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三楼, 沈素云熟门熟路的走到挂有房管办事处木牌的一间办公室门前, 伸手敲了敲门,听见回应就推门进去。
屋子里两个穿工作装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沈素云朝着其中一个头发有些谢顶的办事人员道:“李干事,我要过户房子, 劳烦你办下手续。”
李干事抬头看她一眼,神情特冷的说:“怎么?舍得卖你那间屋儿?你不是要留着当棺材?”
沈素云那间房子太宽敞, 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很多人都想买。李干事一大家子挤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子, 除了睡的地方,房间里堆满了杂物, 平时连走动都困难。当年李干事得知沈素云那间屋子空出来,上门看了一眼想买,沈素云死活都不卖,弄得他老婆骂他窝囊废, 憋屈到今天。
这会儿听着沈素云要过户,不就是卖房子么,不趁这个机会刮刺她一番, 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憋的气儿。
沈素云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只淡淡地说:“早前我就说过, 我那屋子, 不管价钱如何, 对方是何人,只要得我眼缘, 我就卖。这年头要造一副棺材还挺困难,没有证明信件,我这残身就一把火烧了,哪敢占着国家分配的屋子。”
这是明着告诉他,她沈素云的屋子是国家给她的,外人就算眼红嫉妒又怎么样?谁也管不着她卖自己的房子!
李干事脸色又冷了几分,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徐宝道:“你是她什么?”
“我不认识她。”徐宝把每次取钱需要用的大队户口证明递给李干事,“我是乡下人,想买套房子在城里住,恰巧碰上她要卖房子,我觉得价钱合适就买了。”
这两年饥/荒严重,城里工厂单位精简了很多人回乡,空缺出了很多城市户口位置,有些乡下人手头有余粮的,就趁机进城买房办城里户口。
这时候要办城市户口有两个硬性要求,要么是本地人,国家上一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时候统一办的城市户口,要么就是必须拥有当地房子,才能办成城市户口。
所以这两年乡下人买城里房办城里户口的事儿很多,李干事也办了不少这种手续。
不过就算如此,他心里还是很不爽,他惦记好几年的房子没买着,反而便宜了乡下野丫头,任谁都不舒坦。
李干事拿着徐宝的户口证明反复看了好几遍,尤其上面写有贫农成分四字,盯着眼睛都看花了,这才不甘心的问徐宝,“你用了多少粮食买的?这年头大家都饿得快死了,我不相信她沈素云是为了钱卖给你。”
“这和过户没关系吧?”徐宝皮笑肉不笑,“李干事要是觉得我用粮食买房子便宜了,您大可出双倍的粮食给我,我转手给您。”
她又不是傻子,李干事和沈素云不对付,话里话外都是围着沈素云那套房子转,你买不起就别瞎打听,当她是吃干饭来得啊?
李干事一噎,狠狠瞪她一眼,无可奈何的开始盖章写证明等等手续。
这时候的政府各机关单位工作人员都是实事求是认真工作,不像后世,全是靠关系后台成为政府要员,做个事儿拖拖踏踏不说,还跩个二八五似的,把自己当爷。
这时候的政府工作人员多是国家考核分配,做事必须老实本分勤快,还得对老百姓们客客气气,态度良好。
要不然惹得百姓们心里不舒服,一个举报,就能直接工作人员进入被调查的状态,甚至是直接丢掉工作。
因为这个时候的口号就是,“工农翻身当家做主,工农利益大于天。”工人、农民才是整个国家的当家人,政府工作人员啥的,都得排后,都得靠他们吃饭!
等李干事慢腾腾的把各种手续办好后,徐宝接过来,确定没给她使小船后,这才微笑着跟李干事道了声谢,去隔壁财务部交了房产税,徐宝就正式拿到了房契。
完成交易,沈素云把房子的钥匙交给徐宝,就打算离开。
徐宝赶紧拉住她:“沈姨,我本来是县高中高一学生,买这套房子,原本是给我自己住,方便上下学。可现在学校停课都快一年了,也没复学的迹象,我爹娘他们都在乡下住,这房子我咱时住不了,所以我想着”
“你让我给你看房子?”她话没说完,沈素云已经明白了,“你不怕我糟践你的房子?”
“你舍得?”徐宝笑了起来,“房契在我手里,随你折腾,那也是我的房子。那屋子空空荡荡的啥都没有,我也不怕你偷我东西。我暂时不会把乡下户口转成城市户口,粮食关系也不转。您到时候把我房子租出去,收到的租金算是我给您的看房费,等学校开学,我提前跟您打招呼再回来住。”
“你真不住?”沈素云讶然,“你就算不住,早点把把户口转成城市户口也好啊。现在不转,以后要是变了政策,再转城市户口就难了。”
就冲沈素云这句话,徐宝就觉得把钥匙拿给她帮忙看房子,准没错儿。
现在已经是1962八月末了,饥/荒很快会结束,紧接着是知青下乡,破四旧、十年大动荡。这时候转不转户口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在这些大事件之前,国家的决策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她如果这时候转了城市户口,脱离了贫农成分的头衔保护,到时候进城上班,万一得罪了人,给她安个莫须有的名头,红wei兵把她拉走直接批、斗死,那还不如一直就呆在乡下保险点。
买房子之前,刘汉元就跟她说过,沈素云的房子空了十几年,一直没人住。她进去看房的时候,发现里面虽然空,但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蜘蛛网都没有,显然是沈素云随时都在打扫房间。
这样一个十多年一直打扫空房间,别人给高价都不屑于卖掉的人,肯定对那间房子有特殊的感情。既然有感情,徐宝把钥匙交给她,自己也很放心。
反正她要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相信以沈素云顶住各种压力坚持不卖房的坚韧性格,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乱七八糟的租客租进去,给自己和她添堵。
“没关系的,我心里有数儿。”徐宝把钥匙拿给她,想了想,又递给刘汉元给的十块钱和八斤饭票,“我不知道沈姨您有什么过往,平时在做什么工作。但我听刘叔说,您是一个人。这年头一个女人独自在城里生活不容易,这是我一点心意,就当是感谢您送给我的家具,还望您不要嫌弃。
沈素云接过钱票,嘴巴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把钥匙收下后,又问她要不要先回屋子坐坐。徐宝摇头说自己有事,就先走了。
耽搁了快一天的时间,家里老娘该等急了。徐宝告别沈素云,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把放在空间里的自行车取了出来,一路风驰电掣的骑出县城,却在县城城门外看见一个身材挺拔高瘦的青年,顿时一阵急刹车。
陈渊听见声音,抬头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又看向她的坐骑,目光终于有一些波澜,“你,到哪买的汉堡车?”
他进城理了头发,把原本齐耳长的短发理成了平头。这种发型又叫陆军装,是军人常见的发型,从脑后到两鬓的头发全部推光,上端头发稍微齐平。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了不少,但也更像一个混混造型了。
徐宝顿觉亚历山大,原本打算隐瞒买自行车的事情,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会儿被他撞见,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了,“我在黑市买的。”
想了想又改口说,“一半粮食,一半钱儿买的,我手头钱多,我亲妈给我的。”
陈渊闻言,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说了句,“是辆好车,好好珍惜吧。”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走了,也不喊她一起走。
徐宝楞了楞,骑着自行车追上去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妹妹呢?你东西呢?”
陈渊偏头看她一眼,目光一言难尽。
徐宝也不知怎么地,竟然看懂他的意思,“你先把陈秀送回去了?她让你回头来接我?”
陈渊不否认,也不承认,两人就骑着自行车,一路沉默着朝红旗社行进。
秋日的傍晚凉风徐徐,两旁大树上的树叶随风飘荡,而后缓缓落在地面上,积成一层厚厚的金黄地毯,骑着自行车从上面经过,感觉像是通往一个童话世界的大门一般。
徐宝看得稍微楞了神,脚下一踩空,眼看车子歪歪斜斜就要倒下去,一只修长的腿忽然伸过来,一下抵住要倒的自行车!
也就这两三秒的功夫,徐宝稳住了车子,安稳前行,没有摔倒。
徐宝吓了一身虚汗,想跟陈渊道谢,他已经骑着自行车先行离去,无论徐宝怎么追都追不上。
徐宝一阵无语,心说这人在搞什么,不就是没坐他的自行车,至于这么避着她如洪水猛兽吗?小气鬼!
回到村子里后,徐宝骑了一辆自行车回来的事儿引起了全家,甚至全村人的轰动。
徐家人和闻风而来凑热闹的人,把徐家里里外外挤了个水泄不通,就为了看个稀奇。
方如凤围着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转了好几圈,刚要开口,就听徐宝特骄傲的说:“娘,您放心好了,你闺女可能耐了,这次进城不但把房子买了,还把车买了,您说我厉害不厉害?”
“五十斤粮食,就能换一套房子,一辆自行车?”所有人震惊了!
这年头弄套城里的房子自行车有多困难,看看李建国求姑姑,告奶奶的托了好几年关系没买着就知道了。徐宝居然用五十斤粮食就买到乡下人日日夜夜想的房子车子,不少人表示不信,认为她在吹牛皮。
徐宝也懒得跟那些人解释,说了句:“不信拉倒,我要是偷的,我能把车都骑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房子就不说了,自行车在这个年代是绝对的大物件儿,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整个县城有自行车的人,那是有数儿的,一骑出来,绝对会吸引人的眼球,周遭左邻右舍看多了,闭着眼睛听到自行车的转动声儿,都能知道这是谁家的自行车。
这种情况下,谁敢偷自行车?这时代的小偷处罚的很严重,轻者关上三五年,重者送去偏远地区开荒劳改把人累的半死不活。出来以后有案底,工厂单位都不接收,没工作就没饭吃。谁也不愿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限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因此这时代的小偷很少,就算有,也顶多是偷点粮食日常用品神马的小偷小摸。就算被抓住,顶多被公安局同志教育一顿,嘞令如数归还而已。所以,徐宝偷车的可能性为零。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一窝蜂围上徐宝,问她在哪买的房子自行车,怎么买的?甚至还有人托徐宝给她们买。
听得旁边的方如凤太阳穴直抽抽,出声撵人,“要买自己买去!我们可没那个闲功夫!我家宝儿有神仙保佑,自然有那个福气捡便宜。你们要想买也可以,带上自己的口粮去城里逛逛,说不定就撞大运了呢。”
徐家其他人也赶紧附和说了几句,把人送出去,关门谢客。
冯春红就道:“这也买那也买,当这房子、车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不说给钱不说给粮,就让帮买,多大的脸儿!我就不同了,宝儿啊,你看,你强子墩子两个侄子都大了,和我们两口子挤一间屋儿,睡一张床着实不方便。你要不也帮我们买个房子,多少价钱都折算成粮食成不成?”
方如凤当即沉下脸儿,老二老三媳妇儿都有这种想法,看到她的脸色都憋着没吭声。
“你可消停点吧!”顾万成瞪她一眼,“你傻不傻?真还以为买房买车的事儿那么简单?前头巷子大牛的媳妇儿不是想做城里人?忙前忙后跑了多少次县城都没捞着房子,你以为宝儿是神仙,说买就买?这次买上说不定都是神仙勉强帮忙,再让宝儿帮忙,你是想折了她的福气?”
嘿,还别说,本来徐宝还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跟家里人解释她是如何买到房子自行车的,被她大哥这么一说,家里人都露出恍然大悟,完全相信了的感觉。她也就顺手推舟,跟大家说了几句话,把自行车推进自己的屋子,打算休息一会儿。
方如凤显然不大相信自己蠢儿子的话,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子,把房门仔细关好,坐在床边盘问她:“真只用了五十斤粮食就买了房子车子?”
徐宝知道自己老娘不是好糊弄的,半价半真地交代说:“当然不是,我这不是吹牛么。房子是我花了五十斤的红薯,还有在黑市花大价钱换了十来斤白米面换来的,自行车也是我用钱儿换得粮食,再换得自行车。我的运气是真好,别人在黑市粮买不着粮,我今天一去,就碰见一个山里的人在卖粮食,我想着买房子可能粮食不够,就一口气儿高价全买了”
她说着,坐在方如凤的身边,把头搁在她的胳膊上撒娇,“娘,我今天可是花了血本了,把您给我的一百块钱儿,还有这两年我妈给我邮寄的钱花得都差不多了。我没零花钱用,到时候找您拿,你可不许推脱噢。”
一百多块钱,在这个时代绝对算的上去巨款!被徐宝一下花光光,方如凤虽然心疼,心里总算是相信了她买房买自行车的话。这么大笔钱儿,甭管粮食涨得有多高价,买房买二手自行车是绰绰有余了。
心下松了口气,方如凤拍了拍徐宝的手,语重心长的跟她说:“钱都是小事儿,你想用钱儿,娘有多少就给你多少。只是你以后就是城里人了,那城里吃喝拉撒都要用钱,你得节约着用,除了日常开销,还得给自己存点嫁妆,日后出嫁也有底气些”
这哪跟哪,怎么就扯上结婚了。徐宝嘴角抽了抽,赶紧说:“娘,我就买了房子,没打算现在住,也没打算把户口迁到城里去。学校没有开学的意思,我又舍不得您,我就在乡下守着您,等开学了我再去县里住。”
“啥?不迁户口?”方如凤懵了,“咱们乡下人费牛鼻子劲儿买城里的房子,不就是为了上户口!你都买上房子了,干啥不把户口迁出去办成城里户口?你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干啥,你本来就该是城里人,该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留在这乡下吃什么苦”
徐宝被她左一个户口,右一个城里人说得头昏脑涨,不想再费劲儿解释,就道:“娘,我自有打算,您甭劝了,我要真想在城里落户,随时都有机会。再说了,与其在一个小小的县城落户,我还不如去北京呢。那里发展空间大,我妈也在那里。在北京落户,怎么着都比平昌县好吧。”
方如凤听着她说起‘我妈’两字,顿时没话说了,神情蔫蔫的回到屋里。
干完农活儿的老徐在院门外,把鞋底下厚厚的泥巴在石头刮干净后进院回屋,瞧着她闷闷的坐在床边,就问她:“咋了,心疼钱了?”
“那是宝儿的钱,她爱咋用就咋用,我管不着。”方如凤无精打采的把徐宝说得话对他说了遍,末了问老徐:“你说宝儿咋想的?她真想去北京跟她妈一道儿?”
“那不是一桩好事么?”老徐把放在炕桌上的旱烟杆拿起来,用火柴点燃,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道:“你不是一直后悔抢了你四妹的闺女么?如今宝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愿意去哪就去哪,愿意呆咱身边,咱还当她是咱们的亲闺女儿。左右孩子都会离开咱,咱们还是不要管得太宽,徒增孩子厌恶。我听宝儿的意思,她这几年是真不想落户到城里,你就别逼她了。”
话是这么说,方如凤心里还是不大好受。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一直小心呵护宝贝着,忽然有一天,发现她突然长大,翅膀长硬了,要离开自己独自翱翔。任谁做父母的,在这个时候都有点伤心,有点失落吧。
徐宝用五十斤粮食买到房子自行车的事儿不仅传遍第五大队,还传到了整个红旗社的其他大队。一时间整个公社有粮,又想成为城里人的人家,都扛上自己的粮食往城里走。
大部分的人都铩羽而归,少部分用粮食换到了自行车、缝纫机等等家用具,还有两户人家真的用粮食换到了两套房子,只不过价格就比徐宝的粮食翻了两倍不止。
有这些‘成功人士’的案列,田金花也动了要去县城里用粮换房的心思。
徐万全离家出走两年多,最开的一年了无音讯,只是每个月会邮寄十来块钱儿到县城,让方如凤去代领,然后转交给田金花当孩子的抚养费。
田金花领到钱也不得劲儿,总想着要把自家男人找回来,一直都在托人四处寻找他。
三个月前,有人跟田金花传了个信,说在榨鼓市的煤矿厂看见徐万全在上班,虽然消息不确定,但田金花坚信他就在那里。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坐车去了榨鼓市,去矿区找人,还真把徐万全找着了。
可是徐万全不搭理她,任她怎么哭求让他回家,他都像没听见,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屎一样,目光嫌弃的让她把所有的哭喊都憋回来了肚子。
后来一打听,徐万全本身长得不错,又吃苦耐劳不乱花钱儿的主儿,矿区有好些个未婚的女工人对他动了心思,整天对他眉来眼去的,还有一个叫大丽的女同志更是不知廉耻的帮他洗衣做饭,一副是徐万全处的新对象姿态。
田金花听了这些事儿后,不分青红皂白,怒气冲冲把徐万全和那些狐狸精挨个挨个骂了个狗血淋头,闹的整个矿区不得安宁。
矿区领导听了这件事后,无论徐万全怎么解释都不相信,直接把他从矿区辞工回家待业。
徐万全当时的脸色和怒火,田金花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他当时眼睛血红,死死盯着她说:“你不把我祸害到死,你是不会消停的!既然如此,我也上班了,下辈子你养我。要饿着我和孩子,看我不抽死你!”
后来徐万全果然跟着田金花回了家,但回来就变了个人,成天呆在家里啥活儿都不干不说,还学着第三大队的那些混混,游手好闲四处闲逛,脾气也变得特别古怪暴躁,动不动就打她。
每次打,都拳打脚踢把她打得个半死,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玲子和刚子两个孩子在旁边劝的话,也会遭到他的暴打。
他打人还很有技巧,专挑不露肉的地儿,就算说给旁人听,别人也不相信一向老实巴交的徐万全会打人。
田金花被打了两个多月,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心里悔得要死,想离婚,这回是徐万全不愿离了,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她说:“你把老子给毁了,就想一走了之?没门儿!以后你就得养着老子!敢跑,老子就杀了你和你娘家一家人!”
田金花吓得要命,又不想再继续过地狱般的日子了,就想着在县城换套房子,让徐万全自己转户口成城里人,到时候再给他找份工作。
以后他自己在城里过,她也不要他的抚养费了,随他怎么跟那些花姑娘搞,她只要在乡下努力干活,养大两个孩子就成了。她再也不奢望和徐万全携手并进,和和美美的走完下半生了。
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田金花去年到今年拼了老命干活挣得工分,也只够她和孩子们勉强饱腹。就这,娘家人还时不时过来哭穷,讨要粮食。
如今她手头剩余的粮食不过二三十来斤,如何买得了房子,偏偏娘家人还给她添堵。
就比如这会儿,田金花的娘,田婆子就在田埂间拦住她,未语先落泪,“金花啊!你救救你娘跟你几个大侄子吧!他们饿得都快死了!肚子都肿成锣锅了!再不吃点粮食,他们就得活脱脱的饿死啊!”
这话儿田金花已经听了很多遍了,皱着眉头看她:“怎么又没粮食了?前儿不是给了你们十斤土豆么?不是叫你不要一顿煮完,要节省着掺和树皮菜根一起吃吗,这么个吃法,谁有那么多粮食借给你。”
“这不是树皮太硬,菜根难寻,你大侄子他们咬不动啊!”田婆子一副说教的姿态对她说,“咱大人委屈点没啥,孩子可别委屈了。都是半大的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吃一顿都过不去。你做姑姑的,咋滴都要照顾着侄儿侄女点,不然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我照顾他们,那谁照顾我?”田金花想着自己在娘家被当成赔钱货没吃过一天饱饭,嫁进徐家又跟骡子一样干活没个停歇的时候,她不就是闹腾了两下,徐万全就变成恶鬼一样百般折磨她。她跟她娘提过这事儿,想让她替自己撑腰说话,她娘万全不当回事儿,只会想着法儿压榨她。
这会儿听她娘又要借粮,田金花憋不住,爆发了,哭吼道:“你眼里只有你的儿子孙子,从没有想过你的女儿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徐万全太不是东西,每天下死力往我身上打,打得我命都去了半条!活着很死了没什么区别!你当娘的,不但不闻不问,还见天儿的想着怎么从我这儿榨粮食!有你这么当娘的吗?我不求你给我撑腰,至少你要把我当个人看吧!让你跟我家婆婆提一句离婚的事儿很困难吗?”
面对女儿的哭诉,田婆子噎了噎,小声的嘀咕:“这哪家爷们儿不打女人的,说到底还是不你不好,要不是你见天的闹腾,使劲儿的作,把人家万全好好的工作作没了,万全能变成这样?这是你造的孽,哪能说离就离,你离了婚上哪去?徐家容不得你,咱家也没那个闲粮养你,我就是你亲妈,我才劝你,忍忍就好。等万全消气了,你说些好话,做事勤快些,他说不定就变成以前那个老实样儿。到时候你就别再作了”
“你你你!”原本还希望老娘能说些话安慰自己,给自己拿拿主意,没想到开口就是一阵数落,说天说地都是她不对!田金花气的胸口都喘不上气来,她就算再不对,他徐万全也不该打人啊!她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妈,这样的老公,都不把她当人看,还让她忍着,她忍个屁!
捂住胸口,田金花眼泪汪汪的跑回了家,玲子正拿了把小锄头,跟在徐宝的身后,在院子里的菜地里勾地垄。
这菜地是两年前大食堂解散之时,徐宝提议把院子里空出来的八分地儿分成四分,每家每户两分地儿,各家种点花果蔬菜来吃。
瞧见田金花红着眼睛跑回来,已经八岁的玲子很明事理儿的问她:“ 娘,您怎么了,是在外头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么?”
田金花这两年对女儿好了不少,听到她的话,不像前几年那样直接忽视,而是挤出一抹比哭难看的笑容,“没什么事儿,就是娘想通了一些事儿,想和你爹商量商量。”
“娘,别去找爹。”玲子表情一下变得惊恐起来,“爹这回儿在睡午觉呢,你要吵醒他,他会把你往死里打得!”
徐万全两个月前回家来,玲子和刚子都挺高兴。毕竟徐万全从前在他们的印象中,是个好脾气,好性格,对他们也很好的好父亲。
万没想到的是,他回来以后就变了个人,好吃懒做不说,在家里看谁都不顺眼,一不顺心就把田金花当出气筒。
每当徐万全举起拳头,神色狰狞的往田金花一下又一下的死劲儿捶,嘴里还恶声恶气的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徐万全在他们心中的慈父形象早已消失。
现在只要想起徐万全,玲子就怕得浑身发抖,直接丢了手里的小锄头,过去拉住她,苦苦哀求田金花,“娘,我求您了,您别再跟爹对着闹腾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好人了呀!”
田金花望着女儿那瓷白的小脸蛋,心酸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狠心的将她一把推开,“不要跟过来,娘心里有数儿!”
二房屋子里很快传来徐万全的暴怒声,夹杂着田金花高喊着要离婚的痛呼声。
玲子听见动静,站在二房屋门外,大声哭喊着别打了,又回头拉徐宝,“姑姑,你劝劝我爹娘吧,让他们别打了!我娘会被打死的啊!”
徐宝抿着嘴,没吭声。
自打她从三嫂李红艳的嘴里得知,当初在小学小巷子里把她打晕,想把她绑走的那个人,是田金花很久以前收买的一个偏僻山里人,目的是为了坏了她的身子,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早点把她嫁出去,好私吞了她那原本捏在她娘手里的一百块钱儿,她对田金花就再没有好感。
当初这件事儿东窗事发之时,她就想好好收拾田金花一顿。奈何玲子一直给她跪地磕头,直把自己的小脑袋磕得头破血流,田金花又一直扇自己耳光子跪地认错。徐宝看在玲子、刚子、还有二哥的面子上,暂且饶她一回。
哪成想,这女人实在太极品,居然顺藤摸瓜到二哥上班的地方,把他好不容易立足脚的工作搅黄了。两口子回来后,天天吵架打架,她和徐家其他人都看烦了,从最初的开口劝,到现在懒得理他们。
虽然两方都有错,但二哥变成现在这副人渣的德行,还不是给田金花这疯女人给逼的。两人半斤八两,徐宝一点都不想掺和他们之前的事,安抚了玲子几句,就扭头收拾起自己的菜地来。
徐家当初的院子有一亩多宽,在她得提议下,方如凤也觉得那么大一片地儿白空着也是浪费。就中间留了一条供人走的小道,靠正中堂屋的地方留出两分空地,平时堆放柴火,放木桌在院子吃饭,或让来客有地方坐在院子说话。
其余八分地,从中间划分,左边是老两口子、老大家的地儿,右边是老二家、老三家的地儿。当初徐宝没要地,只要了一颗挨着老两口子地里,靠墙角一颗已经多年没结过果儿的石榴树。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各种各的,老大老二老三家都种红薯土豆啥的,想增加点自己的粮食。方如凤两口子也是这么打算的,却被徐宝磨出一分地由她自己种作物。
徐宝只种了几个红薯土豆,其余的全部种成瓜果蔬菜,被大嫂嘟囔了几句,说她浪费土地,她也就笑着不反驳。
只是当年的菜地,她只给自己的菜地、石榴树灌溉有双倍灵泉,但被稀释过的灵泉水,又细心的沤肥、撒肥、驱虫、除草,还给石榴树修剪枝叶,自己又找了一颗枇杷小树,一颗葡萄树种在墙角下
不到一个月,她种的菜清脆碧绿,比一般的菜大上两头,吃在嘴里味美清香,吃着比肉还吃。
不到两个月,红薯土豆又提前成熟,红薯每个都比脸大,足足有一两斤重。
当时直接震惊了全家人,问她有什么种植技术,她一一说给他们听,第二年他们照做,虽然产量还是不行,不过用徐宝给的红薯种,即便没有用灵泉水灌溉,也比之前最大拳头大小的红薯翻了个倍儿。
冯春红又是个大嘴巴,藏不住一点事儿,就把她家小姑红薯种贼大,用它种,能翻倍的事儿一说,李建国心系粮食生产,带头过来求种子。
徐宝被逼得没办法,答应今年种出来给他一些,不过,因为是冯春红闹出来的事儿,徐宝也不愿意放弃种菜的乐趣。
今年冯春红的地,种的全是红薯,由徐宝帮忙打理,到时候收获,全都上交大队,来弥补她大嘴巴的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