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刚亮, 叶初然就悄悄起床, 托老和尚的福,厢房里居然还有个小厨房,虽说只有些木耳青菜之类, 也难不倒厨艺精湛的她, 很快她就熬了一锅菜粥, 又用木耳豆腐之类做了几个素菜包。
放在食盒里, 她兴冲冲的拎着去了谢临安的院里,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谢临安正在诵读佛经,见到她盈盈一笑,“初然, 起来这么早。”
叶初然放下食盒, 到院中的井里打了一盆水,端进屋中,“临安哥哥,快些洗漱,我做好了早饭,你要多吃一点,金针拔毒一定很辛苦。”
她总是那么懂事体贴, 谢临安放下书本,望着眼前小姑娘伶俐的眉眼,心中柔情暗涌,不自觉扮起了可怜, 凤眸带上一抹委屈,“叶娘,我昨晚没睡好,胳膊酸痛。”
叶初然不知道有诈,心疼的上前为他揉捏起胳膊,安慰道,“临安哥哥,刚换了个陌生的地方,睡不好也是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她细腻白净的小手在他的胳膊上认真的捏着,俏丽的脸上神情专注,眼神怜惜,谢临安不禁心神一荡,伸手轻抚她的秀发,“初然,好了,我没事了。”
叶初然不放心,又为他揉捏一会方才去水盆旁,拧了一条布巾,过来为他擦脸,谢临安正欲伸手接过布巾,叶初然体贴的道,“临安哥哥,你的手酸痛,我来帮你擦脸吧。”
谢临安怎会拒绝这么好的美事,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初然,辛苦你了。”
“才不辛苦呢。”叶初然拿着布巾,轻轻为他擦脸,动作轻柔至极,谢临安感觉自己在她眼里就是块嫩豆腐,小心翼翼一触就碎。
这是叶初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细细观察谢临安,她一直知道他十分好看,可是现在看来,是十分十分好看,原谅她找不到形容眼前美貌的句子。
少年的脸苍白清俊,肌肤白皙如玉,隐约光泽流动,因为白衬得他的五官越发俊美精致,手中的布巾从他的前额擦到如画出的鸦色秀眉,而后再到那双墨染般琉璃凤眸,再到高鼻,再到涂朱般薄唇。
叶初然一颗心怦怦乱跳,握住布巾的手有些颤抖,用力握紧,却抖得更加厉害,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颜控无药可救,见到美少年这般没出息。
谢临安感觉到轻触自己脸颊的那双手抖得厉害,不由伸手握住那双柔软的小手,隔着布巾按在自己的脸上,温润的感觉似乎透过布巾覆在脸上,让他心神皆醉。
两人皆有些愣怔,一时之间,周围的空气也凝滞一般,眉眼缠绵,眸中都只有对方的倒影,映入心田,刻在心底。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叶初然猛然回神,飞速的把布巾塞在谢临安的手中,一个箭步后退到几米开外。
昨天引着他们前往厢房的小和尚在门外探头探脑,“师兄,女施主,请二位去用早饭。”
叶初然摸了摸发烫的脸,故意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小师父,你等一下,我们就不去用早饭了,我做了一些吃食,是素的,麻烦你带给净长师父。”
说完,她盛了一碗菜粥放在食盒里面,又放了两个素菜包,“谢谢你,麻烦转告大师,无以回报,这些吃食还请不要嫌弃。”
小和尚双手合十作揖,“多谢女施主,小僧一定转告净长师父。”
小和尚走后,两人相视一笑,叶初然端过菜粥和素包,“临安哥哥,尝尝看我的手艺。”说完随手递过一个素包给他。
谢临安接过素包咬了一口,是豆腐搭配木耳馅,豆腐爽滑木耳有嚼劲,搭在一起吃起来十分爽口,咸淡正好,啧啧称赞,“当真好吃,齿颊留香回味不已,令人食指大动。”
叶初然听他夸奖,笑得眉眼弯弯,“临安哥哥,你喜欢就多吃点。”
而后悄悄附耳说道,“我多做了些送个你师父,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待会他下针的时候一定会手软的,你就不会痛。”
谢临安几乎一个包子噎在喉咙里,望着小姑娘笑成狐狸的狡猾模样,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用罢早饭,刚才那位小和尚过来请谢临安去后院,说净长和尚请他早读诵经,谢临安笑着点点头,“好的,多谢。”
“临安哥哥,我送你过去。”叶初然从屋里推出轮椅,和小和尚一起搀扶着谢临安坐上去。
依旧是昨天那个院子,只是这一次院子里只有净长和尚一人,双目阖上嘴唇微动,默默念诵经文,谢临安冲叶初然微微颔首,示意她四处去逛逛,而后转动轮椅走进院里。
“师父,弟子来了。”谢临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净长和尚睁开眼睛,“你来了,好,我们开始吧。”
两人在院里研读起佛经,叶初然并未离开,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托着下巴静静听着两人诵经,声音悦耳语调悠扬,只是那经文着实晦涩难懂,两人咕咕噜噜的你问我答,听得她直打哈欠。
她望着两人想入非非,院里的人犹如高山隐士,不食人间烟火远离凡尘喧嚣,净长和尚长眉善目,举止端方,那位少年解元眉目清朗,清清如松下风,朗朗似天边月,越看越讨人喜欢。
叶初然赏心悦目中过了一个时辰也不觉得乏闷,院里两人终于结束老和尚念经,看上去居然神清气爽,果然精神食粮不是白吃的。
净长老和尚从蒲团上起身下来,“临安,你随我来,我为你金针拔毒。”而后看了一眼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叶初然,阿弥陀佛一声,“金针拔毒需要些时候,女施主可以去寺里走走,多谢早上的吃食,女施主的手艺十分了得。”
哎呀,老和尚这是夸奖自己啊,叶初然连忙学着小和尚双手合十作揖,“净长师父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师不嫌弃,我会做些素斋给您品尝。”用美食把老和尚搞定,才会尽心尽力为临安哥哥诊治。
谢临安温和一笑,安慰道,“初然,你先去逛逛,等临安哥哥好了,自然会去找你。”望着两人进屋的背影,叶初然只能无奈的离去。
圆通寺千年古刹,庙里的佛像、香炉以及寺外的古树每一处都是极好的景致,叶初然逛来逛去不知不觉逛到了正殿,眼看几名善男信女正在烧香祈福,想到谢临安,她不由跃跃欲试。
正要走进大殿的时候,叶初然突然觉得背上一寒,有种芒刺在身被人死死盯着看的感觉,她向来警觉,忍不住回头望去,身后并无人,暗叫奇怪,刚才她离开后院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有人跟踪自己,她悄悄躲在正殿的大门后面,向外望去,院里只是些香客,并无什么可疑之人,她长舒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疑了,她一不是奸细二不是有权有势之人,跟踪绑架也没有用。
她脚步轻快的走到佛像前,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三根檀香,点燃后吹灭火焰,檀香升起袅袅青烟,叶初然将檀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里面,跪拜后嘴里喃喃自语。
“佛祖在上,路过的神明,听到我说话的神灵,请保佑临安哥哥双腿痊愈,信女愿意……愿意用我的锦鲤属性来换取。”
锦鲤大神(眼泪汪汪):“你居然为了那个小白脸抛弃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劳资已经把他的腿治好了,你刚才许的愿不作数。”
叶初然在心里默念三遍,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而后走到旁边,抽了一根竹签。
她将竹签拿在手里,反复查看,竹签上画了一朵云,写了两句诗,好在她这些时间和谢临安学习,繁体字也难不倒她,磕磕巴巴的读出来,“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结尾注着上上签。
叶初然十分高兴,上上签,那这是说明临安哥哥的腿一定能够治好,不过那句诗词是什么意思,长安不见使人愁,难道说自己和他要分开,可是他叫谢临安,又不是叫谢长安,那就是说两人不会分开。
一道阴影漫过,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握在竹签上,温柔动听的声音响起,“需要我帮你解签吗?”
叶初然惊讶的抬眸望去,眼前立着一名锦衣青年,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瘦瘦高高身形挺拔,笑容温文尔雅。
他的相貌并不算十分俊美,和谢临安的清俊无双以及许晏的风流倜傥完全无法比拟,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温暖和善,仿若倒映着天地间各种钟毓灵秀,让人移不开眼睛,叶初然心里忽然就想到一个词,温润如玉。
虽然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温暖和煦,叶初然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莫名其妙突然跑出来一个人要给自己解签,要说这是做慈善事业,她自己也不相信。
她礼貌的笑了笑,“多谢您,还是不用了,有人会帮我解签的。”她伸手要拿回竹签,不曾想那人紧紧握住,她居然动不了一分一毫。
叶初然有些惊讶,睁大眼睛望去,那个青年一双秀目定定的看着她,眸子中满满的痛苦、思念以及悲伤纠缠一处,让他的眼眸深邃如深渊,苍凉如黄泉岸边的彼岸花。
叶初然吓得后退几步,趁他一时不备拼命夺下竹签,头也不回的逃出大殿。
她一直逃出大殿外,逃到正门旁,才停下来喘口气,回身望去,那个怪里怪气的青年已经不见了,看来是被自己甩掉了,太吓人了。
她轻抚额头,这在现代是不是叫做神经分裂或者是被迫害妄想狂,还好自己逃得快。
看了看日头,怕是这会临安哥哥还在治疗,叶初然百无聊赖的继续在庙里闲逛,一会逛到后门的台阶处,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颤颤巍巍走上台阶。
放在现代,叶初然一定不敢去扶,君不见除非家里有矿,否则还是要掂量一下,叶初然虽说也算个富二代,但还是没到那种程度。
可是在古代就不一样,她本就热心肠,连忙跑上前,“老人家,您小心,我来扶您。”
她搀扶着老太太,一步步走上台阶,见她气喘吁吁,忙把她扶到一旁的树荫下石凳上休息。
老太太休息一会,终于觉得身体舒适许多,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欢,人好看心地善良,她连忙从挎着的篮子里面拿出许多花生和核桃。
“小姑娘真好,来,这是我自家炒的花生和核桃,多吃点,很好吃的。”
叶初然也不客气,剥了几个花生吃了起来,“嗯,又香又脆,您的手艺真好,您也吃。”
两人边吃边聊,原来老太太家里就住在这附近,小外孙生病痊愈,老太太来烧香还愿,只是家人都要忙农活,于是她一个人拎着香烛和贡品出门了。
叶初然听到这里点点头,“老人家,不如我陪您一起去烧香吧,您年纪大,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不方便,我帮您拎。”
老太太自然求之不得,叶初然拎着香烛贡品,搀扶着老太太去了正殿,帮她烧香礼佛,两人聊得十分投机,老太太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听得叶初然连连咂舌。
原来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风云人物,被人称为秀坊三娘子,一手刺绣无人能及,老了之后也一直收徒传授技艺,“小姑娘,你要是来学,我一文不收。”
叶初然抹了把冷汗,“我还是算了,我笨手笨脚,我怕会把您气坏了。”心中暗想,若是以后自己有银子开个秀坊,倒是可以请老太太来镇场子。
在老太太絮絮叨叨中,叶初然知道了她家在何方,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甚至连老太太家的大孙子今年十八岁,相貌清秀,还未娶亲也知道清清楚楚,在老太太热切的眼神中,她只能哼哼哈哈装糊涂。
终于一切完成,太阳已到正中,叶初然将老太太送到了后门处,“老人家,我送您到这里,您回去的路上小心。”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个小姑娘又美又善良,“小姑娘,我就住在三道河村,你只要去找秀坊三娘子,谁都知道我家在哪里。”
叶初然对这个直爽的老太太很是喜欢,“好的,老人家,有时间一定去探望您。”
望着老太太颤颤悠悠的背影,叶初然挥了挥手,转身就要离开,眼神一瞥,居然看到后门旁边长满了野生薄荷和野茉莉。
居然能看到薄荷和茉莉?没想到周围鸟不生蛋的圆通寺还能长出这种实用的植物,叶初然高兴地从怀里拿出手帕,瘫在地上,摘下薄荷叶子和茉莉花朵,放在手帕里面,放的满满的,然后把手帕扎成一个小包裹别在腰间。
她心里暗自盘算起来,薄荷叶和茉莉花可以帮助睡眠,晒干后可以放在临安哥哥的枕头里,他就会睡得安稳,再也不会胳膊酸痛,剩下的就用来泡茶,或者做成薄荷水,清清亮亮的一定好喝。
叶初然正想的开心,眼角余光忽然瞅见一名颀长的男子缓缓向自己走过来,惊讶的抬眸,又是刚才那名锦衣青年,阴魂不散啊。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也是一种缘分,可否告知我你的芳名?”那名青年星眸静静望着她,眸子少了刚才的情绪,看上去波澜不惊,整个人立在那里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叶初然打量着四周,来往都是香客,顿时不害怕了,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这人也不敢怎么样,“什么又见面,难道不是你一直跟着我?究竟意欲何为?”伶牙俐齿的回道。
青年并不回答,依然静静地望着她,神色宁静眼眸温柔,“我并不是存心跟着,只是见你善良可爱,不由起了结识之心。”
叶初然十分机敏,怀疑的问道,“善良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为何独独对我一个小姑娘有了结识之心?”
青年见她牙尖嘴利,不由笑道,“果真玲珑可爱,我并无害人之心,只是见你和我一个故人相貌十分相似,一时好奇,就跟着看看。”
这么老套的套近乎,叶初然撇撇嘴,“我不过是个乡下姑娘,和您两种人生,您那位故人什么的和我也没关系,这世间相似的人有很多,难道你要一个一个去搭讪,告辞。”
那名青年伸手拦住她,眸中闪过一抹痛苦,快得让人压根察觉不到,“小姑娘慢走,我并不是登徒子,只是因为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实在太像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镶嵌着夜明珠的玉簪,递了过去,“这个送你,可好?”
那枚玉簪的玉看上起晶莹剔透,透明一般,是极少极难得的翡翠,那枚夜明珠在阳光下依旧流光溢彩,发出淡淡光芒,叶初然前世也算是见过市面,自家老妈的珠宝首饰和各种奢侈品也是应有尽有,此刻目瞪口呆,心里只有四个字不停蹦跶,价值连城。
她吓得后退几步,妈呀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就算和他的故人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用一下子就摸出个大家伙吓唬自己吧,她脑中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不要,我妈叫我吃饭,我先走了。”
她的衣袖突然被那名青年扯住,那枚玉簪被塞到手心,语气温柔,“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这个送你,带上我看看好不好?”
叶初然像被塞进一个烫手山芋,连忙将衣袖扯出来,她已经忍无可忍,正想破口大骂,一阵轮椅滚动声响起,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拉向身后。
谢临安将叶初然护在身后,语气淡漠,“这位兄台,有何贵干,您看上去斯文有礼,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以及不可强人所难?”
那名青年收回手,神态依旧温润如玉,拱了拱手,“是在下失礼了,只是这位小姑娘和在下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在下一时恍惚,还请见谅。”
谢临安清冷一笑,“这位兄台,在下曾听闻市井中人所说,有登徒子,假借遇到故人之说,欺骗男女老少,骗财诈色,在下一直想不通这遇到故人是怎么个遇发,不知兄台有没有见过?”
他这番话说得文质彬彬,却十分毒舌,叶初然听得只想发笑,用现代汉语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扯淡吧兄弟,你个不要脸的好色之徒欺负小姑娘,还找借口鬼扯什么遇到故人,呸你一脸。
那个青年果然一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是他脾气很好,微微作揖,“是我冒失了,还请见谅,只是我确实诚心诚意想赠礼物给她,没有其它之意。”
谢临安微微一笑,“无功不受禄,我这妹妹如何能接受这么贵重之物,更何况,她要什么自有我这个哥哥买给她,她自小受圣贤教诲,路人之物不可随意拾捡。”
这番冷嘲热讽让那个青年哑口无言,只能讪讪一笑,“是我无礼了,还请两位见谅,在下告辞。”说完之后,望着叶初然微微一笑,握紧那枚玉簪,衣袖翩翩而去。
这名青年离开后,谢临安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叶初然轻声呼唤了他几声都视若罔闻,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难道是我猜错了,他才是七皇子?”
叶初然好奇的将手伸到他眼前晃悠几下,谢临安方才回过神,“什么猜错了,什么七皇子,你在嘀咕些什么,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快告诉我。”
谢临安握住她的手,“没什么事情,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叫你不要出寺,你偏生出来?”
他眉眼间带了些心疼和责备,叶初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只是在后门采摘薄荷叶,谁知道会遇到这个人,他从正殿跟到我这边,一个劲说什么遇到故人,我看就是脑子进水了。”
谢临安微微点头,“是啊,也许就是个疯子,疯话连篇罢了,初然,这件事情谁都不要告诉,包括许公子。”
叶初然见他表情凝重,虽不知道为何,只是她向来十分相信谢临安,用力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慢慢向寺里走去,谢临安轻声问道,“初然,一上午都在做什么?”
叶初然掰着手指头,将自己从早到中午的事情一一汇报,谢临安听她说起去庙里礼佛祈福自己的腿早些痊愈,又感动又有些心虚,“还求了一个签?”
叶初然连忙把竹签从怀里拿出来,“对啊,是上上签,一定预示着你的双腿会站起来,不过上面有两句诗,我看不懂。”
谢临安接过竹签,“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他默默吟诵着这两句诗,想着许晏的奇怪之处,想着来到燕地的无奈之举,这个时候的这两句诗总是有些不吉利的征兆,可又是上上签,奇哉怪哉。
“临安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还好是长安不见,要是临安不见,那就不但是愁,简直是悲伤入骨啊。”叶初然嘻嘻哈哈的说道。
谢临安哑然失笑,“你啊,上上签还乱说话,初然真的怕我不见?”
叶初然立刻说道,“那当然,我可以没有任何谁,但是唯独不能没有你。”
谢临安心中一动,满怀柔情涌上心头,哑声问道,“叶娘,你可喜欢临安哥哥?”
叶初然毫不犹豫,“那是自然,我最喜欢临安哥哥。”
谢临安心跳如擂,转眸望着叶初然,见她满脸理所当然,乌黑的眸子清澈澄亮,心中一冷,原来此喜欢非彼喜欢,是自己想多了,情绪失落,叹息一声再也不想说话。
接下去的几天,叶初然老实许多,每天用好早饭就乖乖的待在房中等谢临安回来,自然也就再也碰不到那日的青年。
谢临安在净长师父的金针拔毒下,体内的余毒已经清的七七八八,这一日,净长师父为他施针之后,拔出金针,对着亮光看了半晌,而后伸手搭在谢临安的脉搏上,闭目仔细诊断,良久点点头。
“临安,从金针头上的颜色来看,你体内的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为师再给你熬几副药剂,喝完余毒就完全清除。”
谢临安感激万分,“多谢师父,您费心了。”
净长师父摆摆手,白色长眉轻颤几下,善目带着一抹不忍,“临安啊,你的体内寒毒虽然没有了,但是你已经三年没有行走,双腿已经适应了这种瘫痪状态,所以从明天开始,为师会教你吐纳之法,但能不能起来行走还要靠你自己啊。”
谢临安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自己瘫痪三年了,身体机能已虚弱到极点,因此这个行走要全靠自己的毅力支持,“师父放心,这三年,徒弟无时无刻不想着能站起来,我会努力。”
净长和尚微微颔首,“临安,你有这个决心就好,不过你记住,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伤人伤己,机缘到了,自然就是了。”
“是,徒儿明白。”谢临安点头答应。
第二日一早,净长师父端来一碗乌黑的苦汁,谢临安接过眼睛不眨的一口吞下,喝完闭目微微一品,笑着说道,“师父,这里有忍冬、白芨、红藤和百枝莲为主,半枯草为药引。”
净长师父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对极,临安,你在医术上颇有天赋,这几天为师也将以前没有来得及教你的医术教给你,以后一定要将为师的医术发扬光大,救死扶伤行善积德。”
谢临安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徒儿一定谨记师父教诲。”
净长师父笑着点点头,“临安,今天我们去圆通寺旁的百丈崖。”
他随即命两名小和尚轮流背着谢临安,沿着圆通寺的角门走到寺外,沿着寺庙旁的一条山里,旖旎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一座山峰上。
这座山峰地势开阔,中间一座石头砌成的亭子,亭子前面一汪碧绿的泉水池,上面一道高高的瀑布龙腾虎跃般飞泻而下,激溅起飞花碎玉落梅点点。
净长和尚命两个小和尚搀扶着谢临安坐在蒲团上,两只脚盘膝而坐,谢临安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方才坐好,这一举动似乎已经耗尽他全身力气,额上细汗淋漓。
一个小和尚拿出手帕擦拭他额前的冷汗,“师兄,你可还好?”
谢临安感激的点点头,“谢谢小师父,我撑得住。”他三年双腿未动,一直毫无知觉,如今刚有知觉,此时即使盘膝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的腿痛如在刀尖上行走,痛不如死。
他向来倔强,从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咬牙撑住,牙齿咯咯作响,面色虽说苍白,却依旧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净长师父不易察觉的点点头表示赞许,谢临安是他所有徒弟中除了许晏之外最器重的一个,无论品行和个性都是他十分欣赏。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里默念着运气口诀,缓缓诵读一遍,“临安,你可记住?”
谢临安向来过目不忘,过耳入心,“是,徒儿已经记住。”他按照口诀运气一周天,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犹如浴火重生,双腿已经不如刚才那般痛,隐约间有冲力的感觉。
耳畔传来净长和尚的话,“临安,运气三十六周天。”
谢临安依言又做了一遍,双腿已然能够运力,他十分惊喜,“师父,我感觉我的双腿有些力气。”
净长和尚忙示意那两名小和尚搀扶起谢临安,果然,在小和尚的搀扶下,谢临安居然站了起来,虽然还需要别人搀扶,但是他已经能够站起来,绕是他铁石心肠,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哽咽的说道,“师父,我可以站起来了,谢谢师父,我……”他声音喑哑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净长和尚了然的拍拍他的肩膀,“临安,你的资质和领悟十分强,照此进展,过几天你就可以行走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
“是,谢谢师父。”谢临安不好意思的抹去眼泪,喜极而泣的感觉真好。
谢临安回到厢房,叶初然立刻颠颠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壶茶,献宝一样的举到他的面前,“临安哥哥,你回来了,你猜猜看,我这里面是什么?”
谢临安凤眸转了转,“薄荷茶或者茉莉茶,嗯,我猜出来了,是薄荷茉莉茶。”
叶初然十分泄气,“真是的,那么聪明做什么,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谢临安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怪我怪我,初然,你再问一遍。”
叶初然被他逗笑,“谢解元,猜猜看,茶壶里面是什么?”
谢临安立刻做出绞尽脑汁的模样,“是绿豆汤?”
“临安哥哥,你傻了不成,茶壶里面怎么装绿豆汤啊?”叶初然笑弯了腰。
谢临安装出一脸迷茫的样子,“龙井茶?碧螺春?嗯,福祥山的碧茶?哎呀,真的猜不出,初然快点告诉我。”
叶初然被他的装模作样,逗乐得前俯后仰,不小心倒在谢临安的怀里,谢临安扬眉一笑,伸手揽住她,“初然,你总是那么有趣,和你在一起,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叶初然倚在他的怀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颜如春花灿如朝阳,“临安哥哥,有些时候,过日子苦也要过,哭也要过,不如笑着过,也许笑着笑着,苦就变成了甜。”
谢临安嗯了一声,将她抱的更紧,眼前的人让他觉得这简陋的厢房也满室生辉,岁月静好。
良久,叶初然挣开他,脸上红红的,起身倒了杯茶,头也不敢抬,“临安哥哥,你尝尝这个薄荷茉莉茶,我去做饭,你慢慢品尝。”说完,转身就匆匆离开。
谢临安不由抿唇一笑,慢条斯理品尝起薄荷茉莉茶,入口清凉微苦,咽下去齿颊回甘,还有淡淡的茉莉香,“当真是好茶。”
接下去几日,每日在百丈崖上运气三十六周天,而后在两名小和尚的搀扶下慢慢练习行走,不知是那些苦涩至极的草药汁功能,还是运气口诀的效果,或者是谢临安自己持之以恒的毅力。
十天之后,两名小和尚慢慢放开手,谢临安居然能独自向前走几步,虽然很快又摔倒在地,依旧让他红了眼眶,三年了,他终于能够行走了。
净长师父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是感慨万分,上前搀扶起他,“临安,回去以后慢慢练习,很快便会恢复如初,行动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谢临安再也忍不住,抱住净长师父无声哭了起来,无声隐忍,将这三年来的痛苦委屈以及伤心绝望,彻彻底底随着泪水倾泻而出,他终于又是那个谢临安。
良久,他渐渐平静下来,净长师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临安,明日就回去吧,你远非池中之物,十年寒窗苦,学成文武艺,应该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谢临安沉默半晌,“我明白师父的意思,可是我已经没有那份心,如今我只想过田园生活,无欲无求,清心寡欲。”
净长和尚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只是天之道,无人能知也无人能改,一切随缘吧。”
“是,师父教诲徒儿铭记心中。”谢临安恭恭敬敬说道。
第二日一早,谢临安开始收拾行李,因叶初然前几天夜里着凉,发烧咳嗽,谢临安为她开了药方熬药喂下去,悉心照顾几日,她的烧虽说退了些,还是有些咳嗽。
他去了叶初然房间,叮嘱她再睡一会,而后将她的衣物打包,叶初然见他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挣扎着要起来,“临安哥哥,今天就要走了吗?”
谢临安忙把她按在床上,“你还病着,再休息一会,我一个人可以收拾,师父说我的腿余毒全部清除,回去好好按照口诀运气,再多多练习行走,也许可以站起来。”
他牢牢记着叶初然上次说得话,如若他腿好了,不需要她照顾了,她便会离开他去发家致富养什么小狗,因此说话藏一半。
“再说,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圆通寺没有荤腥,我怕你身体亏虚,还是回燕都好好调理。”谢临安满脸关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收拾完两人的行李,谢临安向净长师父依依不舍的道别,净长命两名小和尚帮忙,背着行李,搀扶着叶初然,推着谢临安到了正门山脚下。
那名家丁住在山脚下的客栈里,依旧尽职尽责的等着两人,见两人回来,高兴地扶着去了马车,将行礼放置好,谢临安谢了两名小和尚后,马车向着燕都方向驶去。
因为马车颠簸,路上叶初然咳嗽不停,谢临安小心翼翼的给她喂水,又将她的被子盖得严实,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燕都。
不曾想还未过半日路程,家丁吁的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语气焦急,“谢公子,桥冲断了,如何是好?”
谢临安闻言立刻掀开车帘,进山之处的一座石桥被水冲断,还未来得及修缮,来往行人为了行路方便,用大树搭了一座木桥,勉强可以两人通过,马车却是万万通不过的。
等着石桥修好估计至少要月余,谢临安扶额思索,他熟悉福祥山的地形,知道有条路可以绕过河,但是十分崎岖,马车的话颠簸不堪,叶初然的身体禁不起这样的颠簸。
他打定主意,和家丁说道,“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绕过小河,你按照我画的地形赶着马车去十里亭,我和叶娘从木桥上过河,在那里等你。”
家丁点点头,“谢公子,好主意。”
三人兵分两处,家丁赶着马车绕路而行,大概七八十里路程,三个时辰足够到达。
谢临安和叶初然一起从木桥走到十里亭,距离十里亭大概两三里路,叶初然虽然头脑昏昏成成,为了怕谢临安担心,勉强做出精神抖擞的样子。
谢临安一边转动轮椅前行,一边轻声道,“初然,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叶初然咬牙坚持着,“我没事,我可以的。”
山中天气阴晴不定,不一会太阳隐去,乌云密布,竟然下起漂泊大雨,谢临安连忙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叶初然身上,无奈风大雨急,两人不一会便浑身湿透。
叶初然病了几天,本就身体虚弱,此刻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和衣衫滴落下来,浑身发冷,她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