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五天后, 老徐一家老小都到了北京城, 徐万成两兄弟、冯春红、李红艳两妯娌,并强子刚子墩子几个小的都来了。

他们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且来得是首都, 各个激动的语无伦次,到了吴家跟方如凤姐妹各种激动地交谈一路的见闻。

家里一下子来了十几口人,徐宝原本打算让他们去旅馆住的,方如凤道:“一间旅馆屁大点的地方就要五毛钱一间儿,咱们这么多人要花多少钱?左右你吴爸爸他们不回来住,你妈这屋儿客厅宽敞, 在地上铺两张草席,大家挤挤对付几晚就成。”

老徐几人觉得是理儿,他们是来送嫁的, 不长住, 方如兰也不反对他们住在这里。这时候天气热, 不用盖被子,也不会着凉,就都坚持住客厅。

徐宝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们了。

忙活了好几日,这天清晨, 闹钟还没响, 徐宝睡的正鼾, 隐约听见房门有敲门声,赶紧起身去开门, 却被一个人紧紧拥抱在怀里。

“嗯……你怎么来了?”他们分别才四天啊!

“我想你……”陈渊把手中买好的包子油条类的一大袋早餐,轻手轻脚的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尽量不惊动客厅里睡熟的‘尸横遍野’,小心的把门关上,回头就把徐宝摁在墙上,一阵热烈的亲吻。

“唔……我快喘不上气了!”许久,徐宝挣开,气喘吁吁的瞪他,“你想憋死我吗!来这么早干嘛?吃早饭了吗?婚席那边准备的如何?”

“我忘了。”

徐宝立马惩罚性的在他腰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这些都是人生大事儿,你居然敢忘!”

“所以我来请小媳妇跟我回去把把关。”陈渊不由分说,直接一个公主抱,抱着徐宝噌噌地往楼下走。

徐宝挣扎,“哎,哎,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这会儿说早不早的,不过早上六点多钟,要是这楼道里有人家早起,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指不定立马就去举报他们呢。

可陈渊像没听见似的,一路抱着她走下楼,放在楼道里一辆崭新的大红旗牌自行车座后头,“抱紧我。”

徐宝无奈,只能紧紧抱住他的腰身问:“什么时候买的?”

“别人送的。”陈渊长腿一蹬,自行车飞一般的跑了出去,“曹云泽记得吗?去年他帮我跑过腿,接送过你们。这小子家里有钱,平时和我玩得来,一听说我要结婚了,他在上海老家出任务过不来,就托人给我弄了辆自行车。”

“曹云泽上海人?”去年曹云泽帮忙跑腿的时候,徐宝并没有要打听一个陌生人隐私的想法,今天听陈渊这么一说,她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想起死在平昌县的沈素云。

沈素云说那人姓曹,他们是在上海断了联络……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当下把沈素云的遗言跟陈渊说了说。

陈渊点点头,“这事儿你甭管了,有空我给你问问,真要那么巧合,我到时候再通知你。”

事到如今,徐宝也别无他法,只能让陈渊帮忙问问了。

一路两人再无二话,自行车一路疾驰,路两旁的风景不断倒退,徐宝紧紧抱着陈渊的腰身,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听见他因为踩自行车而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思绪一下回到四年前。

那时候她要向现在这样紧紧抱住他,他们会不会提前确定彼此的心意,而少走一些弯路呢?

想到这里,又想到当初去县城,他第一次载她,她胸脯撞上他的后背,他那紧张的样子。只怕他在那个时候,就对她起了那么一点心思吧。

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徐宝低低的笑了起来。

“自己傻乐什么?”陈渊听见她的笑声,放低速度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人老牛吃嫩草。”

“吱——”自行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徐宝整个人撞上陈渊的后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天旋地转,陈渊又一个公主抱把她抱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家属楼的大院里,陈渊沉着脸,直接把她扔进了屋里的床上。

“那啥……我就开个玩笑……”

枕头余香,被子整齐,床铺上淡淡的熟悉体香,跟前几日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徐宝心头一跳,抬头看见陈渊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视线烧灼,仿佛穿透她的每层衣裳,烫着她的皮肤通红。

她心里没来由地发慌,胸口传来怦怦怦的加速跳跃声,忍不住轻声唤他,“陈渊,你莫生气……我真的就开个玩笑……”

回答她的是衣服剥裂声,以及压上她身躯的男人沉重呼吸声。

一切尘埃落定后,徐宝感觉自己骨头又被拆了一番,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渊走过来,要帮她穿,她没好气的拍开说是穿衣服,实则穿了半天还在她胸口揉得咸猪手,“走开,我肚子饿了!”

一大早就被他拖出来,早饭都没来得吃,就被他摁在床上这样那样了大半天。

这会儿都快中午了,徐宝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还能听见隔壁任大姐下班回来,张罗着要自己做饭,不去食堂吃饭的声音。

“想吃什么?”陈渊穿好裤子,扣上皮带,从客厅拿出两个大饭盒出来,“今天食堂供应红烧肉,清蒸鱼,水煮蛋,白菜炒肉丝……你要吃哪样?”

“我全都要!”徐宝双眼冒光,“有没有白米饭?这么多好菜,要配上米饭才好吃。”

“小吃货,每样都要,你吃得完吗。”陈渊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又说:“今天是周末,还有羊杂汤供应,要不要来一碗?”

“要!”

不大一会儿,陈渊大盆小盆的端着各色菜肴回来,身后还跟着陈秀。

陈秀知道哥哥嫂子新婚燕尔,两人蜜里调油似的,不想来当电灯泡。

奈何打饭的时候遇上一个对她有意思的未婚军官,她不喜欢那人,明里暗里拒绝了他好几次,他像是听不懂似的继续纠缠,她想避着那人,就跟着她哥过来了。

这会儿听见她哥在卧室里,轻言细语的哄着徐宝穿衣裳,已经十六岁的她哪里不懂怎么回事儿呢。

当下脸通红不已,暗下决心,以后没事儿她还是少来哥嫂这里,免得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她自己也尴尬。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酒足饭饱后的陈渊主动把碗刷干净后,又骑上自行车,载着徐宝火急火燎的回丈母娘那里负荆请罪。

小两口子新婚燕尔,一别几日肯定想得慌,方如凤姐妹都表示情有可原,不但不生气,反而和陈渊商量起哪天办婚席最好。

三天后,徐宝和陈渊的婚礼在军区的文化活动厅里举行。

如今陈渊的职位不同了,平时结交的人物都在军区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上方如凤那边的亲朋,还有徐家这边的亲戚,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有百来号人!军官、平民、有钱有势的人都有!

这些人难得聚在一起,晚上八点左右大家都下了班,聚集在文化活动大厅,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聊天问候,场面倒是很热闹。

作为主家这边的亲戚,老徐父子三人,吴中明父子两人,加陈秀,都端着提前备好的花生瓜子糖果,忙里忙外的发糖,倒茶水什么。

徐宝此时却在新房里,任由她娘还有同院的任大姐,帮她打扮新娘妆。

原本方如凤给徐宝准备了一套大红绣并蒂莲的短袖旗袍新娘装,奈何现在破四旧,这衣服肯定不能穿出去见人。而且现在城头风声紧,大红这种鲜艳的颜色也不能穿。

于是方如兰紧赶慢赶的给她制了一身白底碎花的收腰长裙,胸口绣了一朵小红花,让徐宝穿上。

任大姐却觉得这衣服不太庄重,直说这是在军队,在军队结婚就要穿军衣戴红花,这才显得庄重又喜庆。

徐宝觉得任大姐说得有道理,让任大姐向军属区工会借了一套新的女兵军衣,别上一朵红纸花,再轻描细眉,红纸染唇,涂点雪姬膏在脸上,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羞答答的走去了文化活动大厅。

陈渊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官制服,胸口戴着一朵小小的红花,正和几个前来贺喜的士兵交谈甚欢。

与徐宝相处的温和模样不同,陈渊在军中素有冷面阎王的称号,很少有笑容。

这会儿他只是站在那里说话,但表情淡薄,视线冷清,笔直的身躯隐隐透出一股子森冷的压迫之意,那是一种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不由自主散发出的冷意。让不少原本跟陈渊不是很相熟,只是见过一两次面,想借这个机会跟他套近乎的人,萌生退意。

徐宝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心想她跟陈渊相处久了,都快忘记他原本就是个性子冷漠的人了。

这样的人肯定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他也不愿意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搭理别人,就注定他的军职生涯没有太多的人脉关系,这样到了十年大动荡以后,他才不会因为站错队,得罪某人下了军职。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那边陈渊已经看见了她。

她被一堆女人簇拥进来,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的新形象,让陈渊怔了一下,紧接嘴角微勾,扬起一抹由心发出来的灿烂笑容,让他冷硬的五官平添柔和,跟平时在训练场上,冷着一张脸,用非人手段,把一群新兵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冷面阎王判若两人。

在周遭很多士兵、军官见鬼似的眼神中,陈渊带着笑容走到徐宝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夸赞,“这套军装穿在你身上真好看,就跟女兵似的,我喜欢。”

徐宝歪着头看他,“既然你喜欢,打从明天起,我就向上级打个报告,看我能不能进女兵训练营当女兵。我想和你共进退,一同保家卫国!”

“那感情好啊!”旁边任大姐闻言拍手叫好,“小徐你原是高中文化,虽说你已经二十岁了,超过文兵十岁起招,武兵十八起招的期限,但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就算当个文艺女兵也好啊!我们军区有好些夫妻只要在二十二岁之前,文化在高中以上,都可以报名参加。只要你审核通过了,你就是军队的一份子,有工资补贴奖励!”

“还可以这样?”徐宝眼睛都亮了!无视旁边陈渊嘴角抽搐的样子,兴奋地道:“我会唱歌,还会弹琴,会拉风琴!就是跳舞跳得不好看!”

“既然如此,小嫂子,表演一个给我看看合不合格!”周围人一听,立马起哄笑道。

徐宝偷偷看了一眼陈渊,见他头大如斗的伸手捏了捏鼻梁骨,但没有出言反对的意思,便想了想自己曾经听过的六零年代歌曲,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壮着胆子唱起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黄莺般悦耳婉转的唱腔,声声悠远如歌如泣,让人一下联想到早年那部名为《冰山上的来客》里面的各种电影场景。

有那部电影资深影迷,反复看了十几遍的军官,忍不住跟着轻声唱了起来。一男一女,婉转和粗噶的唱腔结合,竟然唱出一种悲壮的感觉出来,让人身临其境一般,不可思议。

旁边的人受气氛感染,很快附和唱了起来,紧接着从一人唱,到最后集体唱,场面壮观,众人激动不已。

一曲终了,大家尤嫌不够,还让徐宝接着唱。

可徐宝除了知道这首歌是六零年代的,其他知道的歌都属于大上海那边的莺歌燕舞,这个场合是决计不能唱的,于是死活不愿意唱了。

大家起哄了几次无果,只能退而求其次,问起他们是如何恋爱,如何处对象的事儿。

徐宝脸皮子薄,低头不吭声,陈渊随意说了两句敷衍过去,任大姐在旁边提点,新人要敬父母茶,大家这才放过他们。

一切该走的程序走过后,大家吃完一餐粗茶淡饭,就到了闹洞房的环节。

闹洞房的大多都是年轻士兵军官,年纪大的都离场回家了,陈渊护内,闹洞房的人闹了几回没讨到好处,只能兴致缺缺的走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徐宝却是累得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了。

可她穿得军装比较厚,穿在身上出了一身汗,不洗澡是不行的。

陈渊见她懒懒散散不愿意动弹得样子,无可奈何的给她打来热水,兑好冷水搁在厕所里,再把她扒个精光丢进桶里,拿老丝瓜做得洗澡布给她搓背。

他力道不轻不重,还兼顾着按摩,徐宝舒服的直哼哼,回头泼陈渊一脸水,像个怨妇一样的幽幽道:“哎,有些人啊,一开始对媳妇的各种好,等媳妇儿生儿育女,人老珠黄,时间久了就各种嫌弃。到那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像今天这般给我搓背哟。”

陈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好笑的学着她的话儿回她,“是啊,到时候有些人,有些人已经人老珠黄,耕不动田,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不嫌弃他没力气,肯让他耕田哟。”

“讨厌!人家说正经的!”徐宝回头瞪他一眼,到底自己憋不住笑了起来,伸出白嫩嫩带水汽儿的胳膊,像个小妖精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的在他耳边低语,“想要耕田,那你可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要老得那么快,我可不想成为枯田无人耕。”

陈渊眼眸燃起火光,紧紧搂住浑身湿哒哒的小妖精,脸上带着一抹痞笑,“我也说正经的,你这一辈子,只能被我耕,永远不会做枯田。”

夜凉如水,静谧的青砖瓦房里,很快只留下一室呢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