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看着前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漆黑的瞳孔涣散着,没有焦点。
活死人般,连呼吸都快消失不见。
商陆瞬间重回十年前,那时祁湛也是这样,任她怎么哭,怎么闹,都没有反应,她急得不行,死命摇着他,撕心裂肺喊:“你醒醒!你快醒醒!祁湛……你睁开眼看看,你看看啊,你不是个人,你……”
商陆哆嗦着手去口袋掏了掏,拿出那颗酒心巧克力:“你看看,这是宋思慈给你的,你记得她吗?她是班上的同学,是个特别可爱,特别善良的女生……”祁湛依然没有动静,商陆撑不住了,她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哭得泣不成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又丢下我……祁湛……你醒来啊……求求你……”
黑暗里,祁湛眼珠终于动了,眼里涣散的光汇聚到商陆脸上,在看清她脸时,他莫名恸,清醒过来。
他又吓到她了。
他手缓慢往上抬,关上水龙头后,紧紧搂住商陆,沙哑着声音开口:“别哭。”
他总算有了反应,商陆下被抽空全身的气力,她无助抱住他,小声呜咽:“答应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好。”祁湛埋在她肩头,安心闭上眼,“我再不这样了。”
“你保证。”
“我保证。”
“你说的算话吗?”
“算。”
“真的?”
“嗯。”
“你……”商陆还要继续,肩上忽然传来股温热,和冰凉的水不同,祁湛,哭了。商陆下住了声。
她无声流泪,心疼抱紧他,静静陪着这个又次失去至亲的少年,渡过这个冰凉,残酷的雨夜。
清晨,破晓的晨光穿过玻璃落在浴室里,带着初春特有的气息,祁湛动了动,从商陆肩头抬头。
他动,商陆就醒了,她直守着祁湛,没敢睡觉,直到五点多,才昏昏沉沉眯了小会儿,细碎斑驳的光落在她肿得厉害的眼睛上,她却浑然不知,只紧张望着祁湛:“好些了吗?”
昨夜,她哭得比祁湛还要厉害。
祁湛抬手,逐渐恢复温度的指尖落在她额头,他温柔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刘海,轻声说:“谢谢。”
“啊?”商陆茫然,额头的触感让她动都不舍得动。
“全部,都谢谢。”
帮他见到外婆最后面,陪他渡过昨晚难捱的夜,还有,愿意喜欢他这样的人。个不被这个世界所欢迎,糟糕透顶的人。
所有的所有,他都谢谢她。
商陆的头发柔软细腻,昨夜淋了水,气温又低,现在还有些湿润,祁湛轻轻拍拍她头:“快去吹头发吧,别感冒了。
“你。”商陆顺势抓住他手,虽然现在祁湛看起来好像没事了,可她还是不敢放他离开视线,她双眼亮亮望过去,温声问,“帮我吹好不好?”
客厅里回荡着嗡嗡嗡的声响,祁湛吹得认真,商陆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手指温柔穿过她的发丝,她坐在窗边的摇摇椅上,膝盖盖着毛毯,单手托着下巴。
今天天气很好,初春暖暖的太阳晒着特别舒服,商陆微微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吹风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祁湛收回手,刚转身要走,身后就响起道清晰的声音:“祁湛,谢谢你。”商陆并没有睡着。
祁湛没有回头:“不用。”
“不是吹头发。”
祁湛有些奇怪,他回头,就看到商陆已经站起身,她眉眼微微弯起,望着他无比认真说:“谢谢你,出生在这个世界。”
*
回去是晚上的航班,有了上次的经验,商陆在登机前做了足够的准备,但是在飞机升空的时候,她还是压不住内心瞬间翻涌的恶心,双手握紧,紧紧闭上眼。
这时,清新的马鞭草气息袭来,祁湛在她耳边轻轻说:“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很漂亮。”
“不不不。”商陆摇头,不敢睁开眼睛。
“相信我。”
“……”商陆犹豫几秒,死死扣住扶手,眼皮挣扎着眯开条缝,远远望向窗口眼,就立即缩回来闭上眼,说什么都不愿意睁开了:“嗯嗯,很漂亮!”
她明显的敷衍,祁湛也不恼,他手穿过商陆的后背,身体前倾靠近窗口,看起来像是将商陆拥在怀里样:“有流星。”
流星?
商陆心动了,几年前,她也曾见过场盛大的流星,不过那时并没有人知道那是种自然现象,以为是天降要火,是不祥之兆。
而她,就是那个试图颠覆大齐的妖后,差点死在叛将的刀下。
她深深呼吸好几次,最彻底睁开眼睛。飞机已经巡航,不再倾斜,外面有着些许光亮,商陆慢慢靠近窗口,眯着眼睛找了会儿,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流星在哪……”
下瞬,祁湛双手搭了个望眼镜,挪到商陆眼睛上,他上半身微微用力,连带着商陆起贴在窗边,他轻声说:“骗你的,这个季节看不到流星,只有星星,你仔细看,最亮的那两颗是半人马座。”
有了临时祁湛牌望眼镜,商陆的视野顿时缩小,眼前的昏暗被闪烁的星光推开,翻腾的恶心感消失了,她看清了那两颗闪闪的星星,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仿佛伸出手就能碰到。
她感叹道:“半人马座真的好漂亮啊。”
“在古代,α星叫南门二,是全天第三亮的星星,β星叫马腹,是全天第十颗亮星。这两颗星星离得近,古人叫它们‘南门双星’。”
“我喜欢南门双星这个名字。”商陆说,“两颗星星,无论时代变迁,岁月洗礼,它们都永远能在起。”
她说完,忽然拉下祁湛的手,对准那颗樱桃色的掌心痣,快速啄了口:“真羡慕它们,我也想永永远远都和祁湛同学在起。”
她这个亲亲宛若阵风,快得只有她自己知道,祁湛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掌心有点温热扫过。
下飞机是凌晨点,商陆不想回去吵醒苏美荷,就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了晚上,第二天直接去上学。
祁湛送她到酒店门口,在她快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开口:“你认真的吗?”
商陆停住回头:“什么?”
祁湛定定望着她:“飞机上说的话。”
飞机上说的话?
商陆愣住,她在飞机上说了不少话,哪句?她慢慢回想,到那句“真羡慕它们,我也想永永远远都和祁湛同学在起”时,她瞳孔忽而瞪大,重重点头。
祁湛眼底直凝着的那团黑雾终于缓缓拨开,他嘴边漾开这几天第个笑容:“我也样,商陆同学。”
*
祁湛和商陆同时消失几天,七班的学生早猜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有什么两人偷吃禁果,带球私奔之类的狗血猜测。
早自习还没开始,又有人开始议论了。
祁止山听得烦躁不已,他知道祁湛为什么消失,他的外婆,去世了。那天祁湛跑出去,他就接到了祁昀的电话。
“安静点,都烦不烦。”他脚踢向前面说得不亦乐乎的同学。“那么多话就滚出去说。”
前面的学生立马不敢说话了,憋红着脸赶作业。
“止山,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大好,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卢晓萧担忧问,这几天,她总感觉祁止山心情特别差。
祁止山没理她,埋头玩游戏。
“我去,商陆来了!”这时前面不知谁喊了句,祁止山条件反射抬头看向教室门口。
卢晓萧瞧见,自然将祁止山的坏心情和商陆没来上课联系在起,她死死咬住下唇,瞪了刚进来的商陆眼,气呼呼抽出书预习。
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她也可以!
若有若无的视线看向商陆的肚子,她本来就比常人机敏,她走到位置坐下,忍了会儿,还是回头问宋思慈:“我请假的时候,有人说了什么吗?”
宋思慈没想过商陆会第个和她说话,这几天商陆和祁湛都没来上学,她很担心,可是又没有商陆的号码,刚刚商陆来了,她也不敢先和她说话,怕她嫌弃她多事。
她忙不迭点头,将同学们的议论悉数和商陆汇报:“还有猜你怀了祁湛孩子,双方父母不允许,你就和祁湛私奔了。”
商陆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肚子会成为焦点,她时无言,这些小朋友的脑洞真大。
宋思慈见她不开口,纠结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问:“商陆,你知道祁湛为什么请假吗?”
从开始,商陆就感觉宋思慈和其他学生不同,现在她这样关心祁湛,她更确定那块酒心巧克力是真心给祁湛,不过宋思慈也不像喜欢祁湛,她看到简默那兔崽子,两眼都在发光,显然是喜欢他。
商陆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为什么那么关心祁湛?”
宋思慈怔,随后左右看了看,凑到商陆耳畔,小声说:“我悄悄告诉你哦,当时祁湛打高二那个学长,其实是为了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