹿是一个要逃命的宦官,宁鹿正自得时,她拐过甬道,冷不丁和一人相撞。背着的包袱被撞掉,宁鹿慌张抬眼,与那人低下的眼睛对上。
急匆匆进宫的宁业看到自己妹妹现在的扮相,当即傻了。
而看到是宁业,宁鹿松了口气。
宁业拽住宁鹿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扯起来。他疑问:“鹿儿,你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莫非是要逃出宫去?”
宁鹿点头。
宁业露出一个凄然神色:“鹿儿,别忙活了,根本逃不出去的。卫军专盯着我们这些王侯,我们又不是寻常百姓……我正想去找父王,准备与大家死也要死在一起。”
宁鹿:“不,我就要出去。只要离开了这里,就有机会找其他国搬救兵,来救黎国。我不相信其他几国愿意坐视卫国强大。”
宁业怔了一下。
他有些被妹妹鼓励到。
便说:“那我与你一起……”
宁鹿:“不要!”
宁业:“……”
他哭笑不得:“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宁鹿说:“你和我长得这么像,我们一起走,目标也太大了。而且我在假扮你啊,你要是在我身边,我还怎么假扮你?我们还是各逃各的,只要逃出去一个,黎国就有救了。”
宁业皱眉。
宁鹿黑莹莹的眼珠一转,她向兄长建议:“哥哥要是怕自己的目标太大,你可以男扮女装,扮作是我。别人乍一看,以为你是女的,一定不是黎国想逃的王侯,说不定就放过了你。”
宁业立时哭笑不得:“鹿儿!”
宁鹿严肃道:“我是认真的。兄长,只要能逃命,你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宁业:“……”
他被妹妹说服了。
他挽起袖子:“好,我今日就学妹妹的精神,逃出他个三百里,看卫国怎么抓到我!”
宁鹿建议哥哥去自己的宫殿,自己的胭脂水粉都是现成的。
宁鹿又道:“对了,他们想把我献给卫王,你小心些,别扮成我反而便宜他们了。”
宁业被这操作弄得恍惚一瞬。
宁鹿看说服了他,当即转身,抓紧时间逃命去了。
后方黎王派去抓宁鹿的人到了九公主的宫殿。见到涂脂抹粉的七皇子,是如何震惊,而宁业又如何打发掉他们,这宁鹿就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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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鹿顺利逃出了宫。
但是出城就不容易了。
街上四处是卫国大军,他们梭巡街市,四处封锁。自然东门仍有人逃,卫军虽在此守驻,然而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黎国王室的人逃跑,寻常百姓,想逃就逃吧。但是逃出的人,卫**人也要查身份,为了防止他们逃出城后,去别国搬救兵来针对卫国。
如此一来,宁鹿想逃出城,便不太容易。
她这般相貌,就算自己现在是扮作哥哥假扮的宦官,被人一看,也觉得十有**会被人细细盘问,那就露馅了。
宁鹿抓耳挠腮之时,看到数辆古朴的马车驶来,最中间那辆马车中人没有下车,门帘遮得极严实。但最前面马车中下来了一个穿着道袍的束冠弟子,他主动去找卫军通融。那边通融没有另说,起码卫军看到这个弟子,没有如对其他百姓一般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宁鹿眼眸一眯:有戏。
且她认出了这些弟子的扮相,就是他们黎国大国师的那派弟子嘛。整日装神弄鬼,偏偏她父王极为信赖。
宁鹿以前可和这些人关联不大。
她现在却想借借势了。
宁鹿寻思着怎么借势时,忽然一声轰,不远处亮起一道冲天火光,有人大吼:“这里有人想逃出城,把城门炸了洞!快来支援!”
这边守着东城门的卫军守卫被分散注意,立时派人去那边查看情况。乱哄哄中,宁鹿趁乱溜入马车中间,拉开车门跳上了最中间那辆马车,并飞快关上了车门。
外面的车夫随着弟子一起去让卫军检查,竟然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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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
大国师着家常衣,白袍曳地,长发半束,面容如雪。
他手中握着一片龟壳,本正闭着目沉思,忽然一阵凉风吹入车内,车内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
国师睁开了眼,有些愕然地看向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人。
他拧着眉,思绪没有完全回归,便有些懵地看着这人。
宁鹿向他拱手,少年风流。尽管心里忐忑,她还是学着自己哥哥平时的样子,对他打招呼:“国师安好,孤乃七皇子宁业,平日与国师打交道不甚多,国师见谅了。”
大国师:“……”
七皇子宁业?
他目中有些疑惑,却还没来得及辨认,便被这个七皇子的下一句话冲击到了。
这位七皇子笑得分外羞赧又大胆:“不瞒大国师,孤素来暗中爱慕大国师您。此番国难,为孤寻到了机会。孤想跟随大国师,哪怕做大国师身边一禁脔,我亦甘之如饴。”
大国师目瞪口呆:“……”
手里的龟壳掉地,落在厚实茵毯上,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而眼前这“少年”,还在害羞地与他眨眼睛。
大国师头有点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