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的起床号每天都这么早吗?”徐宝揉搓着惺忪的眼睛, 看见他穿好了军衣, “你这么早就要上班了吗?陈秀住在哪啊?”
她很久没见到陈秀了,心里也有些想念, 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军区习惯不习惯。
“夏季起床号五点半, 春季六点,冬季六点半,军区的人都习惯了,你要困再睡会儿。”
陈渊扣上衣领上的最后一颗扣子,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又说:“忘记跟你说了, 陈秀现在是军区医务科的实习小护士,跟着任大姐学习,你要是觉得无聊, 我也可以给你找份工作, 要是不想上班, 就在家里也行。”
军队向来对军人家属优待,尤其是军官的随军家属,不但要解决住房问题,还要给家属解决工作问题,孩子们上学等等一系列问题。
陈秀今年十六岁, 如果不是时局动荡, 以她这个年纪, 她该在学校读书考试才是。
可遇上这么个世道,读书已经成为奢望, 陈渊又不许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回乡下,陈秀闲得没办法,就说起了上班的事情。
按照军队的惯例,一般的军人直系家属要找工作,军队会把人安插在军区附近的单位或工厂里上班。
但副营以上级别的军官另有优待,如果军队某些特定职位缺人,他们也会酌情安插军属进去。
陈秀是赶了巧,恰巧医务科有个护士随军去了西藏,陈渊是任大姐那口子齐指导员的同级同事。平时两人走得比较近,医务科有空缺,任大姐就跟他提了一下。
陈渊上下活动了一番,陈秀就顺理成章的进去了。
当然,这个医务科只接待军属楼和女兵,其他男士兵有专门的军区医院治疗。
可要是再给徐宝,在军区里安排工作就十分困难了,一是没空缺,二是军区都是男人窝,她去军区哪里工作都不方便。
徐宝想了想,说:“陈秀能在军区上班,对她未来的发展其实挺好的。我就算了,过几天给我在军区附近安排个工作吧,最好是做会计,我对这方面熟悉。”
陈渊戴大盖帽的手一顿,偏头沉默的看着她。
徐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麻,坐立不安的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陈渊坐在她身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给她润润干涸一夜的嗓子,“我只是想告诉你,军人家属,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在部队里不能随便走动,只能局限于家属区,连队、营区和部队各级机关,也不允许随意出军区去。如果要出去上班,得每天到军区卫兵那里做登记、检查等等很多事情,相当的麻烦,你确定要到外面上班吗?”
“不能随意出军队,难道我要跟军队里的士兵一样,一直在这里呆上十几年,直到你退伍专业么?”
徐宝泄了气,“我不想当家庭主妇,成日围着你和孩子转,我也想上班,也想有自己的私生活。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兵?就没想过有退伍转业的可能?如果我在军区附近找份工作,将来你转业的时候,也好定在北京吧。”
陈渊倒没想到她想得这么久远,伸手刮了下她粉嫩的鼻子道:“放心吧!你男人还是有点本事保证自己不会被上头转业的,这次我被人整治的两个月,对方牵扯出了很多人,有心之人会拉他们下水。用不了多久,你男人就会节节高升,保证养你吃穿不愁,你就在家里安心的当个米虫吧。”
这是委婉的劝她当家庭主妇啊?徐宝抿嘴乐了,反正不管她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个懒到家的人。工作什么,只是为了养家糊口,顺便结识些新朋友,既然有人愿意养她,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陈渊哪天真的退伍转业了,没了工资津贴来养她,就冲她空间每年收割的米面,囤积的各项物资,她将来要白手起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陈渊走后,她又在床上睡了半个小时,迷迷糊糊间,像是听见陈秀在喊她。
她一下清醒过来,赶紧把身上的蚕丝吊带睡衣,给换成陈渊给她准备的,一套白衬衣加蓝绿色工装裤套上,走过去开门。
“嫂子,早啊!”陈秀穿着白色连体外套,脑袋上用别针别着护士专用帽子,手里拎着三个不锈钢饭盒,进门就递给她两个,“嫂子快,大食堂今天早上卖肉包子,去晚了就卖光了,咱们得搞快。”
“哦,等我下,我拿票和饭卡。”半年没见陈秀,两人没有一点生分的感觉。
徐宝慌忙回头,要拿陈渊昨天给她的饭卡粮票啥的,陈秀赶紧拉住她道:“嫂子甭找了,我这里有,我现在每个月有十九块七毛钱的实习工资,还有二十一斤的粮食指标,我哥上月给我的三十斤粮票还没用完,不差那点票。”
她说着,就拉徐宝往外走,徐宝赶紧拿钥匙把门锁上。
两人匆匆忙忙经过大院时,任大姐正在院子里给她八岁大的闺女妮妮梳头发,瞧见她们两人,喊了句:“你们要去买包子啊?等等我一会儿,我们一道去。”
“好。”陈秀就和徐宝原地看她飞快的拉扯着妮妮的头发,妮妮疼得嘶了一声,徐宝忙道:“任大姐不着急,我们等你。”
“我能不着急么,食堂今天难得供应纯猪肉馅料包子,去晚了可就吃不上了!”
任大姐说着,急匆匆地从屋里拎出两个饭盒出来,吩咐妮妮在家等着,又扭头朝右手边的那处屋子里喊了声:“小鲁啊!今天食堂吃包子,你赶紧起来给你家老钱买点啊!”
那屋子有个年轻的女人应了声,却没有任何动静。
“走,咱们甭管她。”任大姐拉着徐宝两人往食堂里走,在途中跟她们说,“小鲁是钱连长二婚娶的媳妇儿,平时不睡到日上三竿,她是不会起来的。咱们都住一个大院儿,大食堂平时有啥好吃的,甭管她起不起得来,咱们得喊她一声。要不然就她那爱闹腾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在营区散步的时候,就跟别人说我们的闲话。”
军人居然能二婚?徐宝和陈秀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出惊奇,一路沉默着,跟着任大姐到了食堂。
这里的大食堂,是营区内的家属区专属食堂,跟军区的士兵食堂是分开的。
所以这会儿大食堂里人声鼎沸,都是家属区的女人拎着饭盒过来,给一家老小打吃的,也有很多有任务要出的,或是值班的军官自己打饭在食堂的饭桌上吃。
任大姐带着徐宝两人,熟门熟路到一处人多的窗口排队,有认识她和陈秀的人跟她打招呼,她又把徐宝介绍给大家,引来一众人惊奇的目光。
“这就是陈营长等了好几年的小媳妇儿呀?长得可真好看!”
“听说你们昨儿领了结婚证,恭喜恭喜啊!啥时候摆酒,记得喊我们啊!”
这些人女人的老公和陈渊都有各方便的势力关系,徐宝也不拿乔,红着脸和她们一一说了会儿话,就到她们打饭菜了。
军区食堂相较外面的单位工厂等食堂,菜品种类丰富许多,今天早上吃的是三合馒头、玉米饼、玉米粥、红薯粥、白菜炖豆腐、红烧茄子、炒萝卜丝,并那热气腾腾,老远就闻着香味的大肉包子。
“老丁,三个包子,一份白菜炖豆腐,三份红薯粥。”任大姐朝窗口舀菜的一个后勤老兵喊了一声,递上自己的饭盒和饭卡钱票,又转身把徐宝、陈秀两人的饭盒递了过去,“这个陈营的新媳妇儿,给她打两个包子,一份玉米粥,外加一份红烧茄子,他妹子就一个包子,其他一样半份。”
“哟,陈营的媳妇过来了啊。”老丁笑眼眯眯地看了徐宝一眼,拿笔在饭卡上划了一道儿,再转手拿上油乎乎的大勺子,把她和陈秀的饭盒打了个满满当当。
回去的路上,任大姐指点徐宝说:“这些食堂的人,都是势利眼儿,都看人下菜。军职高的家属,打得饭菜都是实打实的份量。军职低的家属,那份量是一言难尽。你以后要是自己去打饭菜,遇上那些不长眼的打饭人,份量少了不要忍气吞声,搬出你家男人的名号来,免得落下好欺负的名头,以后打饭都缺斤短两。”
“知道了,谢谢任大姐。”知道任大姐是一片好心,徐宝认真的听完,点头向她道谢。
三人到了院子各自回房吃饭,徐宝瞅着桌上放着的包子,一个都有碗口那么大,胃口小一点的人,怕是吃一个就饱了。
就拿起一个包子掰开,露出里面松软喷香的肉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问陈秀,“你哥早上没吃东西就上班去了,他不饿么?”
“嫂子,不用担心他。”陈秀咬了一口包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哥每天都会去营地亲自练兵,他们那儿有新兵蛋子到饭点就去打饭,饿不着他。”
徐宝这才放下心来,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
还别说,这包子造型看着不咋滴,味道却着实不错儿,面皮蓬松绵软,肉馅肥而不腻,还放了葱花在里面,一口下来唇齿留香,跟国营饭店那些面死死的硬包子口感完全不一样。
饿了一夜,徐宝胃口大开,不但把两个大包子吃完了,还把玉米粥啥的都吃了个精光,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半躺在椅子上打嗝儿。
陈秀把饭盒都洗了,出来看见她这个样子直乐,“我哥还担心你头天嫁过来不习惯,让我多陪陪你呢,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倒显得我多余。”
“你哥多虑了,我没啥适不适应的。”徐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一会儿我回我妈那里去,最近两天要去百货大楼添置一些嫁妆,你缺啥只管跟我说,我给你买。”
“那成,嫂子,你一路过去小心点啊。”
“放心吧,我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嫂呢,谁敢动我!”
“哈哈,也是,我走啦。”
“回见。”
徐宝回到吴家,方如凤母女俩早就等急了,瞧见她走路姿势怪异的进屋来,两人到嘴问她昨晚有没有发生啥事儿的话都卡回了喉咙里,转而问起他们两人打算请客席面的事儿。
徐宝被她们俩的眼神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昨夜飘零了一夜,今天早上她那处疼得厉害,走路都打哆嗦。
在军区的时候她还能勉强装下,保持正常的走路姿势,可从军区一路过来到这里,花了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两腿早就支撑不住了。
只能红着脸,低下头说:“陈渊说他那边就请相熟的战友吃一餐饭,他已经提前预定了家属楼的文化活动大厅,到时候花钱请大食堂的人帮忙煮餐饭,大家吃一餐晚饭就成。”
“这也太简陋了吧。”方如凤皱起眉头,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她出嫁理应受到最好的待遇。
原本她是打算在全首都最好的北京饭店订上几桌高档饭菜,再给徐宝准备几件首饰袄裙,雇几辆轿车当婚车接送,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
可现在城里时局动荡,她要真这么做了,她们一家子恐怕都会死得很惨。
当下无可奈何的叮嘱了徐宝几句,婚后的夫妻日常相处之道。坐在她们俩身边的方如凤看时候不早了,拎上菜篮子去副食店买菜。
等她出去后,方如兰从自己住得房间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徐宝疑惑的打开匣子,直接惊呆了!
里面居然是十来套足金的首饰头面,一些玉石项链手镯,外加一套三室一厅位于中一环的四合大院房契!
“这是你亲爹给你的嫁妆。”方如兰目无表情的说着,“他是某部的高官,有足够的钱财保你和陈渊一辈子平安,你如果想认他,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陈渊被关了两个月,突然间被放出来,徐宝就已经猜测到可能是她亲爹从中出了手。
不过这不代表她领他的情,一个抛妻弃女的渣男,过了这么多幡然醒悟,做再多的弥补都是枉然。
当下摇头,“不用了,我有吴爸爸,徐老爹就足够了,不需要其他人来上演父女情深。”
“好,就依你。”方如凤松了口气,她私心底里去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那边的人有任何瓜葛的,那个女人手段非常,她可不想自己女儿被那个女人折腾。
于是转移话题道:“过两天我和你娘去军队一趟,看看有啥可帮忙的,你让陈渊提前打个报告,让我们进去。”
“好。”
其实办酒席啥的,徐宝并不在意,这只是有个过场形势而已,最主要的是她和陈渊以后过好日子就成,其他一切她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