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春来面对自己的爹谷岳明,默然片刻。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她不能把自己和骆野的**暴露给爹看。
谷春来便委婉表示:“我与他相处十多年,爹以为我对他不了解么?”
宗主面露大骇,向后退两步——小鹿的意思是心甘情愿跟一个太监?
谷春来见她爹误会,脸僵一下,实在没想到爹比她还听不懂人话。
她说:“他不是太监!”
宗主:“你怎么知道?”
谷春来睁大眼睛:“当然是我用过啊。”
宗主:“……”
谷春来换个语气,语重心长:“爹啊,你怎么非要女儿说实话。这种事很尴尬呀,何必要我说出来?你还背着我调查,显然不尊重我!”
宗主被女儿抢白一顿,确实不知如何说,只尴尬笑。
他心里大石放下。
表示会抓紧时间为女儿办那想要的双修大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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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谷春来和骆野坐在大小姐的屋舍房顶,谷春来把自己爹引来的误会嘻嘻哈哈跟骆野复述了一遍。
她眉飞色舞,神色活灵活现,便是骆野不在现场,都能感觉到那父女二人乌龙事件的快乐。
骆野只脸黑了一瞬,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失笑。
他总不能去找自己的岳父大人算账吧?
只是见小姑娘这般开心,骆野心中浮起一丝极淡的怅然。
疼爱女儿的爹啊……而他对自己父母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无牵无挂挺好的。
但谁也不会天生去希望自己无牵无挂。
忍不住,他有些羡慕谷春来。
骆野道:“你和你爹的关系真好。”
谷春来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她在梦中有了记忆后才发现,她做这几场梦,每次父母的形象,其实都是有些参考她现实中爸妈的。
前妻故事中喜欢四处玩的爸妈,未尝没有她希望自己父母不要离婚的愿望;国师梦中那个有些渣的王君爹,不就是平时忙事业对她很少过问的爸爸么;现在这个梦中的大德宗宗主,也是那个虽然自己很忙、但非常宠爱她的爸爸啊。
时到今日,鹿大小姐对自己爸妈离婚还是有些心塞,然而已渐渐能接受了。
梦里的爹啊……
谷春来托腮而笑:“我是挺想我……爹的。”
等她梦醒了,她就要找机会去看看她爸。因为离婚的事,她已经赌气好久没接老头子的电话了。
爸爸妈妈关系不好也不是他们的错,两个家族联姻、对彼此没爱的人能为了她这个女儿维持表面婚姻这么多年,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而在这个梦中,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们了……
等她梦醒,她既要去看看她爸,也要去看看她妈。还要去看看他们各自的小情人……是不是想骗她爸妈的钱。
鹿大小姐计划得很美好。
现在就等梦醒了。
谷春来与骆野一起坐在屋檐上,仰头看着黑岑无边天幕,她目露怀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再这么下去,我真要成古人了。”
骆野偏头看她:“心情不好?”
谷春来也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被这个剧情到现在都结束不了的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宁,自己的情绪都不对劲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振奋起来:“算了,我们去找点儿让我开心的事做吧。咱们……嗯,去放烟花吧。”
骆野稳坐不动道:“都是修士了,就不必用凡人那么普通的招式了吧?”
谷春来瞥他:“你又在装什么逼?”
骆野无言:“……”
他瞪那个不给他面子的姑娘一眼,低声哼了一声,起身站起。他悠悠然,衣袍贴身,在黑夜中挺拔高大,向外迈一步,就出现在了夜空中。
谷春来还坐在屋檐上,眨了眨眼。
骆野俯眼向她看来,手中一掠,就出现了一把宝剑。
他淡笑:“小鹿,看好了。”
青光斫取、寒金鸣夜!
他站在夜空中,长剑挥舞,四周云气俱流,气流被他调动,整个天地都像是向他飞涌而去。
剑掠过时,谷春来耳边听到清脆的“铮”声,那是剑气调动天地发出的声音。
骆野持剑而舞,天地风云色变,各种气流交映、飞快流窜,极快的变化中,倒真像是绚烂烟火被他肆意涂抹。
谷春来看得忍不住站了起来,目中被黑夜中突然亮起的光、和那光中立着的男人所吸引。
她情不自禁的——
哇!
这便是《剑鸣千山》中最后的男主么?
一剑而起,有调动大千界千山共鸣之力。
骆野此时没有得到“太古”的传承,还不能调动整个大千界来回应他。然而,一方天地的回应,他做到了!
大德宗上空被涌动气流包围,一片又一片飞云,惊动了夜里的修士们。他们都听到了剑鸣声,那是剑修到极致才能引起的天地共鸣?
一个个人便忍不住飞上了夜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大德宗宗主——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骆野在夜空中舞剑。
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
万千风云,尽涌向他!
他用剑光,为谷大小姐放了一场绚烂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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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宗宗主谷岳明站在云雾中,看到女儿和未来女婿在做什么。
看女儿惊喜拍掌,给那舞剑的青年极热烈的回应。
谷大小姐从来就是这种激情满满的性格。
他欣慰。
又难得涌上一丝惆怅。
鹿宝长大了,她毫不留恋地走向另一个男人,抛弃他这个老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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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大小姐放出去的千纸鹤回来了。
她的千纸鹤只有她的一丝灵气,寻常人不会特意去关注。这是一个很适合当监控的游戏。
只是千纸鹤回来后,用千纸鹤的眼睛看到的画面,却让谷春来差点守不住心神——
许多城池,表面看着没有异动,然而深入潜进去,便发现那里都成了一座死城。
所有人都活着,却已经成了行尸走肉。不再有父子,不再有夫妻。
所有人游荡于城中,每日只做一件事:跪下,向某位接收愿力的仙人祈祷。
千纸鹤飞过,这样的城越来越多。
有一只千纸鹤飞得远了,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道抓住了这只千纸鹤。谷春来瞬间觉得脑中疼得欲炸,幸而她在这个修真界也已经待了十多年,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毫无经验。
那只手捏住千纸鹤的翅膀时,谷春来当机立断,掐断了自己和千纸鹤的联系,放弃了这只千纸鹤。
为了防止那人通过千纸鹤找到自己,侵入自己的灵识,谷春来还审视了一番自己的魂魄,看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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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无恙后,谷春来白着脸,跌坐于屋中,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她有点儿明白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能够轻而易举接受一座城、轻而易举控制所有人的心神,让人转投愿力去求仙的……谷春来恰恰知道这么一个人。
通天真界的一位半仙级别的,容和真君。
并不是说其他仙人没有这般威能,而是谷春来恰恰知道这么一位。
因在鹿大小姐原来计划中,《剑鸣千山》若是反响不错,会出续篇。然而这只是鹿呦的一个设想而已,毕竟男女主都死得透透的了,若出续集必然换男女主。
她自己在脑子里随便设计了一点,根本没有把剧情落到实处。
然而她的想法,被“头脑风暴”捕捉到了,一并糅合到了这个梦里。
大千界是没有真仙级别的仙人的,那些人本不应该进来。然而通天真界的容和真君想修成金仙,为了向他的老师投诚,他一直想炼化一个世界的愿力给老师做礼物。
他老师,修的便是愿力。虔诚的信徒越多,那位金仙的实力便越强。
然而,鹿呦只是给了这个设定。
她没有给出这个设定的解决方案。
谷春来以头撞墙:“……”
什么破“头脑风暴”!这个芯片也太坑了!
一个想法都能捕捉到!
害她现在自己坑了自己……这么大的坑,她要怎么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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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春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请教自己爹。
仔细想想,大千界原来也是有金仙的。只是那位剑神离开这里已经万年了,上次天镜坏了、大千界的修士向他求助,他都没有回应。
然而此界总归是那位剑神的故乡,若是此界被炼化成了别人的,影响到了那位剑神证道,那位剑神绝不可能不管。
那位剑神没有回应天镜损坏,也许只是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也许是他现在离此界的距离太远,无法投来意念,毕竟此界太幼小,不能承受金仙级别的人进入……也许还有最糟糕的一种可能,这位剑神已经陨落在外,不可能回应大千界的求助了。
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先不论,大家还是期望那位剑神只是没有回应吧。
谷春来跑去找自己的爹,便是想让几位大掌教再次想法子联络求助那位剑神金仙。谷春来溜进了会客厅,被拦在了外面。她发现这里气氛凝重,被告知几位掌教都在会客厅中,与她爹说话。
谷春来思绪一动,正好她神识强大,便分了一缕进去,偷听他们在谈什么。
而这般一听,谷春来凝住了神。
原来不只她发现了大千界的异常,那些掌教也发现了。掌教们使劲手段不能唤醒那些死城的人,有一位掌教性情刚直,亲自去城中要唤醒人,结果那位掌教竟无声无息陨落了,再也没回来……
众位掌教这才意识到情况紧急。
他们沉重道:“恐上次修补天镜时,有厉害人物趁机进入了我界传教。”
“我让弟子观察过,那些死城中的人祈祷的都是‘无生天君’。虽不知‘无生天君’为何人,但我道中人士,只有成了仙身,才会被称‘君’。那般厉害人物,我界自剑神离去后,再未出现过。”
“仔细想来,那‘无生天君’只是想收信徒,并不曾害人。或许我等也不用管,派人去和那位降临的真君商议一二?”
“荒谬!被人找上了门,人家显然不将我等放在眼中,何必上去自取其辱!即便要与他相商,也要有与他同等的实力,否则,拿什么和人谈?”
“此界乃我等修身立家之处,绝无拱手让人的可能。他不过是要炼化一个小世界,然而我等便是蝼蚁,心甘情愿为他所炼化?”
“我等再想法子联络剑神吧。不知他老人家上次不回应天镜之事,是否真的是不将此事放在眼中……”
谷春来默默退出。
既然几位掌教已发现此事,她就不用多费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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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界西北荒域,人界与魔界相交处,此时已经连成了一片。修士们、凡人们木讷无比地在城中行走,每日祈祷。
他们看到头顶的金莲,便有不可克制的想要膜拜的冲动涌上。
而在此处上空,金莲之座上,那位容和真君盘腿静坐,手持玉如意,已经炼化此处多日。
他大功告成之时,满意睁眸,微微一笑。
这么多日,他留在此地不走,便是等此界的人找上门,或祈求,或讨饶。毕竟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走过去,身为半仙,他也挺烦的。
然而此界人士倒真是硬骨头。
这么多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找上门来。
容和真君起身,笑叹一声:“也罢,已给过尔等机会,尔等既然不来,贫道只好去找尔等了。”
他算算时辰,再过三百年就到老师的生辰了。炼化此界之事,不可懈怠啊。
容和真君正要离开时,见魔域海面上波涛滚滚,一个魔偷偷摸摸地从中冒出头来,向上窥探。
容和真君鼻间渗出一声轻哼。
真君岂容凡人窥探?
他手一抓,直接将此魔掐死。
一道雷霆之音,传去魔域:“此地魔王速来见贫道。若是不从,贫道恐要亲自去魔界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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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衍儿神色凝重,看着手中自天传下的一道散去神魂,和其中凛然不可抗的意念。
那其中之力,竟让她有当场下跪、向对方祈求祝愿的冲动。
云衍儿是咬紧牙关、额上渗汗,调动周身所有抗力,才忍下了那股膜拜冲动。
她心中惊骇:因她也并非没有去过人界,她对人界各类的修为实力,心中都有数。
然而此人之威……人界若是出了这般厉害的人物,魔界焉能活下来?
她旁侧一辅佐之臣,当即掐算因果。结果云衍儿没来得及阻拦,那人一声惨叫,当着云衍儿的面,化成了一滩脓水,神魂皆亡。
云衍儿看得骇然!
她当机立断:“看来本座需前往人界一趟。”
不管人界发生什么事,都会波及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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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已经越来越危机。
死城数量越来越多。
好几个大宗门所在的城池,都在一夜之间换了主人。且多亏那几位掌教逃得快,将身上遁法用了个干净,才能逃走。而他们逃来大德宗,也不过是因为“太古”剑此时在大德宗,万年前,大德宗曾是剑神离开前待过的最后一处地方。
这里也许有剑神留的线索。
那便是“太古”。
可惜依然无人能得到“太古”的传承。
几位掌教逼问大德宗宗主:“老谷,都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吧?‘太古’剑曾是剑神的用剑,我等可发下心魔大誓,绝不夺走你家东西,但是现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总不能还不告诉大家如何得到此剑传承吧?”
大德宗宗主谷岳明苦笑。
他说:“……我等还是想办法向剑神求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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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春来和骆野此时在大德宗宗门山下,他们听宗主的令,来山下接应那些来投靠的修士。
徐望风再次和他们见了面,一身灰扑扑、神色迷惘。
徐望风道:“我得师父之令去探查,亲眼看到一座城在我面前瞬间化成了泥土,完全没有魂魄从中逃出。骆兄、小鹿,你们真该亲眼看看……”
一道声音来自天外,含笑:“倒也不必亲自看看,贫道千呼万唤,尔等始终不来,贫道只好亲自上门拜访了。”
众人骇然。
骆野一把将谷春来拦到身后,徐望风等人也立刻调动周身灵宝。
天边却有一仙人慢悠悠走下来。
仙风道骨,手持玉如意。
正是容和真君。
这位真君漫不经心道:“尔等若愿意臣服,可不夺尔等神识。尔等弱不愿意,贫道便自己动手了。”
徐望风怒:“天下岂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仙人!你这般强买强卖,也配是仙人?”
谷春来紧张道:“徐师兄,不要说了!”
修真修真,并不是修道德啊。天人无情,他们已不是人,且像这种专修愿力的人,和他们寻常修道不是同一个路数,根本约束不了人家。
那位容和真君根本没理会徐望风这种小人物的哇哇大叫。
他只是轻轻“咦”了一声,目光看来,落在谷春来身上。
法目睁开,因果算尽。
容和真君道:“你这小丫头,因果有些意思,待本君算来——”
伸手一抓,谷春来就不由自主地被抓了上去。
然而“铿然”一声,骆野拦剑,挡在了前方。他竟然挡住了容和真君这随手一抓。
容和真君看向二人,若有所思。
他道:“……原来如此,有些意思。”
徐望风等人听得一头雾水,然而也没空细想。
因那位真君手中的玉如意,向骆野和谷春来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