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等到家里的饭菜都做好, 人家都在放炮仗了,陈渊兄妹还没回来。

方如凤都有些等急了, 来回在院门站了好几次, 嘴里不断念叨:“宝儿,你该不会记错了日子吧?这都啥时候了,他们咋还没回来?”

徐宝确信自己没记错日子,只能摇着头说:“兴许他们路上有事儿耽搁了,娘,您要是饿了, 你们先吃吧,我再等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徐宝身旁的玲子惊呼, “奶, 姑, 你们看!村头那儿有辆车进村了!”

两人连忙翘脚以望,果然看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歪歪斜斜的行驶在村里坑坑洼洼的土道上,引来队上无数人的围观,对着军车指指点点。

村里很多人没出过啥远门, 普通车都没见过几次, 更别说见军车。这样一辆军车开到村里, 是前所未有的事儿,大家都稀奇的不得了, 纷纷出来凑热闹。

可惜村里的路况实在不大好,上次放电影的那个拖拉机,都突突突了半天才进到村里,这辆吉普车也同样如此。

徐宝等不及那车开进来,顺着村道向那辆吉普直直奔去。

陈渊远远的看见她,干脆把车停下来,从车里走了下去。

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站姿笔挺的站在军绿色的吉普面前,原本英俊的面庞,不知怎么,右脸颊上挂着一条浅浅的刀疤印子,他明明笑着,但身上那股子当兵的狠劲儿,还有那身行头带来的庄严肃穆感,使得周遭人不敢正眼看他,只能小小声的议论着。

徐宝原本是笑着冲向陈渊的,可到了他的面前,看见他脸上疤痕褪去的浅白印子,不知怎么地心头一哽,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低声哭泣:“你不是在信里说,你没受伤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脸上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大事,我这不好好的在你面前。”怀里的姑娘哭的不能自己,那娇娇软软的身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感觉,是他想念已久的,魂牵梦萦的姑娘,陈渊目光柔和,声线温柔,“还是说,你嫌弃我毁容了?嗯?”

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徐宝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含着眼泪咬牙说了句,“不嫌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咱们回家再说。”

陈渊看出她眉眼间的担忧之意,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转头吩咐:“小李,你找个地方把车停了,一会儿上我媳妇儿家里来。陈秀,把东西拎上。”

“宝儿姐姐。”陈秀从车窗户里探出头来喊了徐宝一声,又扭头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朝她咧嘴一笑,“好久不见,宝儿姐姐你咋瘦了?”

“陈秀。”徐宝松开陈渊的手,转头一把抱住陈秀,一边帮她拎东西,一边高兴的跟她说:“是好久不见了,我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少,可能就瘦了点。倒是你,五个月不见,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像城里姑娘了,这身鹅黄色的风衣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可你这么穿不冷么?”

“车上不冷,下车就冷了。”陈秀看见她也是很高兴,一边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徐家走,一边道:“宝儿姐姐,我跟你说啊,你走后,军区发生好多事儿呢。那个黄莉,你还记得不?她呀……”

怀中的软香消失,陈渊皱了皱眉,一个娃娃脸的军人从车上走下来,见状笑着对他道:“陈哥,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看小嫂子的样子,完全忘了你啊。”

陈渊冷冷看他一眼,“小李,云南边防那边少了个侦查兵,我觉得你很适合那里。”

小李后背一凉,赶紧把车上剩余的包裹递给他,坐上驾驶座朝他挥挥手,“陈哥,让一让,你挡道了。”

陈渊哼了一声,拎着包裹,大步向前面的两个小女人追去。

走到半路,一个妇人拦住他,黑黝的脸蛋挤满谄笑:“你是陈渊是吧?我是你高大婶儿,你小时候被你爹打,躲进了我家后头的破棚子里,我还拿了一个黑面窝头给你吃呢。一晃十来年,你现在越发出息了哈,居然当了兵,还有那稀罕的铁驴子车送!我跟你说,你现在不得了,可别忘了你高大婶儿当初给你窝头吃的恩情啊!”

“哎?那谁!以前你后母虐待你时,你饿得头晕眼花,还偷过我家的酸橘子吃呢。”旁边立即就有妇人接着她的话茬说,“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儿。”

“还有我……”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说陈渊以前年少落魄时做过的心酸事儿,前头的徐宝听见这些话儿,哪里不明白她们说这些话是想拉拢陈渊的意思,当即沉下脸,说了句:“谢谢你们嘞,等明年我和他领了结婚证,你们一定要记得过来吃酒啊。”

说完也不管她们是什么表情,回头拉着陈渊急匆匆的往徐家走。

陈渊看了一眼紧紧牵住自己的纤细手掌,她的皮肤并不是软嫩细腻,相反有很多老茧,握着有些膈手。

但就算如此,陈渊心中还是生出一片怜惜柔情,回手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维护曾经那么不堪的我。

徐宝回头,瞧见他目光中的幽光,了然的冲他笑了笑,“一路过来肯定很累了吧,我娘早准备好了大餐,赶紧回去吃吧。”

陈渊笑了笑,任由她护犊子似的拉着他,一路三两语打发那些厚着脸皮过来讨近乎的人,很快就到了徐家。

徐家一家老小早在院门齐刷刷的等着了,快到院门时,徐宝飞快的松开拉住他的手,朝他使了眼色,他好笑的摇摇头,大步走到方如凤老两口子的面前,喊了声:“徐伯伯好,方伯母好,许久不见,您们越发年轻了。”

说完又把自己早备好的,诸如茅台酒、最新款成衣、布匹、老年布鞋、水果罐头,北京特产点心等等礼物递给他们二人。

老徐原本是不大待见陈渊的,可架不住闺女喜欢,老婆子念叨,也就默认了徐宝跟他处对象的事儿。

这几年陈渊的为人处事,他也看在眼里,这会儿看见陈渊拎了这么多东西上门来,先不说里面的东西轻贱贵重,单看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比队上那些扣扣索索的女婿们好太多。

老徐当即笑了起来,说了句:“一路上过来肯定饿了吧?走,咱们爷俩喝一盅去……”拉着陈渊就走了。

院门的人面面相觑,方如凤又去招呼陈秀,“都说女大十八变,陈秀你是越长越看了,你说你们来就来,带那么多东西干啥……快,屋里坐。”

陈秀说了句应该的,腼腆的冲方如凤笑了笑,一家子走进院子里,大房三房两口子赶紧把做好的吃食端了出来,分成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刚子把鞭炮一放,热热闹闹的团年饭开始了!

能吃到传说中贵死人不偿命的茅台酒,老徐格外的高兴,一边拉着陈渊喝酒,一边跟他回忆过往,“谁能想到啊,当初那个人人惧怕的小混混,现在居然要做我的女婿……我那个心情甭提多复杂了……不过只要你对我闺女好,你是啥身份,我都不介意……”

“徐伯伯说的是,以前是我不够稳重,做了很多糊涂事儿。”陈渊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家里家外都由宝儿做主。”

这话老徐听得满意,喝酒越发高兴,不住得往陈渊杯子里倒酒,他的脸很快喝成了酡红色。

徐宝听陈秀说过,陈渊酒量不大好,最多喝上两三杯就会醉得不省人事,现在才刚吃饭呢,陈渊菜都没吃几口,就这么喝醉了可怎么好。

想着她站起身,想去隔壁那桌儿拿酒杯,却被冯春红拉住,“小妹啊,这未来女婿头一次上门,规矩可大着呢,公公这是在考验陈渊,你可别插手惹你爹不高兴。”

“你嫂子说得没错儿。”方如凤难得赞同她一回,“你爹原本就不满意你这桩婚事儿,今儿让他喝酒都算轻了。左右陈渊放了假,醉了就醉了,一会儿让他进屋歇着,给他喝完醒酒汤就好。”

徐宝这才作罢。

一顿饭吃完,陈渊果然醉得不轻,一张红得不成样儿,双眼也一片迷蒙,嘴里话都不清楚,但依旧坐姿端正的听着旁边同样醉得不清,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徐宝小时候如何如何的老徐和徐万成两兄弟的话儿。

一桌子醉了四个人,方如凤也是无语,招手让两个儿媳妇儿把两个儿子搀回各自的屋子去,陈秀见状,说让小李扶她哥回他们家里去。

方如凤道:“你们那屋子都多久没住人了,家里里里外外肯定都是灰尘,没法儿住人。我看小李也喝了不少酒,让他扶人,他别把自己扶倒了。算了罢,你宝儿姐的屋子反正是空着,扶你哥去她屋里歇着,小李呢,扶去刚子的屋里……”

自打二房两口子离婚后,刚子、玲子两兄妹一天天的长大,自然不能再住一个屋子里,于是玲子就搬去跟徐宝住一个屋儿,刚子自己住二房的屋子。方如凤这么一安排,倒也合适。

不过到底是睡两个姑娘家的闺房,即便陈渊是徐宝的对象,方如凤还是让徐宝两人避开去堂屋坐着,改由刚子、墩子两个去伺候陈渊、小李两个醉鬼,给他们灌醒酒汤,拿痰盂催吐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