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到家差不多十二点,客厅亮着盏小小的灯,个年轻的美妇人倚着沙发,膝盖上摊开着本最新的时装杂志,手维持着翻书的姿势,头微微低着,点点的。
听到玄关有声响,苏美荷倏地睁眼,很快商陆换好鞋进来,她马上起身冲过去接她书包,嗔怪道:“陆陆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担心死妈妈了!新学校习惯吗,新同学对你好吗,新老师讲课跟得上吗?”
她串连珠炮,咬字不清的蹩脚普通话瞬间响彻客厅。
书的商陆特别看不上她这个妈。
她觉得苏美荷除了那张漂亮脸蛋,其余无是处,年轻时走狗屎运遇到商易强,过了十六年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生活,却还是改不掉她与生俱来的土味。
她遇到祁止山之后,心想嫁入豪门,更是厌恶苏美荷的出身,以及她见不得光的身份。
所以以往都对苏美荷爱搭不理,行踪从来不会告诉苏美荷。
不过现在的芯子,是真正的商陆。
她不讨厌这个女人。
出生在闭塞落后的山村,没有念过书,16岁遇上能言善道的商易强,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上他的孩子,却在孩子出生那日,才知道商易强不只早已结婚,还有个两岁的女儿。
那时离苏美荷17岁生日还有两天,她虚弱躺在床上,隔着窗户看着商易强和他老婆吵架,走廊里的谩骂刺耳冰冷,她渐渐闭上眼,再不想醒来。
直到声啼哭,将她唤醒。
从此,苏美荷被养在商易强的另处房产,和那天高壮的女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暗地里波涛汹涌。
她也并非无是处。
知道商易强重男轻女,心想要儿子,每次事后都会悄悄吃避孕药。她做菜还很可口,只要书商陆回家吃饭,她必不会让保姆下厨。书商陆晚归,她也定是等到她回来再能安心睡下。
她算不上好女人,但对书的商陆,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好母亲。
商陆没有拒绝苏美荷,顺从让她接过书包,回答她的问题:“今天突然有点事要晚点回来,我给你发了信息,没收到吗?新学校很好,新同学也很友好,新老师讲课浅显易懂,跟得上。”
苏美荷没奢望商陆会理她,冷不丁得到回应,她傻眼了,然后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手机不知道搁哪儿了。”她没念过书,这十几年也只顾着美容购物,手机除了会付账,剩下就是打电话和商易强撒娇要钱,所以她在家,手机经常乱丢,等要出门才会找。
“嗯,我困了,先回房休息。”商陆转身上楼。
苏美荷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到商陆身影即将消失在楼道口,她才恍然回神,急急追了几步,小心翼翼问:“你昨天说想吃鸡蛋饼,妈妈明天给你摊好不好?”
商陆鸡蛋过敏,她想了想:“我更想吃元宵,你会……”
“会会会,妈现在就去备材料,明天你起来就能吃。”商陆话没说完,苏美荷就迫不及待接住话头,开心往厨房走。
*
商陆醒得很早,这是她多年保持的习惯,早朝五点,她通常四点半起床。
窗外黑漆漆的,她洗漱完毕,温习了会儿书,等楼下传来动静,她才整理好书包下楼。
吃完早餐她没有等司机来送,自己走路去学校。她住的小区离七很近,到学校差不多七点。
七点半要上早自习,教室里差不多坐了半同学,商陆刚坐下不久,道高瘦的身影也走了进来。
商陆眼睛亮,正要打招呼,祁湛就脸色恹恹走过,副没睡好的模样。
祁湛是真没睡好。
昨晚他隔几分钟就爬起来去厨房,遍遍打开冰箱冷冻室,反而确认雪人没化才回房继续睡觉。
折腾夜,最后时针指向六点,他裹着毛毯蹲在冰箱前,瞪着堪比国宝熊猫眼,伸手轻轻戳着雪人的脸,恶狠狠道:“这么丑,化了算了。”
雪人当然不会化,它待在腾空的冷冻室里,独享着—20度的冷气,笑得脸憨态可掬。
祁湛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他抓抓头发,眼不见为净,仔细关好冰箱,洗漱好上学。
他昨天肯定是冻坏脑子了。
个雪人而已。
啧。
那么丑。
他随便捏都比它漂亮千万倍。
不稀罕。
回去第件事就是拔冰箱插头,定拔!
祁湛头搁在桌上,昏沉沉的,伴着朗朗的读书声,慢慢睡着了。
梦里他忽冷忽热,难受得厉害,他无意识皱眉裹紧外套。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有人叫他。
“祁湛,你有意见吗?”讲台上,夏宛问。
祁湛难受抬头,模糊视线里,两个男生抬着桌子站在讲台边,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什么?”
“下学期重新排位置之前,新同学先和你同桌段时间可以吗?”夏宛耐着性子重问遍。
关于让商陆和祁湛同桌的问题,夏宛昨晚想了夜。
祁湛以前也有过同桌。
他第个同桌是个静内向的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结果才过两节课,人家孩子就跑到办公室找她,嚎啕大哭要求换座位,晚分钟都不行。
既然女孩不合拍,那男孩总有共同话题聊吧?
她又调了班里人缘最好的体育委员坐祁湛旁边,结果倒是撑过了两节课,第二天,人孩子直接请假不来上课了。
后来又陆陆续续换了好几个同学,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好让祁湛单独坐。
可这样不行。
除校长有过特别嘱托,她同样不希望高三年,祁湛直游离在集体之外,所以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安排商陆和祁湛同桌试试。
同桌?
祁湛下意识要拒绝,他不喜欢有人离他太近,只是还没开口,那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目光就望过来。
有惊喜,有期待。
和他同桌有什么可高兴?
算了。
就当还她雪人的回礼。虽然那个雪人丑得想让它就地化水,但她也不是永远坐他旁边,还有个月放假。
反正只有个月,下学期就搬走了。
他冷冰冰说:“随便。”
咚。
单人桌轻轻放下,体育委员快速看祁湛眼,飞快将两张单人桌靠拢,紧紧挨着,头也不回溜了。
随即,淡淡的梅花香越走越近,不多会儿,阴影从笼罩在祁湛头顶,少女甜糯的声音似乎也带着梅花香。
“谢谢你,祁湛。”
啧。
谢得他好像做了什么好事样。今天换谁都样,反正不过个月。
祁湛鼻子特别塞,他总算意识到他感冒了,他拉开椅子,没有看商陆,抓着手机从后门走了。
*
第三节 课刚打铃,祁湛提着个塑料袋回来。
塑料袋随手扔在桌上,他翻出盒感冒药,也没看说明书,剥开几片,塞嘴里囫囵咽下去,然后翻出纯净水,拧开口喝掉半瓶。
他果然感冒了。
商陆翻书动作顿,难怪刚刚听祁湛声音有些不对劲。她合上书,在老师进来瞬间,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祁湛差点口水喷出来。
她干嘛去?
才转来两天,不是逃课就是逃课?
不过她逃她的,和他无关。
祁湛抓抓头发趴着休息,然而两秒不到,他倏地直起身,个逃课,个趴着,有些过于明显。
十分钟过去,商陆回来了,她手揣在口袋里,猫着腰回到座位,抬头见祁湛坐得笔直愣,他吃完药那么精神?
祁湛也怔住,她没逃课?
既然回来了……
祁湛扯扯嘴角,又趴回桌上,“给。”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下秒,祁湛闻到股甜甜的味道。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关心的脸,以及块剥好的糖,那张脸离得太近,祁湛喉咙莫名发干,他哑着声音问:“什么?”
“你刚刚吃完药,吃块糖能冲淡苦味。”
祁湛怕苦,只有商陆知道。
每次喝完药,他都会无意识皱下眉。但他不说,商陆也装作不知道,只经常在他寝宫放盘蜜饯。
“你怎么知道我怕苦?”祁湛震惊,这个秘密,连最疼他的外婆都不知道。
“你怕苦吗?”商陆眨眨眼,脸无辜,“我不知道呀,只是想着吃了药嘴里苦苦的,不舒服。”
祁湛:“……”他自暴自弃抓过糖,“全球有三分之二人怕苦,我怕苦没什么好奇怪。”
“嗯。”商陆眼睛弯弯,“真好。”
糖是橘子味,酸酸甜甜的,下冲淡嘴里的苦味,祁湛抿了几口,含糊道:“怕苦有什么好?”
讲台上老师不知讲到什么,教室里突然爆发出阵阵哄笑声,商陆眼底微光闪烁,猛地凑到祁湛耳畔,声音软软的:“好在——我和你样同在三分之二里面呀。”
祁湛:“……”
他心跳猛然漏跳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