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然十分机警, 见许晏的神情原本淡漠平静, 而后脸上表情莫测,一双桃花眼中光芒突显,潋滟妖娆, 就觉得不对劲, 而后见他闭上眼睛低头靠近自己, 神情恍恍惚惚, 心中更是警钟大响。
她最近老是遇到神经病, 就像庙里那个疯子什么故人什么玉簪, 这会子许晏平日里疏疏朗朗一个人,神志不清下秒变登徒子?
她暗暗着急,自己的锦鲤属性呢, 平日对自己心怀叵测的人靠近自己都不行, 今晚怎么被他拥在怀里都没有反应,难道这货也是什么锦鲤,还是盖过自己的那种,所以自己锦鲤属性不灵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她行动远比心中所想动得更快,身体挣脱不开,她将头向后倾去, 趁着许晏靠近的时候,对准他的脸猛然撞过去,正好撞在他的鼻子上,那双手终于松开, 叶初然也被撞得眼前一黑,头痛欲裂。
许晏捂住鼻子痛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瞪着眼前的叶初然恨恨的说不出一个字,他自小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曾经历过这般狼狈,一时之间想把眼前的小姑娘拖出去痛打一顿的心都有了。
叶初然后退几步,见许晏捂住鼻子张大眼睛瞪着自己,指缝中有血涌出,不禁吓了一跳,是自己撞得太用力,居然把他的鼻子撞出血,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样的行为简直是作死啊。
她忙上前搀扶住许晏,将他扶到椅子旁边,“许公子,您先坐下。”扶他坐下之后,环顾四周,奔到床边,将枕头拿过来,垫在许晏的背后,“您把头仰起来。”
而后她到水盆旁边,将稠巾打湿,将他鼻子上的血擦干净,而后用稠巾捂住他的鼻子,防止血再次流出来,又拿了块稠巾,浸湿后放在他的额头上冷敷。
许晏鼻子里的血终于慢慢止住,他喘口气,拿掉额头和鼻子上的稠巾,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嘴里嗫嚅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我不该撞过去的,只是许公子当时神情不太对,我怕您犯癔症或者被餍住了,只能采取这般下策,还请您不要生气。”
许晏见她的说法清新脱俗,把自己过火的行为说成餍足,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他原本也算是个君子,今晚一时心魔作祟,做出这般小人行径,有些后悔,叶初然这个说法也符合他的心境,不由点头道,“好了,我不生气,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提了。”
叶初然走到桌旁,为他倒了杯水,而后退到一旁,看他脸色还算平静,小心翼翼问道,“许公子,您没事吧,您是不是把我当作您的某位故人?难道我和她真的很像?”
许晏见她离他远远的,一脸小心防范,不禁哑然失笑,冲她招招手,“叶娘,不必避开我,我刚才有些神思恍惚,没事了,你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叶初然谨慎的走过去,离他一个随时可以跑路的安全距离。
许晏笑了笑,并不介意,起身从书柜里面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打开看看吧。”见她有些迟疑,笑着说道,“没事,我不会伤害你的。”
叶初然讪讪接过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画卷,她拿出来缓缓展开,上面画着一名少女,正站在桃花树下手执花枝嫣然巧笑,旁边提着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少女瓜子脸,柳眉杏眼,唇边还有个梨涡,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乍一看,还以为画的是自己,只是画中少女额间有个胭脂痣,而自己没有而已。
叶初然满脸惊讶的将画卷合上放入锦盒,语气都有些结巴,“这……这是……”
许晏伸手接过锦盒,也接过她的话,“这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姐。”
他看了一眼呆呆立着的叶初然,示意她坐下来,而后缓缓说道,“表姐和我自小一起长大,她照顾我关心我,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的神色有些怀念又有些忧伤,顿了顿,继续说道:“少年时候,我很叛逆,逐渐被父母亲戚放弃的时候,是她将我从那些黑暗的泥沼中拉出来,无数次的劝诫安慰,我才变成今天的许晏。”
叶初然有些愣怔,许晏在她和谢临安面前一直是开朗豁达,人也很幽默,更是豪气云天仗义疏财,从未见他这般颓丧悲伤,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不禁有些难过,安慰道,“许公子,以前的事情,你不要伤心了。”
她见许晏突然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让人无端心疼,更是难过,不禁追问道,“那,后来呢?”
许晏回过神来,淡淡道,“后来她喜欢一个人,那人并不喜欢她,和别人定了亲,然后她心情抑郁,缠绵病榻,后来就走了。”
走了叶初然见他秀目中隐约闪着晶莹,立刻意识到,走了就是去世的意思。
她沉默一会,良久叹息一声,“许公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她那么照顾你,如果看到如今你难过的样子,她恐怕九泉之下也不会开心。”
许晏抬眸定定望着她,唇畔露出一抹笑意,略带凄然,“十年前的事情了,很多我都已经忘记了,只是见到你和她容貌很像,我突然想起往事,有些情难自禁。”
叶初然点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情,少年时候的事情有些时候承载在心里太沉重,也许发泄出来会好的。”
许晏点点头,“你放心,我今日已经清楚意识到,你是你,她是她,我不会再多想。”
叶初然正要高兴,却听到许晏话语一转,“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临安哥哥,喜欢我的话,我愿意许你十里红妆。”他的笑容肆意妄为,似乎又成为那个潇洒不羁的许晏。
叶初然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我很喜欢临安哥哥,你千万不要误会。”
许晏故意追问道,“真的喜欢?”“真的喜欢。”
“那就奇怪了,如果喜欢,你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许晏笑着问道。
叶初然皱了皱眉头,“谁说喜欢就要在一起,我喜欢他,他未必喜欢我,强扭的瓜不甜,不必勉强。”
许晏觉得她的话十分有趣,奇道,“若我喜欢是一个人,我用尽办法也要得到她,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不要勉强?”
不知为何,叶初然对许晏一定都讨厌不起来,即便他刚才差点情绪失控,她也不讨厌他,甚至于还有些信任他,直觉告诉她,许晏是个好人,是个不会对她和谢临安有危险的人,而她对他也倾诉的想法。
她耸耸肩,俏皮一笑,“许公子,喜欢就是照顾他,看他过得好也就开心,他喜欢我我就和他在一起,此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不喜欢我,我就默默和其他人在一起,也会琴瑟和谐,为什么一定要想法设法得到他呢?不管他喜欢或者不喜欢,生活总是要继续,无非不过锦上添花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区别罢了。”
许晏听罢有些怔住,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很是豁达,心胸开阔,这就是佛家说得舍得吧,有舍才有得,摇头轻叹,“叶娘,你说的很对,如果表姐有你这般豁达,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去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天。”
叶初然拍手笑道,“既然你这么明白,何苦还陷入往事,还是早点收之桑榆为好。”
许晏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这般和我说话的人,叶娘,不如我认你做妹妹吧。”
叶初然连忙摇头,“不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日在山谷里你帮助我的恩德我永生难忘,不敢做你的妹妹,只希望以后能有报答你的时候。”
许晏抿了抿唇,“当日我救谢兄出自兄弟之谊,后来更是想把你们带出那个泥潭,只是见到你之后,就如见到早逝的表姐,我也起了私心,只想日日见到你,如今我也醒悟了。”
他顿了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冰雪聪慧又单纯可爱,也许谢兄很喜欢你呢?”
叶初然翘了翘鼻子,耸耸肩,“他没说喜欢我。”
许晏想起谢临安的话,岂止动心,是放在心底,重如生命,那个家伙一贯冷漠傲气,还是让他吃点苦头,再说,这个小姑娘确实可爱动人,也许自己还有机会能够争取一下。
他将话吞了回去,笑着听叶初然继续说得,“不过他也没说不喜欢我,不说了,夜深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许公子,明天见。”
许晏伸手拦住,“这样吧,我送你回东院,太晚了,我怕你迷路。”
叶初然想了想,点头默认,两人沿着长长的回廊往东院走去,路上月明如水花香怡人,虫鸣声鸟叫声,声声清脆。
“许公子,你这个宅院还真是景色美丽,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以后我的院子里也要种满花。”叶初然羡慕的说道。
许晏捕捉到她言中之意,立刻问道,“怎么,要搬走?”
叶初然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叨扰许公子这么多天,也该搬出去了。”出乎意外,许晏并不阻拦,“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多说了,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
两人到了东院,许晏思索片刻,“叶娘,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视临安为兄弟,对他确实真心实意,我……”他神情认真,看上去诚心诚意。
叶初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许公子,你放心,我知道有些事情不会告诉临安哥哥,他也是真心视你为兄长。”
许晏点点头,眼神柔和起来,“叶娘,你真是个好姑娘,善解人意,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叶初然走进院里的时候,正遇上匆匆往外的谢临安,见到叶初然,立刻摇着轮椅上前,眉眼间慢慢担心又有些责怪,“这么晚了,不在房间,去哪里了?”
原来谢临安用罢晚饭,担心叶初然的身体还未痊愈,想来为她把把脉,想不到她却不在房里,他去张氏处寻找,见她房里熄灯恐怕早就安睡,更是心急,想着出去找找,不想刚出院门就遇到了叶初然。
叶初然四顾无人,将他推到自己的房里,将许晏找自己去问情况以及自己如何回答一五一十告知他,只是她答应过许晏,将他神思恍惚间抱住自己、想低头亲自己的那段隐去。
谢临安见许晏询问圆通寺遇到那个怪人的情形,眉头皱成川字,“他还说什么?”
叶初然又将许晏表姐的事情详详细细诉说一遍,谢临安凤眸闪烁着不明光芒,“原来许兄还有这般往事。”他闭目将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串起来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心中大概明白来龙去脉。
良久,他睁开眼睛,凤目平静无波,浅浅一笑,笑容却泛着冷意,“原来如此,许兄倒也是性情中人,不过,很多事情远比表面复杂,当年的事情未必是真的如此,他这么做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叶初然一脸迷茫,“临安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当年的事情怎么了?”
谢临安神色淡然,唇角含着清笑,“皇……咳咳,我是说许家前尘往事谁知道怎么回事,名门望族里面腌臜事太多了,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就不用管了。”
这句话也叶初然倒是十分赞同,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对,临安哥哥,明天我们还要去找房子找店铺卖包子,早点睡吧。
眼见谢临安道了声晚安正要出去,叶初然弱弱的说了一句,“临安哥哥,只要许公子没有危险,我们就不管他们家,可是要是许公子有麻烦,我们还是要帮他的。”
谢临安沉默片刻,“我心里有数,这是自然。”
走出门,谢临安苦笑一声,他已经大概明白许晏的用意,也知道他要对付的是谁,这位许兄需要帮忙?他不搞事情已经是万民之福天下之幸。
他心里暗暗盘算,等到他安定下来,要通过许晏传递信息给那位神秘的七皇子,既然他早晚会找上门,不如先掌握主动,为他出谋划策,表明自己的立场,也许可以暂时保护自己和初然周全,如今只能徐徐图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