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惠甄和钱晓心里,起不到丝毫安慰作用。

盘旋在惠甄脸上的绝望情绪并没有缓解半分,她怔愣许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们再等等吧。”

再等等。

结果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直到午夜十二点,里边的人还在僵持之中,外边的警察们真是又急迫又无奈,各种法子都想了个遍,就是撩拨不动流浪汉心中的那根弦,一个个的束手无策,脸都愁白了。

冬季的夜晚非常冷。

还有雪花打着旋儿往下落,惠甄里面穿着黎影为她表演准备的长裙礼服,外面只有一件钱晓临时披到她身上的风衣,抵不住寒风,冷得她牙齿都在打架,随便踩了双板鞋的双脚更是冻得没了知觉。

而钱晓的状态稍微比惠甄好了一些,他穿着表演时的西装,里面还套了秋衣秋裤,不过也是冷得直打哆嗦,搓着双手,疯狂往掌心里哈气。

寒冷、恐惧、急切……

各种负面情绪犹如一座座山峰,沉甸甸的压在惠甄的肩膀上,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给压垮。

时间越往后移,她心中的那根弦就崩得越紧。

她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红得吓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可惜从她的角度根本望不到穆家的大门,只能看到警察们高大的背影。

钱晓似乎被惠甄骇人的样子吓到了,愣愣的伸了只手过去,轻轻摸了下惠甄的肩膀。

“惠甄。”他用沙哑的嗓音喊了声惠甄的名字,他很想告诉惠甄一切都会没事的,黔哥福大命大,以前他和他妈被困在远方的小县城里,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难,还不是顽强的挺过来了,现在又怎么会被这点小困难绊住。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只要黔哥没有活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饶是他把嘴巴说干了,也都是口空白话。

想到这里,钱晓又安静下来。

这时,前方原本还算安静的人堆里突然响起一阵躁动的声音,围在最边缘的警察们连连往后退,外围的路人和记者们更是被警察赶到了其他地方去。

隐约间,惠甄听到有人说话。

“来了来了!他们出来了!”

“天啊……我没有看到穆老夫人,难不成穆老夫人真的被……”

“有可能。”

这下惠甄再也忍受不了,拔腿便往混乱的人群里面钻去。

“惠甄!”钱晓在她身后唤道,“你别冲动,回来啊!”

许是钱晓刚喊完就被不远处的警察发现了,这两声过后,他再也没了声音。

此时此刻的惠甄什么都想不了,她双手提着裙摆,不要命似的往前钻,幸好这里还有同样不要命的记者,为了一手新闻硬是往警察堆里挤,惹得本就恼火的警察们拿着枪把他们赶跑了,因此没有顾忌上跑得更快的惠甄。

当惠甄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躲到了一处假山后面。

由于警察的包围圈很广,即便惠甄铆足劲儿的跑了这么久,距离最里面的嫌疑犯和人质们还是有着一段距离。

但是到了这里,她可算是听到了在外面听不到的对话。

“那人名叫薛彦,是金瑶的前经纪人,他们小时候在一个村里长大,一起考了城里的高中,后来金瑶被星探发掘进了娱乐圈,薛彦便跟着当了金瑶的经纪人,虽然他们表面上没什么关系,但是很多人私下都在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可能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吧,直到……”

说到这里,那个警察顿了顿。

“直到什么?”另个老警察询问道,随即反应过来,自问自答地说,“直到金瑶做了穆千秋的第三者,被迫退出娱乐圈,她和薛彦连同事都做不成了。”

那个警察点头,他们从业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事,其中涉及感情、亲情、金钱,数也数不清,所以对穆千秋这种案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警察沉默片刻,又问:“薛彦的家人呢?”

“早没了。”那个警察回答,“他原本是个孤儿,在村里吃大锅饭长大,金瑶的父母很帮衬他,他和金瑶的关系才比较好,硬要说起来的话,自打金瑶父母去世后,金瑶应该算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老警察叹口气:“有点难办。”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入惠甄耳朵里。

当她听到薛彦的名字时,心里头的诧异已经忍都忍不住。

竟然是薛彦?!

为什么会是薛彦?!

她记得原文中的的确确出现过薛彦这一号人物,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并且薛彦的出现并不是为了对付穆千秋,而是纯粹的给穆黔使绊子罢了。

薛彦喜欢金瑶,喜欢到理智被磨得一干二净,喜欢到落得如今的地步,他恨穆千秋,也恨金瑶生下来的穆黔,他认为是这些姓穆的人毁了金瑶的一切。

也就是说……

剧情线还是提前了?

此时此刻,惠甄的大脑已是一片迷糊,没等她从这些弯弯绕绕中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冷不丁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冷喝声。

“谁在那里!”

“好像是个小姑娘。”

下一秒,惠甄就感觉到一只手狠狠拽住了她的衣领,紧接着眼前的光线猛地闪了一下,当她有所意识时,已经被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警察从假山后面拖了出来。

惠甄吓了一跳,顿时宛若一只鹌鹑似的,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不敢多动一下。

说话的两个警察发现惠甄的存在后,脸上瞬间升起一股子温怒之色,他们显然猜到了是惠甄自己跑进来的,也被气得不轻。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老警察唾沫横飞的质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不是菜市场,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你是活腻了吗!”

惠甄脸色苍白:“我……”

老警察撇过头,大手一挥,打断了惠甄还未说出口的话,他吩咐年轻警察道:“赶紧的,把她送出去。”

年轻警察的眉头几乎打成一个结,忙不迭应了一声。

惠甄见势不对,立马扒着老警察的手臂说:“警察叔叔,我知道怎么劝里面的薛彦,我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

起初老警察还很不耐烦的甩开胳膊,听到惠甄后面的话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说什么?”老警察表情严肃地瞪着惠甄,“你认识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薛彦。

惠甄用力点了点头,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不上认识,但是我听穆黔说过他,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老警察和年轻警察都直勾勾的盯着惠甄,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惠甄从衣兜拿出徐清眸给她的戒指,那枚戒指的样式很普通,不是多么昂贵,却通体透亮,能看出来这十几年被保存得非常好。

“这是薛彦送给金瑶的定情信物。”惠甄说,“它或许能帮你们挽回一局。”

老警察和年轻警察对视一眼,经过一番琢磨后,决定让前方谈判的人拿着这枚戒指去试一试。

惠甄很想亲自过去,她想确定一下穆黔是否安好,可惜就算她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两个警察仍旧没有一点放她进去的意思,老警察让年轻警察把她带到安全地方后,便拿着那枚戒指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就在惠甄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老警察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并且眼神古怪的看着她。

同时过来的还有其他几名警察。

听了他们的谈话后,惠甄才知道,原来那枚戒指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之前还像个疯子似的薛彦奇异的安静下来了,他同意先放了其他人质,不过他仍旧挟持着穆千秋,并且要求见拿戒指过来的人一面。

警察们自然不可能把惠甄这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因此他们很头疼,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惠甄却是注意到了他们话里的重点,霎时激动起来:“穆黔呢?你们说他放了穆黔?”

话音刚落,她突然听到有人低声喊了她的名字。

惠甄浑身一震。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穆黔被几个警察拥簇着走来,夜色混杂着雪花落在他身上,也让他带来的一身的寒气,伴随着一股有些浓郁的血腥气。

“穆黔!”

惠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在她的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经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

穆黔紧绷的表情里终于出现一抹柔色,他伸手接住惠甄,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惠甄的背:“没事了。”

很快,惠甄就嗅到空气中那股血腥气来自穆黔衣服上,偏过头,就看到穆黔袖子上的一块完全被血液浸透,深沉的褐红色刺痛了惠甄的眼睛。

“怎么有血?”惠甄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受伤了?”

穆黔摇头,安抚的抓住惠甄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抚摸着:“我没有受伤,是穆老夫人被枪击中了,我帮她止血。”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

穆老夫人被打中胸口位置,即使止了血也很快没了呼吸,当时站在穆老夫人身边的人不少,可是当穆老夫人被击中后,那些人便如同潮水一般散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很突兀的脱下里面的毛衣为穆老夫人包扎。

当时要强了一辈子的穆老夫人眼里含着浑浊的泪水,颤颤巍巍的抓住穆黔的手,双唇嗫嚅着,最终还是没力气把那些话说出来。

他猜她也许想说对不起,可惜他现在已经不稀罕了。

穆黔垂眸,敛去眸底翻滚的情绪,对惠甄露出一抹很浅的笑容:“我们走吧。”

惠甄怔了下:“可是里面……”

穆黔说:“里面的事已经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了。”

旁边的警察们听见他们这么说,再也顾不上薛彦的诉求,连忙安排人员把他们送了出去。

一路上,惠甄还有点懵。

直到在外面蹲点的记者们蜂拥靠近,咔嚓咔嚓的闪光灯闪得惠甄眼睛发疼,她正要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一只手挡在她眼前。

惠甄总算觉得好受一些,她下意识握紧穆黔另一只牵着她的手。

耳边是记者们源源不断的提问声。

“穆少爷,里面的情况怎么样?还有人质在里面吗?你又是怎么脱险的?”

“听说凶手是你母亲的情人,这是真的吗?”

“穆千秋和金瑶的陈年往事又被翻出来,听说这次事故还是因金瑶而起,请问你作为金瑶唯一的儿子作何感想?”

……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话筒几乎怼到穆黔和惠甄的脸上。

穆黔面无表情,冰凉的目光从记者们的身上扫过,他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极为讥讽的笑容:“现在的记者都这么不要命吗?连案发现场都敢随时闯进来。”

可惜记者们压根没有把他这句话听进去,还在叽叽喳喳的追问穆千秋和金瑶的事。

穆黔吸口气道:“等明天。”

现场一静。

他继续说:“明天就知道结果了。”

说完,护送着他们的警察便将围上来的记者们推开,开着警车把他们送回了家。

当然是惠甄的家。

惠父和惠母或多或少听说了穆家的消息,一见穆黔和惠甄两个人的狼狈样,都被吓得不轻,谢过警察后,赶忙把两个人迎进来。

惠母给穆黔准备了一间客房,等到两个人洗完澡后,才坐到沙发上粗略询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惠甄不好插嘴穆黔的私事,只得低着头保持沉默。

穆黔倒没有隐瞒什么,把薛彦混进穆家并挟持了穆千秋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得惠父和惠母心惊肉跳。

等到几人准备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这个晚上惠甄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这会儿躺在床上,终于放松下来,也感觉困意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

她倏然惊醒,起身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穿了惠父睡衣的穆黔。

惠甄侧身让穆黔进来,她隐约间猜到什么,抢在穆黔说话之前,率先坦白道:“那枚戒指是徐清眸给我的,去年你参加元旦晚会时不小心遗失了那枚戒指,被徐清眸捡到了,她保存了一年,在昨天晚上才从高思祺那里得知那枚戒指的主人是你。”

穆黔转过身,面向惠甄,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有些心虚的惠甄,启唇道:“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