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火锅,商陆有些困,她听着电视里热闹的晚会声,抱着糯米糕,裹着毛毯歪在沙发的角落睡着了。
祁湛在厨房切水果,切好哈密瓜,他电话响了。之前每年他都回祁家过年,李素雅知道,所以过年不会打电话过来。
他没有接,从袋子里挑了个新鲜的芒果切开,电话停了,下秒又响起来,直到他切好满满果盘,对面还在坚持不懈打进来。
祁湛擦干手,拿过手机,屏幕闪烁着那家人的女儿,是祁止水。他接通,言不发。拨了几十遍才接通,祁止水丝毫不气恼,她元气满满道:“哥,新年快乐!”
祁湛问:“什么事?”
“……”祁止水呼吸声重了些,“哥,你真的不回家过年吗?爸今天等了你下午。他特别生气,你现在回来……”
“没事我挂了。”祁湛打断她。
“哥!先别挂!”祁止水没想到这次祁昀也不管用了,她急切道,“我有事问你。”
祁湛等她开口。
“你……”祁止水吞吞吐吐,小声问,“你是、个人过年吗?”
“和你无关。”祁湛再无耐心,直接挂断电话。
嘟嘟嘟。
手机里传来忙音,祁止水拿着手机的手逐渐握紧。隔着落地窗,祁昀见她打完电话,招招手让她出去。
祁止水垂眸,掩下眼底的所有情绪,随即她重重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再抬头,又是派的乖巧无邪。
她打开门走到花园里,祁昀和贺音在烤羊排,祁止山在旁边和他的狐朋狗友连麦打游戏,见她来了,祁昀乐呵呵问:“刚刚和谁打电话?笑那么开心。”
贺音闻言立马抬头,语气严厉:“恬恬,妈妈可警告你,现在是学习的时候,千万不准学那些坏学生谈恋爱。”
恬恬是祁止水的小名,她拿起串掌宝,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两弯漂亮的月牙:“妈你放心,我没有谈恋爱,是期末成绩出来了,我同桌打电话告诉我成绩。”
“笑得嘴巴都快咧了,又第?”祁止山插了句。
“那还用说,我们恬恬肯定第。”祁昀今天心情特好,他将刚刚烤好的羊排切好递给祁止水,“恬恬说,想要什么奖励。爸全给你买。”
祁止水接过羊排,她目光期待望着祁昀:“爸爸,我不想要奖励,我想哥哥回家过年,你打电话让他回家吧,哥哥只听你的,妈早上去找他,他都不愿意。”
这话说,气氛瞬间凝固。
祁昀秒变脸,板着脸问贺音:“谁让你去找那臭小子的?他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还去找他做什么?!他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你这孩子真是,让你不要说还说。”贺音嗔眼祁止水,拍拍祁昀的手,语气温柔,“你也是,干嘛总说这些气话,你心思我清楚得很,既然你拉不下脸,就我来。”
闻言祁昀心里暖,他脸色逐渐缓和:“又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不过被拒绝而已。”贺音叹口气,“倒是我嘴巴不够利索,怎么也说不动湛湛,他不愿意回来,你们父子俩……”
“好了,别提他了。”祁昀握住她手,“大过年的,我们说点开心的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蹄筋。”
小插曲过去,家人又重新热热闹闹烤肉,等着即将来的跨年。
*
城市另端,祁湛端着果盘出来,见商陆睡着了,他马上放轻脚步,他走过来,关上客厅的吊灯,只留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
落地灯的灯罩是李素雅亲手织的,奶橘色的灯光似是罩了层薄纱,斜照在商陆的脸上。
商陆睡觉特别安静,只浓密的长睫偶尔颤动,暖光笼着她安宁美好的睡颜,泛着圈盈盈的光,祁湛瞧着,有些挪不开眼睛,他忘记手还搭着开关,就这么静静望着她。
“喵。”
不知过去多久,糯米糕甩甩尾巴,从商陆怀里溜走了,怀里少了毛茸茸的温暖,商陆下苏醒,她瞪着惺忪的睡眼,瞳孔聚焦了半天,才偏头看过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奶音:“祁湛?”
啪嗒。
祁湛手沉,客厅恢复光亮,他走过来搁下果盘,在另侧沙发坐下,拿起遥控调台,从这个台的春晚,调到下个台的春晚:“吃水果吧。”
“会儿吃。”商陆揉揉眼睛,“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
“哦哦,我睡了那么久啊。”商陆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她晃晃头,裹着毛毯起身拉住祁湛的手往外走,“那我们先出去等着吧,快放烟花了。”
祁湛顺从跟着她出去,等到了花园,天色黑沉沉的,还有些凉,抓着他的手越发显得温暖,祁湛见他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他往外抽了抽:“女孩子要矜持,在外面……”
然而下秒,商陆比他更快地抓回他手,五指自然扣住他手,还是半睡半醒地眯着眼睛:“哦哦,知道了。”
“……”祁湛无奈了,“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嗯。”商陆老实点头,“你家里太好睡了,我好久没睡那么好了。”
十年来,她甚少睡过安稳觉,每天除了处理国事,应付虎视眈眈的祁止山,还要分出时间悉心教导祁默。
她28岁的时候,已经生了华发。
商陆说得认真,祁湛听起来又是另外的意思,他猛地抽出手,背着手转身看夜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冲:“真热,今天真热。!”
“热?”商陆拢拢毛毯,头往里缩了缩。“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大概是你刚睡醒。”祁湛含糊应着,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低咳声,“商陆。”
“嗯?”
“我手机落在玄关的矮柜了,你帮我拿下。”
“哦哦。”
商陆折身回屋拿东西,玄关有个原木色矮柜,柜面没有手机,商陆蹲下拉开柜子,拉开,塞得满满当当的烟花棒就哗啦哗啦往外掉进商陆怀里。
“……”
商陆瞬间清醒,她不自觉抱紧烟花棒,鼻头有点酸。
她是正月嫁给祁湛,第次离家,不能和家人起过节,她不习惯,可爹爹说了,进宫后她不再是商家大小姐,是大齐的太子妃,太子妃是不能哭的。所以她挥退下人,个人躲在寝宫悄悄抹眼泪。
正哭得伤心,屋外忽然传来滋滋的火花声响,她实在听得好奇,忍不住打开窗户,窗户打开,她就看到祁湛举着两把燃得热闹的烟花棒站在院,在漫天绚烂的白光里,目光温柔问她:“小鬼,想不想放烟花?”
那是商陆最后次放烟花。
后来祁湛身体越来越差,后面两年冬天,他几乎只能待在暖阁里,最后年,他强撑着去给她摘了枝腊梅,卧床整整七天,连米汤都喝不下。
商陆抽出烟花棒,拿过打火机出去。
院子里,祁湛听到滋滋的火光声回头,就看到少女从漫天纷飞的烟火里走来,白光闪烁,曾经冰冷黑暗的新年,在此刻被少女熠熠生辉的笑容点亮,再次变得鲜活有温度。
砰。
与此同时,十二点到,漆黑的天空瞬间绽放七彩的盛大烟花,时间,整片夜空亮似白昼。
然后他听见他的光说。
“祁湛同学,新的年,请多多指教呀。”
*
十二点过,祁湛立即送商陆回家,商陆虽不情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回了家,等她进屋关上灯,祁湛才离开。
嗡。
他刚走几步,微信来了。
商陆:“祁湛同学,我怕黑。”
祁湛:“开灯。”
“开灯我睡不着。”
“你平时怎么睡得着?”
“我妈会给我唱小曲。”商陆面不改色编着瞎话,“既然你定要送我回来,那你负责唱小曲哄我睡觉吧!”
祁湛还没来得及回复,商陆个语音甩了过来,祁湛秒接:“我五音不全。”
商陆把手机贴在耳边:“你唱吧,我不怕。”
祁湛纠结。
“没人唱歌我就睡不着,我睡不着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就无法学习,学习不好就……”商陆声音渐低,“不能和你考同所大学……”
“……”祁湛认输,他无奈强调,“我真的五音不全。”
“嗯,唱吧。”商陆合上眼。
祁湛很少听歌,他绞尽脑汁想了想,总算从记忆深处拖出首还记得的歌,他清清嗓子:“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猴哥猴哥,你真太难得……喂?”他停住,“你在听吗?”
“……”回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祁湛嘴角不受控制上扬,气音轻轻说:“晚安。”
商陆夜无梦,她难得睡得懒觉,觉好眠睡到早上十点,等她睁眼,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怕祁湛联系不到她,爬起身先将手机充上电,刚刚充电的手机无法立马开机。她先去洗漱,刚刚洗好脸,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门铃声。
叮咚叮咚。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